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林貝在衣櫃裏翻了下說:“我之前準備的那套法師服呢？”
“噢，就那套作戰時穿得嗎？我之前收起來了。”伯蒂趕緊去房間的箱子裏找了下，再拿出來放到她牀上。
“謝謝。我自己穿就行。”
林貝說着,眼神看向烏鴉。
後者靜靜回望着她，在她擡起手時,才慢吞吞地飛到了門外。
片刻後，穿戴整齊的林貝對着鏡子戴好耳墜,拿起格倫多送給她和克蘿西一人一個的法杖，推開門走出來。
烏鴉落到她的肩膀，滿意地看了眼耳墜。
‘不錯。’
林貝敷衍地說:‘是。你選的都不錯。’
樓下的兩輛馬車早已備好，正一前一後的等待。
林貝坐上莫爾架勢的那輛馬車時,克蘿西也剛好從樓上下來,見到她稍稍愣了一下,接着朝她微微點了頭,彎腰進入車廂內。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從西里爾那邊知道了很多真實的事情,她的黑眼圈相比起之前顯得更加嚴重。
伯蒂因爲擔心她們的小姐需要在路上重新回顧學習的內容,特意跟莫爾一起坐到了前面，給她留出安靜的空間。
兩輛馬車停在學院門口等候了一會兒,格倫多和西里爾分別騎着一棕一白的兩匹馬趕來,隨着他們一同前往教廷。
路過林貝這輛馬車時,西里爾一眼從窗戶那看到了烏鴉，他停到窗邊,俯下身,低聲說道:“小心你的烏鴉。”
烏鴉的眼神瞬間釋放着無數支冷箭看了過去。
“管好你自己。西里爾。”
他刻意壓低了聲音，控制在雙方都能聽到的範圍。
西里爾一怔。
他似乎沒想到，惡魔在林貝面前會這麼不加掩飾。他還以爲……
“沒事的。”林貝探出頭，輕聲說道,“我知道他。你不用擔心。”
伯蒂回過頭看了眼，有些疑惑地說:“小姐，您剛纔有聽到有別人講話的聲音嗎？”
剛纔那一下聲音有點聽不清，模模糊糊的，仿
佛這個地方還有一個男人在講話。
但是一回頭，還是隻有小姐和西里爾閣下。
“哦，那是西里爾閣下開了個玩笑。”林貝一下子把鍋甩給了西里爾。
西里爾沉默了一秒:“……對。”
“原來是這樣。抱歉，打擾到你們了。”伯蒂頓時有些歉意地說到，接着轉過身不再關注他們。
西里爾看着他們一人一鳥，兩者之間的關係似乎有那麼一絲親近和契合。
最讓人出乎意料的是，那個惡魔居然會這麼乖巧地，站在一個人的肩膀上。
惡魔在這個人類面前，似乎收斂了他的“爪子”。
他也沒有在貝伊絲的身上，感受到被魔法蠱惑的氣息。
他從來沒有想過那個惡魔會有一天，嗯……這麼像只烏鴉。
西里爾的眼神複雜了一瞬。
“他的名字，是你賜予的？”
林貝不解道:“呃……我只是隨便給他取了個名字？不算賜予。”
西里爾深深地望了眼烏鴉。
後者高昂起腦袋，紅瞳裏充滿着傲慢。
人們對只是長着白色翅膀的天使種，也認爲他們是天使，對長着黑色翅膀和犄角的惡魔種，也認爲他們是惡魔。
實際上那些只是人類自願成爲天使或惡魔的直屬部下，聽命於他們，將擁有他們的一部分能力和外表，卻跟真正的天使和惡魔擁有者無法跨越的差距。
惡魔和天使本身是沒有名字的。
他們只是會受人們的召喚而回應，會享受召喚者的信仰之力。
但他們依然脫離於世，在沒人祈禱他們的出現時，只會感到漫無目的、茫然和無聊，時間都變得縹緲，踩過的每一片土地，都感受不到是什麼感覺。
就算他們擁有令人恐懼的力量，卻也彷彿隨時都能散去。
一年兩年許多年過去，那種無法說出的孤寂，那種隨時都能消失的心悸，一直環繞在他們心頭。
惡魔和天使無法給自己取名。
直到被人喊出名字的那天，他們才能真正的融入這片土地，感受到什麼叫真實，而這世間的信仰之力會源源不斷的聚集到他們身上，不會被分散給惡魔種
和天使種。
西里爾早在那場戰爭之前，就擁有了名字。
這也是爲什麼，三十年前的那場戰爭，黑暗陣營會敗得慘烈。
這是惡魔和天使之間的祕密，沒有一本書中有記載過這樣的歷史。
西里爾過去試想過惡魔擁有名字的一天，對方或許會變得更加的狂妄囂張，以他對惡魔的瞭解，估計會立刻對光明陣營進攻，卻沒想到，真到惡魔有了名字時，對方居然變成了一隻烏鴉，安安靜靜地待在一個人類的肩膀上！
