杜元春 作者:未知 “谁让我是他嫡母的亲侄女呢。”杜元春收回手把玩着自己涂了鲜妍蔻丹精致修剪的指甲,冷笑道:“任凭我打扮的九天玄女一般,他也不会看进眼裡去。” “别的先不說,大奶奶但凡能哄着些大爷,大爷也不至于被外面的狐媚子笼络了去。”兰翠是她从娘家就带来的,故此在杜春娘面前颇能說得上话。 “還要我怎般哄他,我连最疼爱的丫头都给了他!”杜元春猛的提高音量把兰翠吓了一跳,回過神来便道:“我的奶奶,且小点声,莫要人家看笑话。” “我看谁敢看我的笑话!”杜元春不仅不消停,反而变本加厉,“噌”的从榻上站了起来,飞奔到门口对着院子便大声道:“小贱蹄子们,都给我安分的缩在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裡老老实实的混吃等死,若让我发现你们有甚恶毒的心思,仔细我剥了你们的皮!你们那点小心思,你们奶奶我一清二楚,不就是想看我倒霉,想把我从這大妇的位置上拉下来自己上嗎,能耐的你们,一個個都是下贱货色,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们也配?!” 兰翠连忙去拉,陪着小心,“大奶奶您消消气,和那些人生气,不值当的。” 越是有人拉着,杜元春越是来劲,推开兰翠,径自跑到院子中间大发小姐脾气,她乃是泰国公府庶长女,虽然是庶出,可占了一個“长”字,在家中也是被老太太捧在手掌心裡疼爱的,加之泰国公府小姐们相对少些,她這长姐的地位就更尊贵些,以前在家中做姑娘时,无论嫡出庶出都敬着她,故此养成了她飞扬跋扈的性子,那便是,她說什么便是什么,谁也不能回嘴的霸道强势人。 又因她嘴甜心灵,精明强干,在管家上很有一手,在家中时就协助嫡母管理奴婢仆妇,转眼她嫁给了青阳候府的庶长子,嫡母婆婆又是自己的亲姑母,往常便疼她多過其他姐妹,嫁进来不几日便哄得侯夫人把管家权给了她一大半,這更是助长了她的气焰,真個以为自己无往不利的了。 可她嫁的人却不是省油的灯,她心有七窍,那凤移花便有十窍,她若是那孙猴子,凤移花便是那如来佛,小夫妻从成亲洞房夜开始便开始過招,几次三番在凤移花那裡吃了亏,她早就记恨在心,一心想把凤移花调,教的如同西府裡十三爷一样,惟夫人命是从,可她却打错了算盘。 人和人不同,西府十三爷凤辰良和他妻子柳氏,那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人家那算是闺房情趣,到了她和凤移花那就完全不同,這裡面夹杂着一個凤移花暗恨的嫡母,侯夫人杜氏在裡面,她杜春娘的“大志向”這一辈子就别想在凤移花手裡实现。 杜春娘却是個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明知凤移花是個硬茬她却依然不怕死的去碰,好似凤移花是一匹烈马,别人都驯服不了,当她驯服了的时候,她便是高人一筹,和别人不同的。 這院子裡住的无非就是那些人,妾室、通房,還有野心勃勃攀高枝的丫头们,她這是故意给那些小贱人难堪呢。 她這也不是第一次骂了,凤移花一個月裡有二十八天不在,她逮不着人弄他,就找這些個小贱人出气。 各屋裡反映各异,有隔着窗户缝往外看,撇嘴的;有让小丫头往门口泼了一盆水,打扮的花枝招展出来看笑话的,還有性子软,胆子小,门窗紧关当缩头乌龟的,嘴脸百态,又把杜元春气個倒仰。 “我說姐姐,谁又惹了您不痛快,妹妹替你教训她。”這女子穿了一件水红色的对襟袄,梳了斜鬓,上头插了一朵牡丹绢花,整個人看上去妖裡妖气的,名为彤儿,乃是老太太所赐,故,便是杜元春也要避让她三分。 “谁惹了我?哼。”杜元春嘴角一歪,拿帕子装模作样抿了抿嘴,“還不是那些個小贱蹄子,一個個都是不省心的。”袖子一甩便要回屋,不想,门外走来個串门的,也不知她是刚来啊,還是躲在暗处看了好半天的笑话。 “大嫂,和谁生气呢。” “呦,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姑娘来了,快屋裡坐。”转瞬笑靥如花,和方才那一副狰狞狠厉模样判若两人,闭口不提刚才的事儿,仿佛不曾发生過,脸上一点尴尬痕迹也无,這便是杜元春的高明处,一张甜嘴,一颗聪明的脑袋,精通人情世故,這府裡上上下下的主子无不对她又爱又恨。 “不坐了,大嫂,我来找你是想要你陪我出门转转。”