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六一兒童節_第195章

作者:未知
夏六一將兩隻手撐在竈臺上,無限痛苦地垂下頭去,看到了沾染在自己腰腹衣服的斑斑血跡。那是他摟抱何初三時留下的。黑紅的色澤像是毒液,一點一點腐蝕着他的心臟。 何初三跟他說,“相信我,一切都會沒事的。” 怎麼會沒事呢?你有事啊。 氤氳的白氣薰花了他的眼,他伸手掀開了鍋蓋,掏出一個滾燙的包子,像在沙漠中飢餓了半月的旅人,狼吞虎嚥地吃了下去,又端起粥碗來大口喝着冰冷的粥。 喫着喫着,他停下動作,彎腰捂住了腹部。他緩緩地蹲了下來,在那冰火交融、九轉回腸的劇烈疼痛中,溢出了一聲虛弱而痛楚的嘶喊。 他那血海深仇的執念在這一刻碎成了粉末。他不想報仇了,一丁點都不想報了。他對不起阿大和阿姐,是他沒用,是他軟弱。 他只想要何初三回來,他只想要他。 第八十七章 (上)看到他哭,心疼 薰香寥寥,乳白色的煙氣在房間中蔓延。喬爺用手帕捂了嘴,謹慎地嗆咳出一聲,將咳出的唾沫收攏在新手絹中。他拄着柺杖喫力地站着,微垂着頭,小心翼翼地掀起一丁點眼皮,向前方投去目光。 一個男人坐在背光處,看不清面容,面前一方功夫茶案,慢條斯理地淋杯、納茶。他身形高大魁梧,做此事時,動作卻輕緩細緻。身後的落地燈散出柔和而微薄的金色光芒,映出他如山的輪廓。 喬爺支撐不住久站,微微向旁歪了一歪,馬上又不着痕跡地將自己擰了回去。 時間無聲地流逝,湯水沸過一遍,又沸過二遍。終於那人提銚沖茶,此時纔開了口,“那個‘撈財童子’,他叫什麼?” 喬爺趕緊上前一步,趁機活動了活動痠軟的腿骨,恭敬地答道:“何初三。” “傷得如何?” “昨天下午出了手術室,說是沒有生命危險。多謝掌櫃的幫忙關照了鄭探長。” 那人慢條斯理地燙着杯,語氣淡然,“這個‘童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原本是不想留的。” 喬爺知道他要個解釋,趕緊道:“是這小子犯蠢,本來說好了他弄死夏六一上位,做新龍頭。結果他磨磨蹭蹭地沒有及時殺了夏六一,被夏六一逮着機會翻了身。雖然他這事搞砸了,但他在錢上的本事確實不小,他只花了三天就幫我把三千萬洗得乾乾淨淨。這些年他幫夏六一開公司、做賬、重組資產,做得滴水不漏,一年給夏六一掙幾千萬不止。況且現在要不是掌櫃的救了他,他屍體還不知道在哪兒呢,未來是發達高升還是死無全屍都憑掌櫃的一句話,必定對掌櫃的忠心耿耿。” “還有,”他再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將手裏一個鼓鼓囊囊的皮包擺在了案臺邊上,“這是二十萬美金,是他之前託我給掌櫃的送的拜門帖,說他有更大的生意要跟掌櫃的談。” 那人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皮包,終於擡起了眼簾看向喬爺,“他做事,手腳乾淨?” “我特意找人查過,他幫我洗錢的事一絲痕跡都沒有。夏六一上次入獄,驍騎堂也沒被抓到賬面上的任何把柄。” 那人沒再說話,衝了第二輪茶。悠然地灑茶入杯,他手掌微微一擡,做了個幾不可見的請茶動作。 喬爺趕緊歪歪扭扭地走上前來,畢恭畢敬端了一碗茶,想作出同樣的風雅做派卻不可得,牛嚼牡丹一般飲下去了。 “留着吧。”那人道。 “那……那夏六一還要不要?”喬爺作了個手起刀落的動作。 “他剛剛死裏逃生,戒心最重,你還殺得了他?”那人道,“就算是他現在死了,你那‘撈財童子’也不可能再回驍騎堂。驍騎堂龍頭這個位子,就再讓夏六一坐幾年罷了。” 喬爺試試探探,還想在天秤上討個傾斜,“可他現在知道是我幫了那小子,他可絕對咽不下這口氣。他驍騎堂要是真鐵了心跟和義社幹起來,那可是血流成河……” 那人澆了第二輪茶,輕描淡寫地道,“放心,有我盯着,鬧不出大動靜。” 