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六一兒童節_第47章 作者:未知 遠處維港的煙花綻了起來,從層層遮擋的樓宇中,隱約漏出了一點五彩斑斕的星光。何初三趴在窗臺上,手指摳着紅紅的窗花,回想不久前黑道大佬微皺着眉頭坐在桌前聚精會神挑魚刺的樣子,忍不住呆呆地又笑了起來,覺得心裏十分安寧喜樂。 第十九章 生日快樂。 夏六一回家路上,剛過第二個紅綠燈,就發現自己被人跟蹤。 跟蹤者訓練有素,分兩輛車交替進行,這一輛跟過一個路口,轉岔路離開,下一輛接替而上。之所以短短時間就被夏六一發現,實在是車牌號掛得太沒考究:一個尾號六一(61),一個尾號阿三(R3)。 夏大佬心裏正煩躁,看着這他媽跟情侶號一樣的兩輛車就來氣,二話不說打了方向盤就衝此時正跟着他的冒牌阿三撞了過去。 阿三車一個急煞,險險地避開了。它倒後幾米,急轉車頭從夏六一後頭溜開,奪路而逃。倒車途中夏六一看清車內,前排坐着兩個青年,都十分面生。 膽敢在驍騎堂的地盤跟蹤大佬的人並不多,夏六一表面上孤身前來,其實暗地裏有一幫手下在附近遊蕩,一有狀況隨時可以前來支援。他掉轉方向盤,一踩油門追了上去。 狗仔跟老虎變成了老虎追兔子,阿三車上那兩位小青年才真是叫苦不迭。夏大佬車技彪悍,死咬不放,從九龍塘上了窩打老道,一路狂馳追到了旺角,途中找着機會又撞了人家車屁股一下,直接把那塊阿三的牌子給撞歪了。 越往前車越多,兩輛車一前一後在鬧市區追尾,無視紅綠燈,在車流中穿來插去,混亂的剎車聲、喇叭聲與轟鳴的馬達聲遠遠可聞,斑馬線上的行人們驚呼着讓開。 大過節的,這樣超速行駛,驚擾了民衆也震驚了交警,兩個騎着摩托車的大蓋帽交警跟在他們屁股後面,警鈴一陣嗚嗚啦啦。冒牌阿三車見勢不對,乖乖靠邊停下,夏六一偃旗息鼓,也跟着靠停。 他仰靠在座椅上,偏頭點了一根菸,愜意地吞吐一口,搖下車窗。 “駕駛證,”頂着大蓋帽的年輕交警道,“你們涉嫌闖紅燈、超速……夏六一?!” 夏六一叼着煙略一擡眼,就見來人一臉驚訝憤怒,正是去年“救美”不得反成“姦夫”的那位小探長。 諸位看官如果還有印象,就是因爲拒不同流合污,而被夏六一和崔東東設計、拍下豔照、以此勒索合作的那一位見習督察。後來他死咬牙關,連勒索都一併拒絕,豔照被直接寄去了各大八卦報社以及他那警衛副處長叔叔的書桌。顏面掃盡之下,他被他叔叔暴打一頓,連降數級,踢到大街上吹哨子。 他明白自己是遭了夏六一的道。此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恨不得將夏六一從車裏揪出來生吞活剝。而夏六一則是一派淡然鎮定,叼着煙答應道,“謝探長。” 早就不是“探長”的謝交警怒火高漲,猛地一錘車窗,咆哮道,“身份證拿出來!現在懷疑你涉嫌藏毒及攜帶槍械,下車接受檢查,後車蓋打開!” 正這個時候,之前那輛尾號六一的轎車也追了上來,副駕駛座下來一個人,肅聲道,“住手。” 謝家寶回頭,“阿華哥?!” 來人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他急忙挺直身敬了個禮,重新大聲道,“Sir!” 來人三十幾歲年紀,着一身硬挺西裝,身材瘦削,面部輪廓也好似刀削過一般堅硬,略顯蒼白的臉頰上沒有神情,雙眼黑得深不見底,整個人像一塊毫無生氣的鐵片。 “前面那輛車是自己人,”他對謝家寶低語吩咐道,又走上前來跟夏六一招呼,“夏先生。” 夏六一取下煙,難得地以正眼打量了他。 “初次見面,夏先生果然身手不凡,”他道,“我是O記高級督察謝家華。”【注1】 夏六一彈了彈菸灰,樂道,“又姓謝,警局是不是你們謝家開的?大過年的,謝Sir這個見面禮真是有心。你跟兄弟們這麼晚不在家過年,反而要出來護送我,夏某實在過意不去。不如我給大家包幾個紅包,喫頓夜宵喝點酒,早點回家洗洗睡覺。” “紅包就不用了,”謝家華道,“夏先生新的一年少做一些殺人放火的事情,兄弟們也好睡得安心一些。” 夏六一笑了一笑,“夏某一向是守法市民,不勞謝Sir費心。” 謝家華也笑了一笑,冷硬的臉上像化開了一陣春風,然而春風稍縱即逝,他不帶任何表情地直起身,衝謝家寶一揮手,“走。” 謝家寶跟在他後面,急道,“可是表哥,他……” 謝家華往他肩上拍了拍,不動聲色地狠力按了按,低聲道,“現在還動不了他,慢慢來。” 謝家寶委屈而憤怒地跨上摩托車,一行人嗚啦嗚啦離開現場。