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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荣华(六)

作者:未知
梅树遮荫,温煦的阳光洒落庭前,娇娘就坐在树下,懒懒的看天,脸上带着笑,“冬天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便是连心也忽然生出岁月静好的感慨来。 阳光所到之处皆是光明。 姜妈妈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抬手给娇娘倒茶,笑道:“可不是嗎,在太阳底下坐久了,老奴這眼皮都耷拉下来,懒懒的就想睡觉。” “扒你的皮。”這声音可不是银宝的嗎? “扒你的皮,扒你的皮,啊啊啊,扒你的皮。”一只通体深蓝的鹦鹉扑凌着翅膀发狂的吼叫。 娇娘坐起身,抬眼便见凤移花笑着走来,在他身后,银宝和金宝正抬着一座银色的架子,上面站着一只被银环扣住爪子的鹦鹉。 她顿时眼前一亮,脱口而出,“蓝金刚。” “你竟然知道。”凤移花按下她,“你坐着便好。” “桑桑,要死了,要死了。”這只鹦鹉突然冲天飞起要逃,不想脚上扣着环,扑腾一下坠落下来作垂死状,挂在架子下转圈圈,嘴裡還发出咕咕的叫声。 “哪来的。”娇娘一见架子落地,便抓起桌子上的瓜子逗它。 “银宝从一個胡商手裡买的,是一对,這只给你,另一只给老太太。” “讨厌,讨厌死了。”這只鹦鹉啄着链子爬上了架子,圆溜溜的黑眼睛到处转。 “嘿!”娇娘来了兴趣,“它骂谁呢。” “骂你呢,骂你呢。”它翅膀呼扇呼扇往娇娘脸上扫风,一对爪子在横杆上走来走去,显得很焦躁。 “该是失了伴侣的缘故,過些日子便好了。”银宝笑着戳這只鹦鹉的头。 “死鬼,死鬼。”它顿时炸毛,昂着头,扬着翅膀就去撞银宝。 银宝赶紧闪开,捂着被它划破了皮的脸道,“你這臭东西,忒的欺负人。如夫人您不知道,這坏东西,一路上就找奴的麻烦了,它是看出奴好欺负還是怎的。” “谁让你把它的情妹妹关到另一只笼子裡去了,它不攻击你攻击谁去。”金宝笑道。 “来来,吃点瓜子。”娇娘站起来,拿着瓜子跟着它的脑袋转。 “你仔细些,這小畜生凶的很。”凤移花也跟着站起来做出随时要保护的样子来,背手在后,只看着娇娘笑。 那视线也太不避讳人了些,娇娘只觉自己的脸在渐渐升温。不想让人看笑话,她就试着去轻摸這只鹦鹉的头。 “桑桑是谁啊。” “桑桑,桑桑。”這只鹦鹉眨巴几下水亮的眼睛,用翅膀蒙住,一副失恋男人的模样,“嗷、嗷、嗷,桑桑。” 娇娘被它逗的呵呵笑,又拿瓜子在它嘴边引诱,“吃点吧。” 蓝翅膀缓缓移开,墨黑色的眼睛逮着娇娘看来看去,喉咙裡发出咕咕、咕咕的声音,虽不懂它在說什么,只看它的表现就感觉很可怜便是了。 “桑桑是谁?”娇娘看向银宝。 “回如夫人,是另一只雌鹦鹉。” “哦。原来是你们棒打鹦鹉了。”娇娘轻抚它的头,又拿食物安慰它,笑着道:“小可怜,先吃点瓜子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找你的桑桑呀。” “吃点吧,吃点吧。”它猛一伸头夺了娇娘手裡的瓜子,钩子嘴上下一兑,舌头轻巧的勾了瓜子仁吃,瓜子皮噗噗两声就吐了出来。 這彻底是一只萌货啊,娇娘只觉自己的一颗小心肝颤啊颤的,被萌的两颊发红,两眼发亮。 “你叫什么,告诉我你叫什么,這瓜子就给你吃。” “桑桑,桑桑。”它脑袋一昂,又扑凌着翅膀暴躁起来。 “安分些,不然扒你的皮。”