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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微低贱

作者:未知
一夜過后,天气初晴,黛瓦屋檐上结了晶莹的冰柱,娇娘收拾完自己出来时便见院子裡有身穿青色绑腿布衣的小厮们扛着竹竿在打。 秦姨娘一见娇娘便笑道:“呦,妹妹這可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啊,架子比咱们大奶奶還大。” “是姐姐来的太晚的缘故,若姐姐昨夜便来,我一定隆重接待。” 娇娘见她直接坐了她這屋裡的主位,喧宾夺主,也不计较,只是一笑,转头对姜妈妈道:“准备早膳吧,我饿了。” 姜妈妈喜笑颜开,答应一声,吩咐小丫头去传膳,她這回是真正放了心,她跟的這位新主子是個不好欺负的。 “姐姐们可要用些嗎?”娇娘看向一直坐在角落裡用目光凌迟她的另一位姨娘。 “不必。”柳月焦躁的扯了扯帕子,不知怎的,娇娘一看她,她便红了眼眶,低头擦眼泪去了,闹的娇娘莫名其妙。 “我們早吃過了,也就妹妹享福,到了這個点才用膳,可真是得宠啊,我們呐,赶不上,我說玉妹妹,往后可要照顾着些姐姐们,我們都要看你脸色過日子了。”秦姨娘笑裡藏针,讽刺道。 娇娘瞅了她一眼,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极为认真道:“姐姐放心,我会的。” 秦姨娘一口气吊在嗓子眼裡,顿时上不去下不来。 “姐姐這是怎么了,快奉茶,那個谁,你是怎么照顾你们家姨奶奶的,也太不小心了。”娇娘点着端茶给秦姨娘喝的巧儿轻声责难。 “好伶俐的一张嘴。”柳月面无表情的冷嘲。 “比不得你们,日久天长,都练出来了。”正恰此时,她要的早膳来了,娇娘捂着自己饿扁了的肚子起身笑道:“姐姐们既已吃過了,那便先喝茶吃点心,我去用膳,少顷過来陪你们說话。” 說罢,绕過一扇八面铰链屏风便去了东边小厅。 秦姨娘瞪了柳月一眼,低声呵责,“你就這点出息,怨不得被老太太打发到了這裡来。” “秦姐姐也别說我,你不是也沒讨到好处嗎。”柳月低头扯弄帕子,小声嘀咕,“咱们都是一样的,半斤八两,你還真当自己是姐姐了,谁是你哪门子的妹妹。” 這個时候她倒是真羡慕在吃饭的那個了,想不搭理她就不搭理她。 “你說什么?”秦姨娘高声逼问。 “沒什么,我說,玉妹妹屋裡熏的什么香,怪好闻的。” 秦姨娘翕合了一下鼻子,甩动帕子拨了拨空气,站起身道:“還真是。這香我闻着熟悉,好似在哪裡闻到過。” 眼睛在娇娘屋裡滴溜溜贼转,眼皮一翻就看见了放置在靠墙桌案上的一個青玉小香炉,紫烟袅袅,香味便是从這裡发出的。 “我想起来了,侯夫人那裡烧的便是這個香,好像叫什么,芙蓉百合香,价值贵重。”秦姨娘掀开香炉盖往裡看了一眼,见果真是此香,心裡便活泛开了,难道侯府裡的传言是真的,他们家大爷真背着族裡在外面开了赚钱的铺子?要不然,這又是狐裘又是名香的,大爷哪来的闲钱這样摆阔,定然是因为口袋裡的钱多的花不完才拿来破费的缘故。 心中暗喜,看来這回是来对了,她何不趁此机会好生讨好大爷,吹吹枕头风多得些东西补贴自己。 “這都是你们主子的?”秦姨娘看着香炉,摸了又摸,直接追问這香炉的所有者。 “是大爷的。”一個候在一旁伺候的小丫头道。 “我想也是。”秦姨娘满意的放开手,嘱咐道:“你们笨手笨脚的可别乱动這桌案上的东西,听见沒有?给我好生伺候着。” “是。”小丫头心裡觉得纳闷,這屋裡的东西便是打碎了也和她沒关系啊,她作甚那般紧张,殊不知,這秦姨娘是打了好一张如意算盘,這好东西都要往自己口袋裡扒拉呢。 屏风隔开的小厅裡,娇娘坐在桌前先喝了碗杏仁粥垫肚子,便开始吃起她的美味早餐来。 她小厅的布置很雅致,此时她正盘腿坐在一张矮榻上,身前就是一张翘头书案,上面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听姜妈妈一個個唱名,有仿宫廷小黄瓜,好吧,一听這酱菜名她先笑喷了,不過入口酸甜适中,非常开胃,就着粥吃很享受,還有金卷佛手,這是炸的外酥裡嫩的微甜糕点,她口拙,吃了两個也沒尝出来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不過很好吃就是了,還有肉末烧饼,這一桌美味裡面她最爱吃的就是這個,像驴蹄子那么大小,她吃了两個,還有一道用攒盘装着的糯米糕,五颜六色,看起来非常讨人喜歡,一個小盘裡是一种馅,总共五种,她都吃出来了,分别是豆沙、蛋黄、咸肉、花生,芝麻。 “還吃?”姜妈妈眼瞧着一盘盘的小碟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空了,用非常担心的眼神看着娇娘,生怕她撑着自己。 娇娘摇摇头放下筷子,笑道:“看把妈妈吓的,不吃了,撤下去你们吃去吧。” 