夏六一留在原地,剛抽了幾口煙,收到風聲的驍騎堂人馬趕來護駕。 四輛麪包車嗖嗖地停在夏六一的車周圍,“紅棍”大疤頭拎着砍刀從車上跳下來,急吼吼地,“大佬!沒事吧?” “他媽的哪路貨色不開眼,敢跟我們大佬飆車!”他一邊罵一邊四下張望,一身筋肉,滿面猙獰。 小馬是缺了點兒膽子,這小子是缺了點兒腦子,夏六一這時候心緒煩擾,看到他就頭疼,一巴掌就把他拍開了,“滾回去睡覺!” 他重新發動車輛,不經意間往副駕駛座上一望,何初三那壺湯早在追車途中翻倒,淅淅瀝瀝淌滿了整個座椅。 …… 夏大佬這個春節,前半段過得緊張又謹慎,後半段過得刺激又煩躁,簡直是渾身上下都寫滿了“不痛快”。大疤頭跟他的時間不長,不懂得如何揣摩大佬心意,只會蠻牛一般地跟在他後面。夏六一挑不出他錯處,也找不出樂子,憋了一肚子悶氣。好不容易熬到大年初三,小馬從廣州回來,大佬這纔是找到了發泄點。 夏六一關上辦公室門,劈頭蓋臉地把小馬一通臭罵,讓你和崔東東找那些在老子地盤生事的人,人沒找到,倒把O記給老子招了過來,大過年的找老子晦氣!馬上給我去查,那姓謝的是什麼來頭,擺這麼一副正人君子的臉色給誰看,每年收貢是想收多少! 小馬過年喫胖了一整圈,捂着腦袋支支吾吾,末了狗血淋頭地從辦公室裏出來,對着迎上來的小弟踹了一腳,“媽的!肯定是姓何的臭小子惹了大佬生氣!” 小馬摩拳擦掌,計劃着總有一天將姓何的小子抽筋扒皮,報仇雪恨。而姓何的小子對此毫不知情,度過了一個安心而愉快的春節,並且小日子越過越往上,三月份他升了第一次職——從培訓生轉爲正式專員——隨後動用了一小點內部關係,將他的“女朋友”小荷,介紹入公司,做了一名前臺服務員。 他和小荷的感情漸入佳境,夏六一這邊也懶得派人跟蹤——主要是聽彙報聽得心情煩躁,老是那小子做了個什麼菜給小荷,小荷織了件什麼毛衣給那小子……送來送去也不嫌膩得慌! 夏六一暫時沒有心思去管何初三的閒事,因爲他終於摸清楚了謝家華的身份:謝家寶的堂哥,高級督察,現年三十一歲,警務副處長的兒子,出生於警察世家,十八歲就入職O記。 據說他剛入職的時候,只是個吊兒郎當的紈絝子弟,自從有個關係密切的好兄弟入了廉政公署、在調查取證途中被人關在冷凍廠活活凍死之後,就跟打了雞血似的,不掃平污吏刁民,絕不罷休,爲了匡扶正義,而嘔心瀝血,數年來參與破獲了多起大案,破格提爲高級督察。 總而言之,這位是真正的高嶺之花,背景硬,文化高,經驗豐富,還雷打不動——不管是糖衣炮彈還是鐵衣炮彈,統統沒放在眼裏。傳說謝家華隨身帶着他那兄弟的靈牌,是真正的死者保佑,數年來遭遇的警告、威脅、偷襲、暗殺、明殺不下二十次,毫髮無損。三年前最嚴重的一次公寓炸彈襲擊,只炸傷了他家的菲傭。此事驚動了他那副處長阿爸,將他強行送出國深造。他在美國攻讀犯罪心理學碩士學位,於去年八月學成歸港。 從美利堅回來的謝Sir,一腔正義,滿腹經綸,連腹肌都多出了兩塊,堪稱是身心武裝到位。黑白兩道,各界江湖人士,誰敢偷着撓他一爪子,就會被他死咬着不放、揪下一屁股毛。 夏六一簡直不相信香港還有如此“清純”的阿Sir存在,對着這麼一位銅牆鐵壁的傢伙,他跟崔東東琢磨來琢磨去,也得不出個萬無一失的法子——拿錢哄不了,弄死弄不了,普通的陰謀詭計也奈何不了他。 幸虧這小子再三頭六臂也只是個小小高級督察。還有那麼多殷切關懷江湖人士的“探長”們在,謝家華正義之路行進艱難,暫時也難爲不了夏六一。 謝家華的目光也並未久久停留在夏六一身上,最先落馬的是防備不深、組織鬆散的沙大佬。這位龍頭大佬統領的沙家幫,與驍騎堂一樣出身蛟龍城寨,手中握有多條毒品製造、交易線。謝家華潛心經營數月,在沙大佬與緬甸毒販交易現場,將雙方一網打盡,緬甸佬抵抗中被亂槍打死,沙大佬沒跑出五百米,就被追上來的謝家華從後一槍斷腿,親手抓獲。 沙大佬被捕之後,沙家幫就此一蹶不振,肥七眼看着這位昔日盟友無藥可救,順理成章地吞併了他的所有地盤,順道還吞併了他家裏那幾個如花似玉的小太太。沙大佬在監獄裏聽聞此事,恨得牙齒髮癢,自覺自願擔任污點證人,抖落出肥七不少事端,雖然動搖不了肥七根本,但也足夠令肥七縮手縮腳了一陣。 而夏六一隔岸觀火,雖然事不關己,但仍然是嗅到了風中那股子焦臭的危險氣息,傳令手下打足精神,謹言慎行,沒事別去觸謝Sir的黴頭。 如此混亂之下,一眨眼就到了六月。鷹飛草長的季節,海風帶着溫暖的氣息。驍騎堂高管們的狂歡節——夏大佬的生日,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