林貝在一旁，只覺得戴維爾和西里爾之間似乎有些異樣。
“你們還要聊到什麼時候？”格倫多騎着馬過來，皺着眉說道。
西里爾最後望了眼烏鴉，牽動繮繩往前方過去。
一行人總算踏上了去教廷的路程。
進入教廷後，他們只是在門口停下，盧西恩和弗諾德等聖騎士站在兩邊，教皇布侖登則在中間。
“西里爾閣下。”布侖登朝着西里爾微微行禮，又向格倫多點了下頭，接着面露爲難和困擾之色，沉聲說道:“今天找你們來，其實也是想看看克蘿西和貝伊絲她們學習得如何，畢竟，過去這麼多天，我們也要檢驗下成果。這一點在詢問過你們二人之後，都沒有異議。”
“但，現在問題是……”他表情有些猶豫。
這怎麼看，都是想讓人問他的模樣。
格倫多心底嘆了口氣，面不改色地出聲道:“教皇大人，您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其實，眼下有一個情況正適合兩位小姐練手。”布侖登說，“就是不知道，她們現在能否進行真正的戰鬥。”
“我沒問題！”克蘿西冒出頭來，眼神堅定道，“我已經跟隨西里爾閣下和格倫多老師學了很久，現在就是需要進行實戰的時候！教皇大人，我可以的。”
布侖登有些欣慰地看着她。
西里爾皺了皺眉，開口道:“具體是什麼情況。”
“唉。”布侖登嘆聲道，“是這樣，就在波羅蒂亞主城外的一座山谷中，我們的人探查到昨天發現裏面有兩個惡魔種出現，他們帶着一些黑暗物種，在外面襲擊了許多城
鎮。您知道的，對付惡魔種必須得依靠光明魔法，所以我想，這個情況下也比較適合她們練練手，如果您擔心她們的安全，聖騎士團和一些牧師也會跟着她們一起行動。而且，尼先河的精靈族也派了一隊精靈，前來支援。”
惡魔種？
這個稱呼在在場的年輕人心中都有一股熟悉而陌生的感覺。
他們聽說過很多次，但真正遇到時，也還是頭一次。包括那些聖騎士們。
至於格倫多和西里爾，對此他們毫無波動。
林貝看了眼烏鴉。
戴維爾語氣也很冷淡:‘看看。’
對付兩個惡魔種，聖騎士團、牧師團和精靈出動，再加上格倫多和西里爾會隨時關注，這完全足夠了。
更何況，聖女和神使確實得需要一些實戰，才能更好的面對之後的戰鬥。
略微思索後，他們就同意了這個想法。
衆人再次踏上了旅程，離開了波羅蒂亞主城，很明顯的感覺到外面的空氣間塵土氣息都重了許多，沒有主城的防禦法陣籠罩着，時不時還有些小動物會跑出來路過他們，還有鳥兒的叫聲。
偶爾會出現一兩頭小型魔獸，本該由聖騎士們出手的，但考慮到這次出行的目的，也依舊讓克蘿西和林貝她們動手。
大約一共行走了半天多的路程，天色漸昏黃時，周圍的噪音也越發的大了起來，慢慢地有了人聲，哭叫聲，以及搬運的各種吵雜的聲音。
“有人來了！”
“什麼馬車啊？怎麼來了這麼多人？”
有平民跑到路邊圍觀。
也有人認出了他們的身份，尖叫道:“是教廷！是聖騎士！教廷來救我們了！”
這一片的村莊都被摧毀得很慘，他們離主城很遠，沒有人幫忙，附近也沒什麼大的商鋪。
一部分人們自發性地搬運泥土和石堆，自己重新搭建家園，另一部分則哭嚎着，相互安慰，努力搬起死去的人們，送到那個被他們挖出的大坑裏埋着。
從很多痕跡上都感受到了黑暗元素的氣息，以及一些殘留的抓痕，都像是惡魔摧殘過的模樣。
對於這裏的人們來說，本來都沒有什麼希望了
，乍一看到教廷過來，幾乎立馬激動地流出熱淚，跪在路邊朝他們乞求道:“求求你們救救我們，我們的家都毀了，喫的也沒了，什麼都沒了！幫幫我們吧！！各位大人啊！”
格倫多下馬查看了一圈，回來說道:“看上去，是惡魔種的襲擊，剛來過不久。”
這裏有經歷過惡魔種的，也就只有他和西里爾。
西里爾感應了一下，瞟了眼烏鴉，微微頷首。
聖騎士們當即抽出了大劍。
“這可真是……令人悲傷。”布侖登嘆了口氣，吩咐道:“盧西恩，你帶一批隊伍先幫這裏的人們重建家園，分發一些食物和金幣給他們。牧師們，你們可以去看看那些受傷的人們是否需要你們幫助。”“是！”
