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舊怨浮罪清(一)

作者:塵酒不是玖
大抵是真的體力不支了,沈氏沒有說更多,而是起身離開了鞦韆,朝着房門走去。

  “夫人,”賀笙羽從背後叫住沈氏,問道,“侯爺一直患有心疾嗎?”

  沈氏停住了,但未轉過身,只是有些滄桑地彎着肩:“原先是沒有的,近兩年才慢慢有了徵兆。”

  看着穎兒上前接走沈氏,賀笙羽沉默下來,摘下一串丁香花,細細地嗅着。

  “賀小姐。”

  賀笙羽轉過身,卻見赫辰煬如鬼魅般不知何時坐到了鞦韆上,手裏拿着賀笙羽方纔放在鞦韆上的斗篷。

  春光明媚下,赫辰煬正迎着光,莞爾:“春寒,還是披着比較好。”

  有那麼一瞬間,賀笙羽竟恍惚了,若拋去她此刻嫌犯的身份,她大概會認爲赫辰煬像極了向她示好的溫文爾雅的子弟。

  可惜溫文爾雅這個詞放在赫辰煬身上不太合適。

  賀笙羽回過神,接過那斗篷:“赫辰煬?”

  “在呢!”赫辰煬有些驚喜地跳下鞦韆,負手,道,“我便說,還是賀小姐這般叫我比較好聽。”

  “……有多少人這麼叫你?裴大人?白微?”

  “從未,”赫辰煬想了想,又補充道,“爲在我手中活得下去的都未如此稱呼過我,只有蕭昱晟那般不要命的纔會稱我全名,連聖上都得恭恭敬敬地叫我一聲‘靖北王世子’。”

  賀笙羽忍不住皺眉:“你意下是我活不久了?”

  “非也!”赫辰煬難得認真地說,“所以我方纔說,能如此稱呼我還活下去的,便只有賀小姐一人了。”

  賀笙羽感覺自己身上分明起了數不盡的雞皮疙瘩,想起沈氏方纔的話,她有些見鬼般離赫辰煬遠了些:“既如此,你還是叫我本名好些,否則……”

  總讓她有一種便宜佔多了就會一命嗚呼的感覺。

  赫辰煬竟還真的摸着下巴仔細想起來:“這可不能怠慢了,總得想個合禮數的稱呼,怎麼說賀小姐也是未來的三皇妃……”

  賀笙羽真真想離這個思想不太正常的人遠些。

  她自顧自往前走着,花園中另一處色彩嫣然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圈特意圈出的花圃,花株竄地很高,呈蓮座狀,莖葉佈滿了細小的絨毛,一朵朵花兒如同喇叭一般向外張着,淺紫、鵝黃、粉紅……饒是在這般豔美的花園中也很是出衆。

  突然,一聲清冷的女聲傳來:“賀小姐,殿下在何處?”

  賀笙羽擡頭,來人正是白微,她還有些驚訝於白微竟然走了門而非在屋檐上神出鬼沒。

  正要給白微指方向,她卻低頭作了揖:“殿下,您找我。”

  不知是誰的手觸碰到了賀笙羽剛伸出的指頭,未等它抓住,賀笙羽便條件反射地把手收了回去。她轉過頭,卻見赫辰煬的手正停在空中。

  他絲毫不覺尷尬地收回了手,甚至輕輕嗅了嗅方纔碰過賀笙羽的手指,勾着脣角,道:“既來了便去做事。”

  白微有些神色不明地低下頭,快步往大堂去了。

  賀笙羽覺得赫辰煬多少有些心理變態的傾向……不!他一定是!

  爲了讓自己能活長些,賀笙羽略顯嫌棄地離赫辰煬遠了些,朝着白微的方向去了。

  白微的動作十分謹慎小心,賀笙羽也不得不佩服白微的心理素質。

  若她在現世,可能是一名優秀的法醫。

  不過她也可能是因爲從前在戰場上見的生離死別多了,此刻見到屍體也無甚不適。

  “殿下,懷靜侯確實身中兩種毒,陳管家也是因毒藥劑量過猛而導致情緒失控暴起殺人,最終爆體身亡,”白微面色凝重地皺着眉,頭更低了些,“但奴婢亦確定不了毒。”

  “哦?世上還有你都確認不了的毒?”赫辰煬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道,“毫無線索?”

  “不,有一種奴婢可以確定。懷靜侯的心疾是因毒藥所致,正是他所中的不同與陳管家的那種毒。奴婢對它有些印象,似是曾在師父的筆記上見過……”白微擰了擰眉頭,道,“奴婢想給師父寫封信確認。”

  “你知他人在何處啊?”

  “秀州,離京城並不遠,信件來回只需五日。”

  赫辰煬點了點頭以示默認,白微便匆匆離去。

  賀笙羽看着白微提起她師父時,赫辰煬的表情也有一瞬的驚喜,於是問道:“你認識白微的師父?”

  “算是舊識,說來還是我引薦之後他才收了白微。”赫辰煬面上甚至有些驕傲。

  “柳姨娘呢?你派人看着了麼?”