凤芸儿亲热的抱住杜元春的手臂,笑道:“好嫂子,這一场雪一下便是五六日,人家都在屋裡闷出病了。” “也不是不行,只是,也得太太同意才行,她若說行,那咱们就立刻出发,她若說不行,我的好妹妹,你呀還是继续留在屋裡读书作画绣荷包去吧。” “這是自然,便是母亲让我来寻大嫂的,母亲說了,我跟着旁人出去她担心,可跟着大嫂她是放一千個一万個心的。” 這话說的好,杜元春心裡听着受用,便笑道:“合着我在你们娘俩心中便是那武夫那护院了,专门护你這大小姐安全。”她亲昵的点了点凤芸儿的鼻头。 “那可不是,有嫂子一個就能顶好几個护院呢。”凤芸儿笑道。 “你且等我,我這就去安排车马。”杜元春道。 “不用了,我来找你,母亲便安排好了的。走吧,大嫂,我屋裡的薛涛笺、生宣从昨儿個起便缺了,只是雪大我沒想让人去买,這会儿好不容易晴天了,我可要好好去书肆裡添置几样。” “你就是好心,家裡那么多下人,你吩咐谁去买不可,他们也就是這個用处,你不用白不用,省的他们偷懒耍滑。”杜元春轻声训责道。 姐们俩好的一個人似得,手挎手往屋裡去,杜元春道:“妹妹等等我,我换了衣裳,咱就走。” 凤芸儿乖巧的点点头,“大嫂自去便是。” 她乃是从杜氏肚子裡爬出来的嫡女,凤移花的大妹,在她出生之前,青阳侯府裡只有一個孩子,那便是凤移花,自从她出生之后,杜氏第二年便生了嫡子,把個盼了多年嫡子的青阳侯喜的什么似得,满心裡认定這都是凤芸儿带来的,故此疼她胜過所有姐妹,她在青阳侯府的地位便是第一姑娘,金尊玉贵,谁都宠着她,难得的是,這姑娘沒养成跋扈的性情,反是温顺乖巧,让众人又更爱她几分。 十裡长街,道路两旁店铺林立,各色旗帜高挂长杆,有酒肆,有米铺,肉店等等不一而足,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大齐因是破了唐而建国,风俗习性深受唐代的影响,对女子的约束开放许多,故此,街上穿着男装带着丫头护院出来逛街置物的女子也不是沒有,只她就发现了两個,似乎都是跟着家中长辈出来的,一個跟着兄长,一個似乎跟着自己的父亲。 這发现令娇娘欣喜,兴奋的拉着凤移花问道:“爷,你快看,那個穿着灰毛皮裘的小個子是不是女扮男装和我一样?” 凤移花歪了歪头往外看了一眼,嗯了一声,笑道:“還是熟人呢。待机会合适,爷請几個兄弟去你院中坐坐,吃顿酒席。” 他话裡的意思便是要升她做如夫人了,只是娇娘满心都在外面的风景上,這会儿并沒听出,而是继续道:“爷,往后我换了男装也能随意出来嗎?” 小手有些可怜的揪扯住凤移花的衣袖,“好不好,你依了我吧?” 凤移花捏了把小嫩脸,搂着她道:“叫声好听的来。” 娇娘嘟了嘟嘴,仰头笑道:“你想听什么我便叫什么。”那一副乖巧精怪的模样惹得凤移花手痒心痒,低头在她耳边笑言几句,她便红了脸,一把推开他娇呵:“怎這般不正经!” “你允我一月出来……五次,五次如何?”娇娘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 凤移花但笑不语,娇娘恨恨跺脚,忍痛割舍扣下两根手指,“三次,不能再少了。” 她皱着眉,眼睛有些冒火的瞪着他。 真是的,怎這般不可爱,圈养只小狗還要每個晨昏拉出来溜溜弯呢,她只是要求一月出来三词放风罢了,怎就比登天還难。 “并非不让你出来。”凤移花攥住她的三根手指,压下,“而是怕你遇上不能碰见的人吃亏。” “嗯?”难不成玉娇娘還有仇人? 凤移花摇摇头,心知她還不知府中大奶奶的厉害,便道:“也罢,一月三次,你不能来东市,东市多是达官显贵来的,你去西市,身边最少要跟着十人。” “爷的意思东市是富贵人逛街的地方,西市才是下贱人呆的地方?像我這等的就该去那地方?去就去有何大不了。”娇娘气苦,可又不得不承认,人分三六九等,在古代尊卑嫡庶尤其分的清楚。 “爷這是为你好,竟跟爷耍起小性子来了。” “哼。” 凤移花伸手去勾帘子时打眼瞧见了一顶轿子,上面青阳侯府的标志极为明显。 此时他们正在东市的主干路上,路面极为宽敞,容纳四顶轿子同时进出也宽绰由余,他们坐的轿子在路东,而青阳侯府杜春娘和凤芸儿乘坐的轿子则在路西,中间隔着挑担的、行走的,還有一辆驮着粮食的独轮车,凤移花眼尖的瞅着了杜春娘等人,那边的人却沒瞅见他们這辆沒甚标识的普通红轮华盖车。 凤移花当即便道:“暂且不去彩衣阁了,直接去东南角翰墨书肆。” 原先他是打算给娇娘重新购置衣物首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