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六一兒童節_第220章 作者:未知 “小心淋雨。”他關切道。 “老掌櫃”面無表情,握住傘柄的手心全是汗水。 何初三將屍袋一步一步拖向不遠處的海邊站臺,推入了海中,發出“撲通!”一聲重響,然後輕鬆平靜地走了回來。他摘下手套隨手扔入車廂內,從衣袋中抽出那條手絹擦了擦臉上的水跡,對“老掌櫃”又微微一笑。 “好啦。請回吧。” 第九十九章 (下)他知道自己入戲了。 深夜兩點,謝家華開着車行駛在夜路上。 他剛剛處理完一起自殺案件,死者是個狂熱的股民,爲炒股借了鉅額的高利貸,結果在最近股市大動盪中輸得屁滾尿流,債主不斷催上門來,死者帶着老婆兒子跳樓,臨跳下去之前良心發現,將老婆兒子一把推回去,獨獨自己跌下去了。二十五層高樓,摔成一灘血泥。 香港是世界性的金融中心,也是對外匯資本流入流出不加限制的離岸法區,每天有數十、上百億的資金在各類金融市場中流轉。六七十年代以來經濟的騰飛,也令本港市民有了更多的資本投入市場中,散戶注資的熱情如水漲船高,人人都渴望着一擊即中、一夜暴富。與此同時,不規範的管理,外來資本的衝擊,金融大鱷們的暗中操盤,市民的盲從心理,也令本地金融市場的動盪與衝突持續不斷。謝家華從業以來,參與維持秩序的金融機構擠兌動亂、親自處理或是聽同僚提起的金融交易者自殺案件,數不盡數…… 即使見過了很多次死亡現場,但他還是難以忘記那些血跡斑駁的屍體與死者家屬的目光。剛纔那位死裏逃生的死者老婆,在警方調查取證過程中一直都緊緊摟着兒子,面上是毫無悲意的僵直與木楞——死者已去,但他留下的鉅額債務、無以維持生計、無家可歸的生活,對這母子而言活下來不知是幸是劫。 謝家華讓下屬爲母子倆聯繫了社工救助組織,處理完現場工作之後,他帶着一身疲憊與揮之不去的血腥氣息開車回了家,準備匆匆洗個澡就倒牀睡覺,明天還有大把的案子在桌頭等着他。 豈料剛從電梯間跨入自己家所在的樓層,職業的敏銳性就令他察覺到了不對勁:地上有零星的疑似血液的痕跡,從樓梯間那邊斷斷續續地蜿蜒到了他家門口。 他扶住了腰上的槍,警覺地緩步走到門邊,仔細觀察了一下緊閉的門鎖,發現上面有細微的剮蹭痕跡——是被人用工具撬開的。他將槍抓在手裏,摸出鑰匙,儘量悄無聲息地轉開了門鎖,聽了一下里面的動靜,然後持槍一腳踹開了大門! 門走廊的燈光映亮了客廳,槍口的對面空無一人。謝家華端着槍謹慎地踏入了房中,發現血跡一路蜿蜒上了他家沙發,在那裏留下了一個癱坐的人形,然後又一路蜿蜒進了他的臥室。 一個受了重傷、流血不止的人,深更半夜繞開樓下保安,走樓梯上了樓,撬鎖進了他家,熟門熟路地坐上了沙發,然後又躺上了他的牀…… 謝家華心中已隱約猜出了來者是誰,抓着槍快步靠近臥室,摸黑打開了牆上的燈——陸光明血淋淋地歪躺在他的牀上,腰上蓋着他的被子,腳下的鞋都沒有脫。大量不知是血是水的液體沾染在牀單與被子上,伴隨着刺鼻的血腥氣與海水的鹹腥味,場面彷彿兇殺現場! 謝家華一時間連心跳都漏了幾拍!趕緊衝上前去摸索他,陸光明渾身冰冷,滿面血污,頭髮透溼,脣色是瀕臨死亡的青白,身上到處都是血——簡直數不清受了多少傷! “陸光明!陸光明——!”謝家華連喚他幾聲都沒有反應,摸到他鼻口還有氣息,趕緊彎腰將他抱了起來。