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書前她修無情道 第112節 作者:未知 他們在一堂格鬥課上相識,一堂卡洛琳爲修習一些必要防身術而參加的格鬥課,也就是在這堂課上,卡洛琳引起了那時格蘭西神學院的風雲人物——德文郡公爵家的孩子,羅伯特的注意。 許是因爲都出自於平民家族,狄訶斯格外喜歡和卡洛琳聊天。然而與卡洛琳對貴族的欣賞,仰慕不同,同樣作爲能力出衆被招募入格蘭西神學院的平民,狄訶斯言語之間對貴族卻盡是憤懣和責備。 在狄訶斯的視角里,貴族們高高在上,對待平民無禮又刻薄,他們徵收了高額的賦稅,讓邊境之地的民衆整日勞作,終生窮苦,卻又用這些罪惡的金錢將自己裝扮得高貴又無辜。 狄訶斯立志要成爲一名騎士,他從骨子裏厭惡王族,卻始終堅信着等到他以騎士的身份進入神殿,這個世界一定會有些許不同。 其實一開始卡洛琳不太喜歡狄訶斯。 因爲憎惡貴族,喜歡說大話,比如老是揚言要成爲大陸最強劍士,又憤世嫉俗正是貴族們口中陰險狡詐的窮男人的標配。 然而在這堂格鬥課結束之後,卡洛琳卻改變了主意——狄訶斯在劍術上的確有着無與倫比的天賦,並且在他不熟悉的領域,神術,他全心全意地信任着卡洛琳。 “神術師總得學一些格鬥防身。” 狄訶斯咧着嘴笑說道:“怎麼樣,下學期要不要一起再上一門格鬥課?咱們還是一組。” 卡洛琳同意了。 與此同時,德文郡公爵的小公子,羅伯特也開始對卡洛琳展開了熱烈的追求。他將狄訶斯視作敵人。雖然卡洛琳和狄訶斯心裏都清楚,他們彼此只存在着純粹而高尚的友誼,和一點卡洛琳始終不願意承認,卻真實存在着的平民間的欣欣相惜。 總的來說,卡洛琳長達六年的學院生活豐富又多彩,在卡洛琳寄往懷特城的信件裏,她無數次雀躍地提起金句頻出的佩絲小姐,同爲平民但劍術優秀的狄訶斯,以及數十信件中只有寥寥幾句,又珍藏着無數少女心事的羅伯特同學。 畢業後,卡洛琳和狄訶斯成爲了一名騎士。狄訶斯被調往偏遠的邊境駐守人族疆域,而卡洛琳則“幸運”地留在了約瑟科夫國的王城。 不。 這其實一點也不幸運。 除了去維護貴族們的舞會,王城周圍毫無波瀾的巡邏與維持秩序,卡洛琳的騎士生涯平淡無奇,和狄訶斯在信件裏興致勃勃地描述的戰場相比,卡洛琳此時才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事情—— 一位無法建功立業的騎士,又該如何緩步晉升呢? 但卡洛琳的擔憂並爲成爲現實,因爲和這一事實相悖卻是,卡洛琳的爵位又在以一種誇張的速度飛快地晉升着,這樣晉升的速度甚至遠遠超過在邊境廝殺,立下赫赫戰功的狄訶斯。 在她感到不安的同時,早已成爲王城神官的羅伯特卻選擇在此刻向卡洛琳求婚。 卡洛琳心中沒有絲毫喜悅。 相反,這些年在王城的日子,那些終日不斷的流言蜚語聲終於讓卡洛琳明白爲什麼她作爲一介平民能夠留在王城,爲什麼她只是跟隨神殿與王族出席一些重要場合就可以不斷晉升,甚至卡洛琳心中還隱隱升起一個不可遏制的念頭—— 她還知道爲什麼作爲德文郡公爵家小兒子的羅伯特要在這個時候向她求婚。 神殿需要一個代表着平民階層的女性神術師向世人彰顯祂的仁慈,而她——只是恰好被神殿與王族選中了。 也就在這時,卡洛琳終於領悟,爲什麼同是平民出身的孩子,她與狄訶斯對待貴族卻給出了完全背道而馳的態度。 因爲貴族們對她的確溫和寬厚,對待狄訶斯也的確刻薄殘忍。 在神殿與王族的眼中,越是優秀的女性,最終她們的歸宿不外乎是在神殿的恩賜下嫁入王族,成爲王族利益的最終擁護者。 而狄訶斯不同,他雖然是個平民,但也是個男人,而婚姻並不能束縛男人,只會成爲他們奮起反抗的助力。 