  “這種事怎勞賀小姐費心呢?我這個小小的大理寺卿定當把一切都辦妥了。如今,她的院落是連一隻鳥都進不去的。”

  ——

  兩日過去,賀笙羽先等來的不是白微師父的回信,而是另一則不可置信的消息。

  當時她正給沈氏做心理疏導,心理治療並非一日所能成,她只能一日日地給她治療。

  她方纔從沈氏院子裏出來,一個小廝便匆匆趕來,嚇得渾身顫抖,幾欲哭出來:“賀小姐,柳姨娘被害了……世子殿下他正、正……”

  小廝不知爲何再說不出後面的話,但第一個消息便足夠讓賀笙羽震驚了。

  柳姨娘爲何死了?

  她只覺得一盆冷水灑在她的頭上,即便是春日也彷彿置身冰窖。

  赫辰煬不是派人看着嗎?柳氏又怎會被殺?自戕是斷然不可能的,她尚還有蕭雲,那是她活下去的信念啊!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一路奔向柳氏的院落,只覺得此刻手腳都不是她的。

  然而面前的場景卻讓她更無法接受。

  不遠處站着一個月白色錦袍的男子,他笑靨如花,揮着摺扇。

  被指來看守柳氏院落的守衛六人站成兩排,皆跪在冰涼的石板地上,她看到一把摺扇向他們飛去,剎那間,他們捂上了脖子。

  下一刻,他們倒在了地上,沒了聲響。

  賀笙羽不知自己爲何不開口,彷彿有什麼卡在了她的喉嚨上,明明心裏在吶喊,那聲音卻傳不出來。

  終於,她突破了那堵上喉嚨的東西,高喊:“住手!!!”

  然而還是遲了,摺扇已然脫手,她眼睜睜看着它劃破空氣朝他們劃去,可他們竟都一動不動。

  爲何不躲?

  等她再緩過神,摺扇已然回到了那人手裏。

  “賀小姐怎的來了。”

  那笑靨如花的男子看了看手中的摺扇,有些可惜地撇了撇嘴:“沾上血了,往後用不成了。”

  他將摺扇隨意丟在了地上,扔在了那羣守衛屍體旁。

  他伸手在賀笙羽眼前揮了揮,見她仍是目不轉睛地看着青石地板上的屍體,打趣道:“賀小姐不是道見多了不會害怕麼?怎麼如今是這個反應?”

  賀笙羽紅着眼眶,冷言,問:“爲何殺他們?”

  “我派他們守着此處,他們卻未盡職責讓柳氏被殺,這便是他們失職,該殺。”他雲淡風輕道。

  “做錯事便無改正的機會了?那是命!赫辰煬,是活生生的在你面前的六條人命!他們有家人有好友,爲何爲你做事反倒賠上了性命?!”

  “柳氏是蕭昱晟殺的,那六人是要入我玄騎的士兵,他們中有人向蕭昱晟通風報信,還放了他進去,這般人,玄騎留不得,我身邊亦留不得,”赫辰煬面上多了些嚴肅,“不忠不義者,怎可留?更何況他們心在蕭昱晟處,若是要抓住時機害你我,賀小姐還願意用這般態度憐惜他們嗎?”

  賀笙羽說不出話,並非因爲她認同赫辰煬的觀點,而是因爲她與赫辰煬的觀念實在不同。

  人命,不該如草芥。

  她憤憤地瞪了赫辰煬一眼,忍住不去看石板上逐漸失去溫度的屍體,走進了柳氏的院落。

  還是同樣的美輪美奐,只是空氣中交雜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大抵是因爲目睹了殺人,創傷性心理應激障礙的反應也更加明顯,血腥味更讓她想吐。

  她使勁壓下那種感覺,走進正廳,卻見蕭昱晟正被五花大綁地綁在了椅子上,口中塞滿了布料。見賀笙羽來,他“嗚嗚”地吼叫着,更加用力地想要掙脫束縛、或者讓賀笙羽幫他。

  可她只當自己沒看見,朝着血腥味更濃的地方走去。

  柳氏倒在了梳妝檯旁邊的地上,手邊還落着一支素色的釵子,另一邊的桌案上還放着一沓厚厚的佛經。

  她的頸部被鋒利的東西劃開,鮮血噴涌到銅鏡上,妝臺上、佛經上……

  她眼下的烏青很重,大抵是爲了抄寫那些佛經,幾日來都未曾好好合眼。她的眼睛掙得銅鈴般大,曾經美麗的面龐上滿是痛苦和震驚。

  賀笙羽不忍地閉了閉眼,隨後將她的眼皮撫了下去。

  她原本認爲沈諾與蕭霖恩愛非常,她也因此有了些嫌疑,這兩日來對柳氏院落的戒嚴應當讓她有所警覺,賀笙羽原本以爲若沈諾真有意殺人,她定不會放過柳氏。

  可如今幾日過去,沈諾看起來並未異常,而蕭昱晟這個壞事的朽木卻殺了柳氏。

  正想着,蕭昱晟發出了更高的“嗚嗚”聲,賀笙羽原以爲是赫辰煬來,便未回頭。

  “那是我孃親嗎?”

  孩童稚嫩的聲音傳入賀笙羽的耳朵,她猛地擡起頭轉過身,面前站着的正是蕭雲。

  她連忙過去蹲下來,捂上了蕭雲的眼睛:“莫再看了。”

  “我以爲……孃親做錯事也是可以活下來的。”

  “我沒有家了……”

  賀笙羽只覺得手掌一陣溫熱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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