盧西恩應了一聲，臉色沉重地帶着隊伍上前幫忙。
“你們看，我們是否需要趁惡魔種還沒有離開太遠追上去。”他轉身對着西里爾等人詢問。
“需要。”
克蘿西忍不住說道:“我們趁現在可以趕緊追上去，不然他們逃跑了怎麼辦？讓他們更加傷害人們嗎？”
“說得不錯！”布侖登接話道，“克蘿西小姐，聖女大人，你比我預想中成長得還要快！”
他說着，看向了林貝，眼神鼓勵她。
林貝:“……我覺得要追。”
這個回答稍稍有些讓布侖登眼底閃過一絲輕蔑，她聽上去就像是還在猶豫，也難怪她沒有召喚出天使了。
他表面假裝同樣高興道:“看來你們都成長了許多！”
“那我們現在就出發。格倫多，這個時候，你可以教教他們怎麼追蹤惡魔種的痕跡了。”布侖登示意道。
他看上去並沒有打算跟上去，表情有些遺憾道:“剩下的得拜託你和西里爾閣下了，我還要留在這裏幫助這裏的人解決其他更多的問題。”
“弗諾德！”他喊了一聲，“你們要保護好聖女和神使。”
自此，林貝她們又開始往順着村莊，往更深的地方探去。
“這些痕跡我知道該怎麼找。”克蘿西掃了幾眼，語氣有些開心道，“西里爾教過我。”
格倫多毫不意外地點點頭，他接着看向林貝
，正準備開口教學，就看到對方眼神精準地掠過每一個惡魔種留下的痕跡，隨意地看了眼，接着自己繼續往前走。
“……”
格倫多覺得，他好像沒什麼來的必要。
那些惡魔種留下的痕跡，無非就是一些黑暗元素殘留的跡象，以及部分黑暗元素是繞着某種符文的樣子。這似乎是他們使用力量之後的印記。
當然，未經過學習的情況下，連黑暗元素都感應不到，只會覺得周圍有魔法殘留的存在，至於是什麼元素也無法理解。
‘還有這麼蠢的惡魔種？’
戴維爾的語氣裏有股深深地嫌棄。
‘非常明顯的痕跡了。’林貝一步一步往裏面走，他們已經進入了密林，林間的黑暗元素更濃，而視覺上會更加黑暗，難以行動，再加上天色慢慢暗下，他們基本很難完全看清樹叢的細節。
忽然間，草叢裏有黑影快速動了一下，緊接着掠起微風。
像是有什麼小動物移動。
克蘿西瞬間緊張起來。
“西里爾，你有沒有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
周遭很安靜。無人響應她的問話。
克蘿西猛地轉過頭，卻發現自己身後空無一人！這怎麼可能？！
“別找了。”
克蘿西下意識顫了一下，扭頭朝着聲音的來源看去，這才發現自己身側還站着一個人。
“應該是某種魔法。將我們和他們隔離了。”林貝說，“用法術的人看來對我們很瞭解。”
“貝伊絲姐姐？”克蘿西揮手趕了下眼前的黑霧，看清楚人之後鬆了口氣，“原來是這樣，那我們——誒，爲什麼這隻烏鴉還在這裏？”
她看着烏鴉還是跟之前一樣的姿勢，站在林貝的肩膀上，就好像它從來沒有動過，產生了強烈的困惑:“它還活着嗎？”
“活着。”林貝擡手彈了彈他的羽毛，烏鴉冷着臉配合地抖抖翅膀。
“真神奇……它居然還能跟着我們到這來。”克蘿西有些佩服地說，“就連西里爾和格倫多老師都跟我們分開了。”
“可能是因爲它一直沒離開過。”
林貝看了一圈說:“不過，現在我們得先想辦法出去。”
“說得對。”克蘿西點點頭，她忍不住握緊了法杖架在胸前，心中飛快的默唸學過的魔法，就在這時，她眼睛忽地瞪大。
“——小心你身後！”
兩個女聲同時響起。
林貝眉頭一蹙，她頭也沒回，身形卻往右偏去，快要倒地時，右手撐着地面的前一秒，原本還握着的法杖消失。
她左手擡起，掌心中轉眼出現了法杖。
“砰！”利爪和法杖撞擊後發出劇烈的碰撞聲，緊接着，法杖出現了一絲裂縫。
林貝默唸咒語，手中瞬間跟出一道元素魔法，白色的光幕擋下對方重重一擊，同時嗖嗖地射出幾道光明元素的劍影。
她擡起頭，一眼就看到某個長着黑色羽翼的人影，抓起了克蘿西的法杖，後者被提得距離地面很高的距離，雙腿直晃，然後她就被帶走了。
“該死。”
林貝低聲說:“你去看看她。”
‘看什麼？’烏鴉飛在一旁，看了她一眼，冷漠地說道:‘我看她幹什麼。’