她已从小花的口裡知道,早上主子们若是不先吃完,奴婢仆从们是不能先吃的。 “谢如夫人赏。” 躲在屏风后头听了好一阵子墙角的秦姨娘终于按耐不住皮笑肉不笑的转了出来,“什么如夫人,我怎不知咱们大爷房裡头突然多了個如夫人,你们這些贱蹄子,一朝一夕离了咱们大奶奶便以为沒人能辖制得了你们了吧,還有规矩沒有!” 娇娘伸了個懒腰,依旧盘腿坐着,歪歪头,笑盈盈的看着秦姨娘,“我們都是些卑微的人,心裡什么都不放只放了规矩,我們处处谨小慎微,哪裡就放肆了呢,秦姨娘,我且问你,女子三从四德,当以夫为天,這话可对嗎?” “玉姨娘竟還知道女子该三从四德?”秦姨娘夸张的捂嘴,看着娇娘,眼中满是嘲讽。 “我自然是知道的。我是大爷买来的,一心一意只遵从他的意愿,旁的人我是不管的,他既让人這般称呼我,我就应着,這难道不对?”她是真吃的有点撑住了,肚皮绷得紧紧的,扶着酸软的腰往后伸展,贴心的姜妈妈便将大靠枕塞到了她的身后。 顿时,娇娘别提多暖心了,這就像瞌睡有人给送又软又香的大枕头,這是要记住一辈子的大好人啊。 姜妈妈见娇娘這般看她,一颗老心顿时如花怒放,這老东西就像只老猫似得,但凡给她长出條尾巴她就要围着娇娘摇一摇了。 “话虽這般說,但……” “這便是了。秦姨娘還是收回方才的指摘吧,我們也可怜呢,不過是大爷买回来的玩意。”娇娘一顿唉声叹气,摇头晃脑,又很乖很天真的点头,“不過沒关系,大爷肯买我便是我的大造化了,要不然,這会儿子我還不定在哪裡受苦呢。” 最后那话才是她的真心话,若不是被凤移花买来,她說不定就入了教坊了。 从奴婢爬到姨奶奶的位置上,秦姨娘怎会不知她们的地位,在正室夫人的心裡,她们也不過就是买给男人的玩意罢了。 也只有生儿育女站住脚之后才是真正的落地生根。 被娇娘說的哑口无言,嘴巴张了张,猛然逮住了对方的小辫子,重重一哼,“爷们又不在跟前,你做做好事别弄出這样一副娇滴滴的样子来吧,我听着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秦姨娘翻她一個大白眼。 “天生的,我有何办法。我是不如姐姐幸运的,天生一把响亮的大嗓门。” 有些人,但凡自己渴望什么自己却沒有时,遇着人家有的便可着劲的冒酸水,說坏话,很显然,這位有着一把子粗嗓的秦姨娘是個典型的吃不着葡萄說葡萄酸的。 秦姨娘的风度也只维持到此便轰然崩塌,气的眼底冒火,“你這個贱胚子!” 娇娘目光游移,直接掠過她看向站在她身后的英挺男子,红唇下弯,暗裡偷偷狠掐了自己的软腰一把,杏核美眸顿时泪光盈盈,抄起矮榻上的小毯子就砸了過气,“都怪你!” 她明明是用了很大的劲生气的,只是出口时就变成了娇声细语,撒娇一般,娇娘早就领略過此女的神奇之处,心中有底。 “你何苦来招惹她。”穿着军服,披着一头青丝,顶着露水而来的凤移花轻笑一声,绕過秦姨娘就坐到了娇娘身边,低头去看趴在大靠枕上不搭理他的娇人,“爷還未用膳呢。” 秦姨娘踢馆被主人逮個正着,面上青白交加,听着他如此說赶忙道:“婢妾马上去安排。” “大、大表哥,我們不是,我們……”柳月语无伦次,慌张失措。 “不是什么?”凤移花看也不看她们,继续逗弄趴在那裡装死的娇娘,捏着她的耳垂道:“起来,伺候爷更衣,用過早膳,爷還得去巡街呢。” “我不去,我卑微低贱,让那些高贵的伺候你去。”娇娘呜咽,“人家明明是良民,怎就被人骂贱胚子。”娇娘回转身一把抱住凤移花的腰,特可怜,“祖宗,你把我的卖身契還我吧,我都要被人骂死了。” 凤移花哼笑一声,捧着娇娘的小脸和她对视,“小妖精,毛沒长齐就想在爷這裡弄鬼呢。” 娇娘哼了一声,推开他,爬下塌,赤着脚就气冲冲跑卧房裡去了。 若此时凤移花掰過她的脸来看,便会发现,這嫩白的面皮几乎要红透了,那是小计谋被拆穿了,恼羞成怒呢。 临进去之前,她扒住房门朝着花厅喊,“姜妈妈過来,不许给他弄饭吃,饿死他算了。” 姜妈妈這、這了半响,连忙给凤移花作揖赔罪。 “那小东西和我撒娇呢,妈妈去准备早膳吧,给爷端她屋裡去。” “大爷,那個。”秦姨娘掏出帕子就开始抹眼泪,“原来妹妹早看见大爷了,怎就不告知婢妾一声,好深的心思,婢妾冤……” 凤移花起身,一手搂住一個,笑着往外面推,语调温和宠溺,“你们都下去吧,這小东西你们轻易别招惹,惹了她,哄不好,又要我来遭罪。今儿個這事我只当你们姐们联络感情,但,记住了,不要有下一次,我這府邸和你们那繁花似锦的侯府不同,在這裡我要清净,谁若不想好,咱们就谁也不好。” 秦姨娘并柳月都不是蠢货,自然听出他话裡的维护,秦姨娘当先哭啼起来,“大爷,您這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這心都偏到北城门了,婢妾……” “闭嘴,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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