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尋紅衣彎月(二)
不過只有一隻,顧緲音點名道姓只給賀笙羽一人,說是親手做的,想給兒媳嚐嚐。
赫辰煬站在一邊默默盯着糉子。
賀笙羽好笑地歪頭看着他那副發呆的模樣,慢條斯理地剝開糉葉,在赫辰煬的注視下,一口一口地喫着糉子。
但她喫到一半就沒再繼續下去,而是把剩下的半個遞給了赫辰煬,笑眯眯道:“來吧夫君,給你剩了半個。”
赫辰煬略顯呆滯地接過那再簡單不過的江米蜜棗糉,目光直直地停在糉子上。賀笙羽還以爲這人要感動到哭了,但……
赫辰煬擡起頭來,問道:“爲何不是你一口,我一口?”
賀笙羽:“???”
“爲何你喫完一半之後才把剩的給我?”
賀笙羽:“……”
她實在沒想到赫辰煬能來這樣一句話,腳下發虛地扶了扶額,無力道:“下次……下次再按你說的來。”
幾個玄騎看着兩人的相處,憋得肚皮發疼纔好不容易忍住沒有笑出來。怎麼當初在軍中沒有看出來他們世子竟然還能這麼討價還價呢?
小插曲過後,幾人立即動身前往了歡春樓周圍,玄騎與裴明宏一同埋伏在了樹上看守歡春樓,赫辰煬與賀笙羽藏身在了樓對面的一條小巷的陰影中。
晚時的歡春樓即便不接生意也依舊燈火通明,可這樣一幢華麗的樓閣在黑夜中竟顯得太不真實,像是虛僞的表皮,只有門口坐在樓梯上打盹的兩個小廝有些活氣。
“嗡嗡嗡……”
“啪!”
這是賀笙羽打死的第四隻蚊子了。
她嫌棄地捻着帕子擦了擦手,撓了撓胳膊上被這吸血的孽畜咬起來的疙瘩,然後看了看同樣和自己站在一起卻沒有什麼反應的赫辰煬,不禁疑惑:“你沒有被咬嗎?”
“有,”赫辰煬淡淡地點頭,“九口,已經習慣了。記得有一次伏擊,整個玄騎蹲了兩個晚上,那天下來渾身上下都是蚊子包。”
賀笙羽奇道:“北境也有蚊子?”
“怎麼沒有?有時比京城的還要毒一些……”赫辰煬說着說着,突然閉上了嘴,細細聽着黑暗中隱約傳來的窸窣聲。
賀笙羽剛想問,卻突然感覺到胳膊被身後的一隻手抓住了。她瞳孔猛縮,剛想出聲,那隻手又捂上了她的嘴。
電光火石之間,赫辰煬猛地提起一掌就要朝黑暗處劈去,而那人身形雖然靈巧,但爲了躲開也不得不放開了賀笙羽。赫辰煬立即拉過賀笙羽把她護好,沉着臉朝黑暗處低吼:“滾出來!”
“哎呀,幹什麼幹什麼?!”
帶着抱怨而又熟悉的聲音傳來,那人往前走了幾步露出臉來,竟然是時越!
時越忍無可忍地壓着聲音道:“你這小子,你要劈死老夫是不是?!恩將仇報啊你?老夫怕你那孃親不給你做糉子你自己也不喫,特地大晚上的做了給你送些。跑了王府你不在,跑了大理寺衙役說你和賀小姐都來了這,結果你竟然還要謀殺親師!!!”
賀笙羽看了看時越那隻尚未舉起來的左手,果然提着四個糉子,細細聞着,空氣中那糉葉的香味也有跡可循。
赫辰煬不以爲然地摟着賀笙羽道:“誰讓你鬼鬼祟祟的?我還以爲有哪個不長眼的要把我家阿羽拐走。”
“誒你就真……”時越紅着臉指着赫辰煬半天,愣是再沒憋出一個字來,最後翻了個白眼擺擺手,將糉子遞了過去,“給,就是有些涼了。一個怕你們不夠喫,所以就一人兩個嘍。”
賀笙羽問:“時先生只給我們包了嗎?”
“那自然不會,老夫自己已經喫過一個了,剩下的都是你們的,”時越吹鼻子瞪眼地說,“快拿走快拿走,你們不要嗎?老夫手藝不錯的。”
赫辰煬道:“小老頭,再多拿一會兒吧。你先去王府,等我們了了差事回去喫。”
時越疑道:“到底何事?”
賀笙羽將晚上的事簡要地說了一遍,說得時越是一陣目瞪口呆,不住摸着自己的臉:“世上竟還有這事?當真是可怕啊可怕……你們說的這個罹世,還挺有格調哈。”
“時先生,麻煩以後再感嘆好嗎?”賀笙羽禮貌道,“現在真的是有正事的。”
“我也可以加入的啊,”時越不服氣道,“老夫是不是治病救人久了你們都忘了我武功也不錯的了?老夫話就撂這了,就算老夫一手提着這幾隻糉子,另一隻手也能打趴不少人!再說有老夫這個神醫在,你們也更有保障不是?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嘛,捎上我唄。”
賀笙羽小聲問道:“赫辰煬,時先生……”
“讓他來吧,他喜歡湊熱鬧,”赫辰煬笑了笑,轉頭道,“別給我拖後腿啊小老頭,你這老骨頭還能行嗎?”