他又看到林貝的表情，不耐煩地說:‘你當西里爾是死了？哦，他死了也更好。’
現實的情況更讓林貝來不及思考。
有一道聲音忽地出現在她耳邊，古怪地說道:“你在跟誰說話？”
林貝一怔，她擡起眼望去，在法杖上魔晶石微弱的光線照耀下，看到一個頂着惡魔犄角，長着尖端倒三角尾巴和黑色羽翼的男人停在她身旁。
對方的衣着是純黑色的布料，有些破碎的狼狽，手腕和脖頸處都有顯眼的勒痕，像是在此之前遭遇過囚.禁。他的髮色似乎有些偏棕色，但他的瞳孔，卻是暗紅色，在黑夜裏發着微弱的紅光。
他就像是書中記載着的惡魔那樣，人形，俊美，帶着一股魅惑。
就是他的這股魅惑顯得有點劣質，彷彿一眼就讓人知道，這是個不懷好意的惡魔。
烏鴉本來沒什麼表情，然而他餘光一瞥，就看到林貝有些出神的模樣。
他的氣勢頓時陰沉了下來。
“……你是惡魔種？”林貝晃過神來，有些遲疑地說道。
面前這情況實在是詭異得狠。
爲什麼一個惡魔種
比真正的惡魔還——
她無意間掃了眼烏鴉，一下子對上他的目光，咳嗽一聲。
“你是聖女，還是神使？”
對面的惡魔種猶豫了下，本來想進行攻擊，又看到她態度過於自然，沒有對他出手，不得不收回了爪子。
林貝頓了頓說:“神使。”
她緊接着道:“現在惡魔種都知道，教廷裏這一屆出了聖女和神使兩個人嗎？”
對方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忽地靠近了一步說:“既然是神使。那你殺了我吧。”
“什麼？”
“你們不是來殺我們的嗎。”
他又近了一步，低下了點頭，露出脖頸說:“那就快點殺。你還在想什麼！”
還沒等林貝反應過來，烏鴉冷不丁出聲說。
“那就殺了。”
“等等——”
在對方驚愕的目光中，烏鴉的身形忽地轉換。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愚蠢的惡魔種。”
“懦弱。無知。”
他聞到了惡魔種身上濃濃的教廷的味道。
戴維爾嗤笑道:“看來，被教廷飼養後都忘了自己是什麼。”
“那就丟掉。”
他一碰就捏碎了對方的犄角。
空氣間傳來清晰地“咔嚓”聲，那個惡魔種的一對翅膀也被折斷了。
古老而沙啞的語調再次響起，林貝敏銳地察覺到空氣中某種波動，像是什麼力量在漸漸褪去。
就在這一瞬間，惡魔種的面容都變得跟普通人一樣，那股自帶的魅惑也消失了。
“我允許你放棄。”
真正的惡魔俯視着他，語氣淡漠。
那個惡魔種有些癡愣地望着他，犄角、尾巴和翅膀，象徵着惡魔的一切全部消失。
“你、你是……”
他彷彿想起了埋藏在深處的記憶。
“是你！惡魔——”
那個惡魔種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林貝，有些不可思議道:“爲什麼、爲什麼神使能跟惡魔相處？天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這些年下來，教廷現在都已經能跟惡魔達成交易了？”
“滾。蠢貨。”
那道聲音在他腦海裏狠狠地震動。
青年臉色刷白，他閉上嘴，最後看了眼惡魔和林貝，轉身就要跑走
。
林貝神色驀地一變:“等下，你跟教廷……”
一個小小的光球從他額前飄出，青年腳步頓了下，緊接着繼續向前拼命地跑走。
戴維爾:“拿着這個就行。”
光球靜靜地停在林貝面前，在她伸出手去接後，光球自動落入她的掌心。
它的外表忽然讓她想起了，自己在力加爾商會拿的那一袋東西。
她略微出神，耳邊突然響起一句——
“那個惡魔種很好看？”
某惡魔有些危險地出聲。
“嗯……”在對方越來越深沉的目光中，林貝笑着擠出一句:“倒也沒有。”
“呵。”
“膚淺的人類。”
林貝:“真沒有。”
戴維爾:“呵。虛僞。”
作者有話要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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