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百姓沒得喫
“這隊伍到底要排到什麼時候，也太慢了！”
朱草根牽着兒子，緊緊盯着前面的隊伍，心裏很是焦躁。
他今日是特意進城來參觀新式學堂的。
前幾日他聽人說，研究院出了個神奇的東西，叫啥鏡，能看到人眼看不到的蟲子。
東西新式學堂有，而學堂這三個月半開放，外人只要排隊登記，便能進學堂參觀。
進去後不止能旁聽學堂夫子們授課，還能去那個什麼實驗樓做實驗，看鏡子。
朱草根的兒子今年八歲，之前學堂招人時沒趕上，這會聽說能進去參觀後，他就連忙帶着兒子來了。
這種能旁聽夫子授課的事，能蹭一天也是一天啊！
朱草根的兒子叫朱品文，這名字不是朱草根自己想的，是他兩年前聽人讀報紙時，自己在報紙上選的兩個字。
要知道沒取這名字前，朱草根的兒子可是叫朱狗兒……
瘦瘦小小的孩童問他爹，“爹，咱們要等到什麼時候啊，我餓了。”
從大早上等到現在，都快午時了，朱草根也餓，從兜裏掏出一個窩窩就遞給兒子。
“喫吧，喫完再等會兒估計就快了。”
孩子拿了窩窩就開心喫起來，硬邦邦又辣嗓子的窩窩頭，偏偏孩子喫得卻津津有味，喫到一半還一副捨不得喫的樣子。
離得老遠的十皇子一眼就就看到了對方的模樣。
他很好奇，指着朱品文就問劉懷遠，“夫子，他喫的是何物？那東西很好喫嗎？”
劉懷遠順着方向一瞧，笑了，“此物叫窩窩頭，多是菽與野菜裹成一團，百姓常喫。”
十皇子眨巴眨巴眼，“好喫嗎？”
劉懷遠微微一笑，“殿下可親自一試。”
劉大人心中一片平靜，叫十皇子壓根探究不到真相。
他想了想，又瞅了瞅那小孩戀戀不捨的樣子，猶豫片刻，到底是鬆開劉懷遠的手，過去詢問對方。
“你手中的窩窩頭好喫嗎？”
突然冒出來一個錦衣華服的小公子，叫朱家父子都嚇了一跳。
朱草根摟着兒子，緊張望着十皇子和他身後跟着的人，知道自己這是撞上貴人了。
只是他不知道貴人爲何要盯着他兒子的窩窩頭……
朱品文年歲小，對權貴的認知還不若他爹深，瞧見個頭比他還矮的十皇子正眼巴巴盯着他手中的窩窩頭看，不由下意識地縮了縮手。
“這是我的。”
十皇子：“那它好喫嗎？”
朱品文猶豫了下，“好，好喫。”
在沒喫過好東西的孩子認知中，除了肉，就是窩窩頭最好吃了。
十皇子亮晶晶地回頭去看劉懷遠，“夫子，我想喫窩窩頭！”
一個一看就出身不凡的小公子，什麼好東西沒喫過，居然要喫窩窩頭？？
不說朱家父子了，周圍看熱鬧的人也不甚理解。
揣測聲漸起。
十皇子眨眨眼，若有所思地望了圈周圍，隱約覺得哪裏不對。
但劉懷遠已經過來了，掏出幾個銅板，要同朱草根買窩窩頭。
不值幾個錢的窩窩頭，居然還有人拿四個銅板買，朱草根自然是樂意換的，直接就將自己的那份給了劉懷遠。
接過黑乎乎的窩窩頭，劉懷遠帶着十皇子準備離開。
二人朝着學堂大門而去。
有學堂夫子印章開路，進去得很順利。
進了學堂後，十皇子擡頭去看劉懷遠手中的窩窩頭，“夫子。”
劉懷遠將窩窩頭遞給了對方。
本以爲十皇子會立刻嘗一口的，但劉懷遠卻看到接過窩窩頭的十皇子不止沒有動，反而一臉困惑地皺起了眉。
於是他不由問道：“殿下不是想嘗嗎？爲何不試？”
十皇子有些小猶豫，“是想嘗，但……”
他本來是想嘗的，但在夫子掏錢買時，他卻聽到了周圍有好幾種不同的說法。
一邊，在說窩窩頭是狗都不喫的東西，一邊，覺得有窩窩頭喫就不錯了，還有一邊，卻是在說他在用窩窩頭羞辱人？
十皇子不理解。
爲何要說他在用窩窩頭羞辱人？他明明只是聽說好喫所以纔想買窩窩頭嘗一嘗的，這也算羞辱人嗎？
十皇子更不理解的，是他看到說這話的人手中分明也拿着窩窩頭喫。
所以那人是覺得他羞辱到他了嗎？
涉世未深的孩童靜靜站在原地，望着手中的窩窩頭百思不得其解。
劉懷遠低頭看着他，並不由追問他在猶豫什麼，只是道：“殿下若是有什麼事想不明白，那不若先放放，先將你能做的事做了，或許後面，您便想明白了呢。”
十皇子瞅了眼手中的窩窩頭，覺得夫子說得對。
既然不明白那就放着，窩窩頭究竟如何，他先嚐了再說嘛。
於是十皇子嚐了。
只一小口，還沒嚥到嗓子眼窩窩頭便又被他吐了出來。
“嘔——呸呸呸，不好喫！一點都不好喫！”
沒有經過任何處理加工的窩窩頭，粗糙，又澀又腥，還夾帶着淡淡苦味，是喫食自幼精細的十皇子從不會接觸的食物。
十皇子皺着臉，深感被騙，他想扔了手中的窩窩頭，但下一秒想到九哥說“不能浪費食物”的他卻又不敢了。
他將窩窩頭塞給了劉懷遠。
“夫子，給你，我不吃了。”
望着皺着眉頭避之不及的十皇子，劉懷遠冷靜視之，只淡淡道了句，“這便是天下大多數百姓所食之物。”
十皇子不解，“爲何他們要喫這些？”
“因爲糧食少，百姓沒得喫。”
十皇子猶豫片刻，“那他方纔爲何要說好喫呢？”
劉懷遠笑看着他，再次重複，“因爲百姓沒得喫。”
十皇子怔住了。
連人腰身都不到的稚童，不懂天下大義，也不懂民間疾苦，他只是在被動地接受周圍環境給他灌輸的各種信息。
窩窩頭不好喫，他親自嘗過了，所以知道。
百姓沒得喫，夫子重複說過了，所以明白。
但究竟爲何沒得喫，糧食爲何少，爲何不能叫人人都能喫上好的……十皇子依舊不懂。
可他隱約懂了一件事。
——這天下的百姓過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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