憑藉着這些年王城的朝夕相處與格蘭西神學院的同窗情誼,縱使卡洛琳心中深藏着對這位世人眼中相貌英俊,年少成名的神官大人的愛意,但她最終還是毅然決然地拒絕了羅伯特的求婚。 “對不起。” 卡洛琳看着單膝跪下的神官大人,他看起來是如此真摯而虔誠,一瞬間讓卡洛琳想到他們還在格蘭西神學院的日子。 她忍住眼眶的溼熱,輕聲說道:“我想去戰場。” “爲什麼要去戰場?” 羅伯特不可置信地擡起頭:“人族邊境苦寒,又常有非人族的進犯,在特殊情況下,食不果腹也是常有發生的事情。” 是啊,爲什麼要拋下王城裏這最繁華的一切呢? 也許是因爲這裏的地毯踩上去太過柔軟溫暖,騎士服看起來太精緻奢華,更或許是因爲這裏縱橫的街道,如雲的馬車,高聳的府邸看起來太像是雲端夢境,以至於卡洛琳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狄訶斯年復一年從邊境寄來的信件。 兇殘嗜血的魔獸。 殘殺平民的異教徒。 虎視眈眈的非人族。 還有雪。 和王城如春四季不同,邊境處鋪展着終年不化,又冷得刺骨的雪,可在狄訶斯信裏幾句不經意的悼念詞中,卡洛琳比這些養尊處優的王城貴族更加清楚,那裏雖然淒寒刺骨,卻也曾真真切切地灌溉着有無數騎士赤誠而真摯的熱血。 用了快十年,卡洛琳這才漸漸讀懂了當年她意欲啓程前往格蘭西神學院之際,家中長輩欲言又止停留在脣齒間的話語,爲什麼他們言語間全是從骨子裏對王族與神殿的敬畏和恐懼,與生怕一步錯便步步錯的謹小慎微。 如果時光倒流回從前,臨行前卡洛琳確信自己不會再說出平等與平權的話。 因爲她是平民,一位出身自籍籍無名家族的平民。 但卡洛琳現在以平民爲傲。 唯有平民,才忠貞不二地履行着神明的指引。 卡洛琳給狄訶斯寫了信件,做完了王城騎士團最後的交接工作,她終於要離開這座自卡洛琳年少以來就夢寐以求的王城。出發之日在即,卡洛琳獨自登上王城外的洛爾斯山,她回首望去,只見夕陽日暮下的約瑟科夫國王城恢弘巍峨,縱使她登上了洛爾斯山頂,竟然也望不見王宮高聳的塔尖。 她眨了眨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微冷的空氣。 那一刻,卡洛琳忘記了不得不同年少青□□戀分別的悲傷。 她只是想到邊境的連綿起伏的高山,山上終年不化的皚皚白雪,從格蘭西神學院學到的各種奇異地貌,還有那些溫和友善的非人族,這些卡洛琳只在書本上見到過的事情,曾在狄訶斯的信件裏被他提及,而從今往後,她都能親眼看見。 她自由了。 她不是平民神術師卡洛琳,也不是被神殿眷顧的女騎士,更不會是德文郡家族的未婚妻。 她只是卡洛琳。 羅伯特以私人的名義邀請卡洛琳參加最後一次王城的晚宴。 這是卡洛琳出城最緊要的關口,因爲神殿並不希望他們花費這麼多年精心打造的“女性神術師”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脫離了他們的控制,更惱怒他們傾斜給卡洛琳的所有資源都將付諸東流。 可那是羅伯特。 他對卡洛琳向來溫和,他們之間又是如此熟稔,只差一步就能成爲終身伴侶。 這只是同她的過去作最後一次道別。 卡洛琳這麼想着。 然而這場並未對外公開的晚宴上坐着的全是王城貴族。昔日同她探討暗系神術的羅伯特如今卻高高地坐在他的父親,德文郡公爵,的旁邊。 這是一場讓卡洛琳終生難忘的酒局。 晚宴上坐着王國的公爵,神殿的神官,乃至格蘭西神學院的教授,每一個都是她不敢輕易得罪招惹的大人物。他們在晚宴上的話語也一反往日的讚譽鬆快,一昧地起鬨,明嘲暗諷她平民的身份,暗中所得到的德文郡家族的恩賜。 “卡洛琳。” 公爵大人站起身:“這是特意爲你送行,而釀造的奇蹟之釀,祝你旅途一路順利。” 卡洛琳壓根就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然後從羅伯特的手中,她接下了那杯注入幻情果汁的酒。 她面色潮紅地坐在酒席上,就在感官漸漸模糊,神智尚且清醒之際,卡洛琳終於聽清了那些人內心深處的話語。 “噢,這蠢姑娘還當真以爲憑藉她自己的實力能夠在三年的時間裏升爲六等騎士嗎?沒了德文郡家族,她什麼也不是。” “不過又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女孩兒罷了,最可笑的是她從王族這裏撈了這麼多好處,給了她這麼多頭銜,這蠢貨還以爲自己能耐了,要跑去邊境和那些平民爲伍?” “她拿什麼膽子拒絕伯羅特的求婚?這樣做別說王族,我想神殿都不能再容下她,讓她當羅伯特的情人已經是擡舉她了。” 卡洛琳全身都在發抖。 這是卡洛琳永生難忘的噩夢。 也是她所有幻夢徹底破碎的一天。 那些卡洛琳往日裏引以爲傲的頭銜,理所當然的優待,以及自以爲是的平等平權,直至今日才赤|裸裸地向卡洛琳揭開了它們的真實價格,並要求她在這場晚宴上一一奉還。 而羅伯特,這位卡洛琳曾真切愛過的神官大人,親手將卡洛琳送上了王族與神殿組成的審判臺。 王族與神殿當然不允許卡洛琳離開王城,這些年他們給予了卡洛琳那麼多的優待與頭銜,帶着她出席各大場合,所以卡洛琳必須與羅伯特結婚。 如果她還不願意,晚宴上的一切將會是摧毀卡洛琳最好的把柄。 畫面在此處戛然而止。 卡洛琳蜷縮起雙腿,她將頭埋進雙腿之間,安靜地坐在黑暗之中。 “爲什麼不看下去了?” 無邊無際的寂靜裏,突然闖入一道聲音。 卡洛琳茫然地擡起頭。 一滴藍色的水珠在黑暗中散發着瑩瑩如玉的光芒。 是這滴水珠在說話。 在記憶深海的最深處,卡洛琳沒有思考爲什麼會有一顆水珠落到了此處,更沒有思考究竟是誰通過這顆水滴在和她說話,她只是慢慢地又低下頭,將面上未乾的淚痕又埋入臂彎中。 “沒有意義了。” 卡洛琳輕聲說道:“過去了整整三十年,如今的我卻仍然沒有辦法改變一切。” 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看清楚了王族的貪婪與神殿的墮落,還有年少時無知幼稚的自己。 “看下去吧。” 那道聲音說道:“一定會有不同的。” “真的……” 卡洛琳喃喃着說道:“會有不同嗎?” 也許是因爲這裏是卡洛琳記憶深海的最深處,這道聲音聽起來又是如此地篤定,彷彿在卡洛琳迷失在記憶深海之前,她曾經也從何處聽見過這樣一道堅定的聲音。 卡洛琳忍不住悄悄地擡起頭。 記憶回撥之處,失去意識的卡洛琳感到腦袋有片刻的清晰與喘息,就是這喘息的片刻,憑藉着頑強的意志力與臉部火辣辣的疼痛,卡洛琳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佩絲小姐焦急的臉。 見卡洛琳醒來,這位素來溫和的貴族小姐雙手抓着卡洛琳的胳膊,她從未修行過格鬥術,因此力氣小得簡直可笑,但佩絲小姐卻一次又一次地用力試圖將卡洛琳拽起來,小聲但急促地說道:“走吧,快走吧,卡洛琳。” “不能讓他們發現了。” 自小生活在王宮的佩絲小姐帶着衣衫不整的卡洛琳逃出了王宮。 “我只能送你到這兒。” 佩絲小姐指着一處隱蔽的狗洞:“從這裏可以離開王宮,我的侍女會在外面接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