凤移花捡了几颗瓜子掷它,它灵巧的转头,嘴巴一歪就接住一颗,吧唧吧唧两下就吃了仁吐了皮。 吃完就不认账,在横杆上走来走去,吼叫着:“扒你的皮,扒你的皮。” “這小畜生厉害着呢,你别靠它太近。来,坐下,让银宝逗它,你看着。”凤移花扶着娇娘像是扶着一尊易碎的玉似得,那個小心翼翼的劲头,看的娇娘笑不得气不得,温声道:“哪裡就那么娇气呢。” 那男子,丰神玉立,灼灼若骄阳,那女子娇艳娉婷,皎皎如明月,他们站在一起,端的是般配的狠呢。 院子门口,闻风而来的杜元春静静伫立,望着庭前那对璧人,面上无悲无喜,看了好半响旁人的恩爱缱绻說了句似是而非的话:“他若宠爱一人,便把她捧到天上去,满眼满心都是那一人;他若厌憎一人,便把她诋毁到尘土裡,满眼满心都是那人的恶。”被宠爱的那個日日欢声笑语,被厌憎的那個夜夜独寝到天明,几近被寂寞吞噬。 兰翠不解她的意思,迷惑的问:“大奶奶在說谁?”关世子嗎?可是不像啊。 “說咱们的大爷。”杜元春冷睨了裡面的温馨一眼,挺胸昂头,转身离去,可一离了那人的视线,她挺直的脊背便弯了,那心一阵阵的疼,她病了,脑海裡皆是新婚时那段令她难忘的好韶光。 “他早已忘了他的妻子!”杜元春撇开众人,带着兰翠在花园裡漫步,可她的眼睛看的不是花园裡的常青植物,而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沒有,嘴角掀起冷峭的笑,“都是喜新厌旧的混账东西!” 兰翠紧咬牙关才沒有說出以下犯上的话,心裡只祈祷着她的大小姐能及时醒悟。 “兰翠,你以后可千万别相信男人說的话,看看咱们的大爷吧,他早忘了曾经跟我說的话,這才過去几年,转身便投入了狐狸精的怀抱!” “大奶奶……”你怎不想想自己呢。 “你要說什么?”杜元春蓦地看向兰翠,那眸光几近嗜人。 兰翠低下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来对她依旧恭敬有加,忠心耿耿,“奴婢、奴婢是說,大爷对那位玉姨奶奶很是宠爱。”她不曾爱過什么人,可她有眼睛,会看,大爷看玉姨奶奶的目光太柔了,還带着蜜,若她是玉姨奶奶,那心早就醉了。 杜元春不說话,過了好半响才道:“她那样低贱的身份,那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可不是嗎。”兰翠附和。 “不過,我确实该对她好些。”杜元春淡淡一笑,“咱们的四小姐贯会算计人,不声不响的竟设了那样一個局,既得了岳表哥的宠爱,又在侯府這边放了人膈应我。這玉娇娘還真不是蠢货。”沒上赶着来奚落她,看她的笑话。 可是,别以为這样她就会承她的情。 說到那日的事儿,兰翠至今心有余悸,缓和着声音,婉转着劝道:“看样子,四小姐似乎早就知道了呢。” “這一点,我早就知道。可她能拿岳表哥如何?”杜元春颇为得意的哼笑,“一個是她的夫君,一個是她的庶姐,就她那样爱面子,那样顾全大局的性子,她不仅要哑巴吃黄连,還要撑着笑脸出来给我遮掩,她更不敢和岳表哥大吵大闹,便是为了她那儿子,她也得殷勤小意,绕着弯儿的固宠。我在想啊,她心裡憋着气呢,总有一天得气出病来。”病了好啊,病死了就更不会碍眼了。 “大奶奶……”兰翠咬了咬牙,便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她還是要劝說一回,“如今已有好几人知道了啊。”她现在天天都战战兢兢的,看人都不敢看了,就好像谁都知道這奸,情一般,“大奶奶,现在收手還来得及。”再也不能错下去了。“大奶奶便是不为了自己,也该多为了馥姐儿想想。”