時越不屑道:“還不知誰給誰拖後腿呢。”
說話間,樹上一個玄騎突然朝赫辰煬打了個手勢,指了指歡春樓後方,赫辰煬點了點頭,低聲道:“有動作了。”
三人繞過巷子快步來到歡春樓後,果然看見一個姑娘偷偷摸摸地四處看着,邊看邊朝一個方向走去。雖然夜色正濃,但也能分辨出她並沒有動過臉,想來這就是那被慫恿填補玢月空缺的人。三人立即跟上,等到那姑娘七拐八拐地走過一段路,最後在一間看着略微熟悉的樓前停了下來。
賀笙羽正思考自己究竟什麼時候來過這裏,卻見時越轉過頭來,張開嘴無聲地說道:“雲水間。”
賀笙羽立刻如醍醐灌頂一般,竟然是雲水間?!京城最大的酒樓,背後竟然還做着這種勾當?
她正震驚着,卻見赫辰煬的面孔沉重異常,時越拉了拉她的袖子,努力地做着口型說了一句話,賀笙羽也努力地辨認了幾次,確認自己沒有辨認錯之後,更加震驚了。
雲水間竟然是赫辰煬的!!!
彷彿見賀笙羽的表情沒有自己意料中那麼震驚,時越又補了一句:“甜糕坊也是。”
賀笙羽:“??!”
她總算知道爲什麼時越說赫辰煬快富可敵國了,總算知道爲什麼赫辰煬買糕點並不需要排隊了……敢情這人經商經得風生水起!最重要的是,成婚一個月了,他竟然還沒同自己說過!
不過此時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正是因爲雲水間在赫辰煬名下,這整件事才更加匪夷所思。雲水間這樣樹大招風,後院還幹着爲青樓女子整容的勾當,此事一經傳出,雲水間必然會毀。想讓雲水間出事的,要麼就是其他競爭的酒樓,要麼就是知道雲水間頂頭上司是赫辰煬、又想讓赫辰煬出事的朝中人。
但放眼望去,能在赫辰煬眼皮子底下把人安排進來還不被赫辰煬察覺的,不是幾乎沒有人,是絕對沒人做得到。
這就意味着,做成這件事的,只能是雲水間內部出了問題,或者赫辰煬身邊可以接觸到並且可以管理他產業的人主導了這件事。
可這些人怎麼都不像是能和歡春樓扯上關係的?
賀笙羽想不通,但見赫辰煬這樣沉默,最後還是沒有問出來,只拉着他的手,道:“我們進去。”
赫辰煬咬了咬牙關,點下了頭。
三人遠遠跟在雲嫦身後從雲水間後院的小門繞了進去,但當走進院子裏,三人卻再看不到雲嫦的身影。
時越焦急道:“人呢?那麼大一個活人,這就不見了?”
“人間蒸發是不可能的,若不在這個院子裏……是不是可能有什麼機關?”賀笙羽問道。
赫辰煬沉吟一會兒,道:“當初雲水間從父親手上轉到我手上是很匆忙,我並沒有很仔細地查看過,若說這間院子裏有什麼能藏的地方,只有一個囤藏蔬菜米麪的地窖,而且並不小。”
賀笙羽立刻道:“不太會是地窖,地窖通風差,而且若要動臉後還好好的恢復好活下來,環境必然不能是堆着雜七雜八東西的。”
“地窖?”一直托腮的時越指了指前院的方向,道,“老夫之前替你過來看店時,那老闆娘帶老夫看過地窖,分明不在這個院子裏的。”
“也就是說,那老闆娘也知道這件事,把後院的地窖騰出來了空間?”賀笙羽恍然大悟,拍了拍面色陰沉的赫辰煬,“快,後院的地窖從哪裏進?”
赫辰煬沉默不語,帶頭朝院子的角落走去,果然看到一個地窖入口。時越首先攔住兩人,自己掀開窖蓋,道:“你們兩個就把這種探路的危險事交給老夫罷!新婚燕爾的,有一個出事都不行……”
等時越的身影消失在黑漆漆的洞口,賀笙羽都還一直在感慨——時越大概是彌補赫辰煬孤獨童年唯一的慰藉了吧,這些年來,赫辰煬雖然嘴上總和時越過不去,但時越在赫辰煬心裏一定是亦師亦父的存在。
包括到現在,時越都在想着爲赫辰煬擋下危險,即使他已經強大爲一國戰神,已經強大爲一人之下,可時越還是願意把他當成那個當初在雨中蜷成一團的小孩。
賀笙羽不禁道:“赫辰煬,我們往後經常去看時先生怎麼樣?”
赫辰煬輕輕笑了笑:“好啊,小老頭年紀大了,我們得給他老人家養老送終呢。”
兩人的交談傳到黑漆漆的洞口下,讓踩在梯子上的時越險些一腳沒踩穩,沒好氣地笑了一下,輕聲罵道:“這個小畜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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