豈料剛一挪動,陸光明皺着眉頭嘟噥了一聲,身體一掙從他懷裏掉回了牀上,卷着被子翻了個身,縮到牀角去了。 “呼……”並且發出了微微的鼾聲。 謝家華渾身的血都在發冷,“陸光明!” “嗯……”陸光明迷迷糊糊地又嘟噥了一聲。 謝家華騎上牀去,將他鮮血淋漓的衣服一剝,從他身上接連掏出了十幾個血袋,有的破了,有的還沒破。陸光明貼身還穿了一件防彈衣,上面鑲嵌了幾顆空包彈的彈頭。謝家華飛快地將他從頭到腳剝得一乾二淨,連內褲都一把扯了下來,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番——除了挨子彈的地方有些淤青,還有幾處硬物刮傷的小痕跡,其他屁事都沒有! 謝家華瞪着眼睛跌坐在了牀上。一顆心落回嗓子眼裏,他呆坐了一會兒,一巴掌拍到了陸光明的臉上! 陸光明被他扇醒了,捂着臉頰睜開眼看了看他,嘟噥了一句“幹什麼啊”,闔眼又要睡。謝家華使勁推搡他,“起來!滾!” “很累啊……不要吵……” “你看看你把我的牀弄成了什麼樣子!滾去廁所洗澡!” 陸光明堵着耳朵裝死,被謝家華拽着手臂拖下牀,推搡着扔進了浴缸裏。謝家華氣得手都在發抖,回到臥室掀開牀單一看——連下頭的牀墊都被假血浸溼透了! 他將牀墊翻了個面,鋪上新牀單,抱了一牀新被子扔在牀上,打掃完了家裏,又趕緊出門去處理了樓梯間的血跡——免得明天一早嚇壞了鄰居與保安。做完這一切,他滿頭大汗,黑着臉去廁所看陸光明。 浴缸的水嘩嘩地滿溢在地上,陸光明坐在裏頭歪着腦袋睡得正香。 謝家華拍了拍他的臉想讓他醒醒,卻摸到他之前冰冷的臉現在又有些發燙。他捧了幾捧水抹乾淨陸光明臉上的血污與灰白妝彩,發現陸光明臉色緋紅,已經開始發燒了。 “……”真想把他一頭摁死在浴缸裏。 謝家華迅速將陸光明搓乾淨,抱出浴缸,吹乾頭髮,塞進被子裏,又給他量體溫,又給他喂退燒藥。又折騰了好久,才終於自己也洗漱躺上了牀,疲憊地看了一眼牀頭的鬧鐘——已經早上六點了。 這是他平時起牀晨練的時間。 去他媽的晨練吧!謝家華伸手將鬧鐘調到兩小時後。睡醒了起來掐死這個小王八蛋! …… 可憐這位勞苦的高級督察睡了才半個鐘頭不到,又被手機吵醒,一大早轄區內又出了新命案。他將退燒藥與一杯水留在牀頭,洗了把臉強振精神出了門,開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傍晚時分,他再度回到家中。推開門見到陸光明裹着被子盤腿坐在沙發上,跟只松鼠一樣咔嚓咔嚓地啃着一塊幹泡麪餅,在看電視。 他走過去摸了摸陸光明的額頭,“吃藥了嗎?” “嗯。咔嚓,咔嚓。” “怎麼不叫外賣?” “沒帶錢。咔嚓,咔嚓。” “昨晚發生了什麼事?你有家不回躲在我這兒幹什麼?” “咔嚓,咔嚓。不關你事。” “……” “喂,我發燒的,你有點良心啊,不準打病人。” “燒退了就給我滾!” 陸光明費力地嚥下了嘴裏的渣渣,眨巴了眨巴眼睛,“家華哥,我好餓啊,你可不可以叫個外賣?我想喫燒鵝。” “……” “救命啊!警察打人了!” …… 殘陽如血色,穿透了落地窗,映得何初三手中的私人賬目表一片鮮紅。他獨自坐在辦公室內,面無表情地看着表目上那些標紅的負數,眼前浮現的卻是昨夜那些血淋淋的場景:暴雨,槍聲,包裹在麻袋中的屍體,黑暗幽森的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