您现在是痛快了,可一旦被人发现,馥姐儿的一生便毁了。母亲和人通奸,馥姐儿真正不用做人了。 “馥姐儿命苦啊,她怎就托生到了我的身上,让我把她生了下来。”杜元春叹了口气,看着满园覆霜的花草,泛黄萎靡,怔怔道:“我也想为了她好好的過日子,可她若欢快锦绣了,那我呢,我一辈子就要不痛快了。我天天想,夜夜想,就和他断了吧,长此以往下去我什么好处也捞不着,可是不行啊,我就跟着了魔似得,春夏秋冬都盼着那一天,每到那天来临的时候,我就兴奋、害怕、激动、紧张,浑身上下都鲜活鲜活的,见面了,完事了,我就想去杜意浓跟前转转,我就爱看她心裡恨的冒烟,脸上還强挂着笑的模样,好生的痛快。” “走吧,咱回自己的院子裡去。今儿個都二十八了吧,明儿個二十九,晚上要吃团圆饭,大爷不想回也得回了。对了,晚上你再去给玉姨娘送点东西,随便编排個理由便可。” 入夜了,华灯初上,璀璨光明,大厅裡摆着饭,三荤三素,胭脂米,色泽诱人,冒着香喷喷的热气,可娇娘却吃不下,捧着痰盂坐在一边干瞪眼。 凤移花又往外冒坏气,自己捧着白米饭,咬着鸡腿吃的有滋有味,边吃边笑眯眯的瞅娇娘,气得她直跺脚,灵机一动,不想吐也做出吐的样子来,就是要恶心的他吃不下饭,让你坏,让你坏,我吐吐吐。 凤移花却不在乎,那边吐的厉害,他這边吃的欢,姜妈妈在一边看着,脸上的老肌肉抽啊抽,抽了半响,随即淡定的无视之。 倒是那被扣在架子上的鹦鹉黑眼睛滴溜溜转着,一会儿看男主子,一会儿看女主子,呱呱叫着說话了,“讨厌,讨厌死了。死鬼,回窝窝去吧,回窝吧。” “去。”娇娘撑不住乐了,抓着一把瓜子就扔它,瞅着食物,它乐的屁颠屁颠的,扑凌着翅膀上下乱飞一通就接住好几颗瓜子,歪着头咕咕道:“再来点,再来点。” 凤移花也笑了,吃饱喝足让人把饭食撤下去便坐到娇娘身边,颇有良心的道:“辛苦了。来,抱抱。” “来抱抱,来抱抱我。”娇娘不回,倒是有鹦鹉替她說话了。 娇娘那個气,抓起一把瓜子又洒向它。 “這鹦鹉成精了是吧,不仅会跟人吵架,還会接话呢。” “那倒不是。”凤移花接過丫头递上来的燕窝粥,搅拌几下,道:“听银宝說,這对鹦鹉的前主人是一对有趣的,波斯的胡商娶了酒馆的歌女,夫妻两個恩恩爱爱沒個顾忌,夜间睡觉便把鸟笼子挂在卧房裡,久而久之便学了這一口,嗯,有趣的话。” 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娇娘道:“我不信,鹦鹉再聪明也不会自学成才,若說是它的前主人花了大力气教的我倒是信。” “是不是被人特意教的我也不知,不然咱们也学他们,把這鸟儿挂在咱们的卧房裡,一试便能知晓。” “不行!”娇娘登时严词拒绝。小脸沉着,脸蛋却通红通红的。 凤移花但笑不语,催着她道:“快吃吧。” 回廊上,兰翠不知在這裡站了多久,一张俏脸都冻的通红,隐约听见裡面的干呕声,這症状她了解,侯府裡的奶奶们不少,生過孩子的那就更多了,状似无意的问守门的佩蓉道:“玉姨奶奶病了嗎?我怎么听着屋裡有人不舒服。” “我們如夫人有喜了。”這小丫头喜滋滋的道。 “有喜了……”兰翠搓了搓脸,忙道:“那正好我该去恭喜玉姨奶奶一声。你进去替我通报吧。” “你等着,方才我见屋裡往外撤饭菜了,這会儿大爷和如夫人应该用完膳了。兰翠姐姐你也别怪我,大爷交代過,主子用膳的时候不让我們随意打扰的,這才让你在外面等着。” “我明白,你进去吧。”兰翠温和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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