喬爺畢恭畢敬地點了頭。一直憋到半個小時之後從這間地下俱樂部裏出來,上了車,對着他那忠心耿耿的師爺,纔敢噴着唾沫咒罵出聲。 他很早就有所懷疑,夏六一這些年帶領驍騎堂一路順風順水,是因爲老掌櫃不滿意和氏諸派樹大根深、一家獨大,所以相中了新起之秀夏六一,暗中放水扶持,以讓驍騎堂與和氏諸派互相抗衡,維持黑道內部的微妙平衡,將各家各派都牢牢攥在自己手裏乖乖聽話。這一點在這些年裏一次又一次地獲得了印證—— 夏六一剛升龍頭就四處猛打猛搶,在九龍吃了肥七的舊地盤,老掌櫃卻讓華探長從中斡旋安撫;後來肥七與華探長身死一事,捅出這麼大的動靜,老掌櫃也不作任何反應,任由夏六一變本加厲地發展;和義社名面上是港島區第一大幫派,但他當年綁架何初三,夏六一居然敢輕易燒殺他的場子;他在老掌櫃手底下看門狗似的混了這麼多年,在諸如“白麪”這樣最生財的交易上卻一直受制於人,不得不與夏六一假修合作;甚至到了雙方如今徹底撕破臉的地步,老掌櫃居然還是無視他與夏六一之間的恩怨,要他繼續維持現狀…… 喬爺憋了一肚子陳年的火氣,罵完一句“老不死的冚家鏟”,扯出手絹又是一通哐哐地咳嗽。 師爺是知道內情的,此時見喬爺被氣得公雞打嗝,趕緊好一陣分析與安慰。喬爺得罪不起老掌櫃這尊財神爺,又新得了撈財童子這位小財童,片刻之後在師爺的幫助下勉強說服了自己,忿然地朝黏糊糊的手絹中唾出最後一口,把那憤怒心情裹進手絹中,一起扔到車窗外去了。 …… 何初三睜開眼睛,復又闔上,許久之後才感覺神智勉強恢復了一些。他重新睜開眼睛緩慢地向四周打量:他位於一間單人病房。除了Kevin,房裏還站着幾個保鏢。 Kevin就坐在牀邊,見他醒了,趕緊起身湊近他:“何先生,您醒了!”壓低聲補道,“外面有喬爺的人。” 何初三還發着燒,臉色通紅,聲音微弱,“六……什麼時候了?” “現在是你受傷的第二天晚上,八點一刻。” “喬爺呢?” “昨天晚上來看過您,見您沒醒,就走了。” 何初三還想說話,但突然氣息不穩地溢出了一聲痛嘶。麻藥藥效早已過去,他的傷口一陣刀鋸火烤般的劇痛。他閉着眼睛只是忍痛,輕擺擺手不再發言。Kevin見他情況不對,趕緊按鈴叫來護士。護士帶着醫生趕來,爲剛剛甦醒的他做了一番檢查,發現何初三忍痛忍得俊臉變形,於是問要不要給他開嗎啡。何初三艱難地搖頭,發不出聲音,怕醫生聽不明白,喫力地胡亂揮着手。 “他不用!”Kevin趕緊道。 片刻之後,醫護人員都離去了。Kevin將保鏢都趕出門外,鎖上房門,回到病牀前。只見何初三兀自跟痛意煎熬着,偏頭將半邊臉深埋進枕頭裏,額側青筋暴漲,緩慢地嘶出氣息。 Kevin趕緊找來了一塊乾淨的毛巾,喂到他嘴邊,輕聲道,“何先生,疼的話就咬着這個。” 何初三緩緩地伸着手,沒有去接毛巾,卻是抓住了Kevin的衣角。 “何先生?” 何初三示意他湊近自己,徐徐低語道,“我……不用嗎啡……還有,我的藥……你每天親自跟着護士去取……不能讓喬爺的人添東西……” “何先生請放心。” Kevin辦事,何初三確實放心,他鬆開了手,筋疲力盡地癱在牀上。滴落的汗水淌到了他的眼睫上,織成雨簾,讓他的視線一片模糊。 他在自殘之前謹慎諮詢過醫生,又用假刀做過數次演練,看起來下刀的勢頭很猛,實際上刺得卻不深,而且刀刀都只刺向小腸的部位,有腹膜包裹,相對來說出血少——但這依然有着危及生命的風險與持續不斷的極度痛苦。 這個從小乖巧文靜的書生仔,在藏污納垢的黑色地帶裏幸運地平安長大,小時候被阿爸疼,長大了被夏大佬寵,幾時經歷過這樣腸穿肚爛的苦楚,他夢囈一般自言自語地道,“原來受傷這樣疼……他受過那麼多傷,該有多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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