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媽媽首先是她自己
月光，溫柔。
後院臺階上，坐着兩個半大的少年。
“容家，京城第一大家族，呵。”
容奈喃喃自語，聲音裏滿是嘲諷，嘴角勾起哂笑。
厲東璟看向他：“至少容家能庇護你，能給你安身之所，在京城或許很難，但回到雲城，一切由你自己做主。”
“阿璟，你知道嗎，我很羨慕你。”容奈苦笑，“你有爸爸有媽媽，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我也有媽媽，但是她拋下我離開了。”
厲東璟順着他的話道：“那我可以陪你去找媽媽。”
他知道有媽媽是多麼的幸福。
他希望他的朋友也能擁有媽媽的愛。
“她死了，除非我也去死，否則這輩子都遇不見她。”容奈擡頭看星星，“她自殺了，扔下才幾個月大的我，從樓上跳下去。”
厲東璟呆住。
他緩慢擡起手，在容奈的肩膀上拍了拍。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失去母親的痛苦，無法感同身受。
“我恨她。”
容奈從牙齒縫裏擠出三個字。
如果母親沒有自殺，那他不會成爲沒有媽媽的孩子。
如果母親還好好活着，那他不會被自己的親生父親送到雲城自生自滅。
媽媽死了。
爸爸也沒有了。
沒人疼，沒人愛，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還活着。
“容奈，你應該帶着你媽媽的念想好好活下去。”厲東璟緩聲道，“你媽媽愛你，比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愛你，你不該恨她。”
“如果她愛我，就不會拋下我。”容奈抱着頭低吼，“她可以爲了我繼續活着，也可以帶着我一起離開這個世界，爲什麼要留下我一個人……”
他似乎是哭了。
八歲多的孩子，第一次交到朋友，第一次對外人吐露心聲。
他壓抑太久了。
終於有了宣泄口，一發不可收拾。
“媽媽首先是她自己，之後纔是你的媽媽。”厲東璟的聲音如流水一樣響起，“她是一個獨立的人，她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她會爲你這個小生命而喜悅，也會因爲其他事而傷心難過……我想，當她選擇離開這個世界時，最放不下的人，一定是你。”
容奈呆呆的看着星空。
他如今在雲城立足的產業，是媽媽用命換來的遺產。
媽媽並不是一走了之，她在用生命爲他鋪路……
“你知道嗎，三個月前，我跟你一樣，生命裏只有黑暗，沒有光明。”厲東璟看着浩渺的星空說道，“當時，我父親還是植物人，我母親……她被迫嫁進厲家，被迫生下四個孩子，她本來該有大好的青春和人生，卻因爲我們四個，被禁錮在厲家。”
“當時我恨她，跟你一樣，滿心都是恨意。”
“後來，她變好了，她對我們四兄弟很好，我第一次體會到了母愛是什麼。”
“我也終於明白，媽媽不是不愛我，而是她陷入了自己的情緒之中，無法抽身。”
“就像你的媽媽，她受到了傷害，她走不出來，她沒辦法走出來……如果你再大一點就好了，如果你會說話就好了，或許你一聲媽媽，就能讓她回心轉意……”
容奈的眼淚再度滑落。
兩個少年，在星空下，說着自己內心最深處的祕密。
江瑾站在不遠處的花藤後，無聲的嘆氣。
容奈的原生家庭，她實在是太清楚了，原著將這一切寫的非常詳細……
他性格里的偏執，精神方面的缺陷，很多都是原生家庭帶來的。
她穿越過來，改變了厲家四個孩子的命運。
那容奈的命運呢，誰來改變？
等白凝霜？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容奈和白凝霜的相遇，至少要等到白凝霜成年。
這十多年的漫長歲月，誰來驅散他生活裏的黑暗？
她聽到哭聲越來越大。
容奈趴在厲東璟的肩膀上，小小的瘦弱的身軀一抽一抽的。
江瑾提着裙襬，邁步走了過去。
她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一聲一聲，非常清晰。
幾乎是一瞬間，容奈就坐直了身軀，擡手將臉上的眼淚擦乾淨。
他一臉冷漠，脣緊緊繃着。
因爲夜晚，光線不太充足，看不到他赤紅的眸子。
若不是親耳聽見，江瑾根本就看不出來這孩子剛剛嚎啕大哭過。
“媽媽，你怎麼來了？”
厲東璟起身，臉上露出乖巧的笑。
江瑾揉了揉他的頭髮，提着裙襬也在臺階上坐下來。
她一來，容奈渾身就有些緊繃。
原著裏叱吒風雲的容先生，此時還不到九歲。
“阿姨好。”
容奈繃着一張臉打招呼。
江瑾笑着道：“容奈同學，你來京城過暑假呀？”
容奈點頭：“我爺爺在京城。”
“那你爺爺可真疼你呢。”江瑾溫柔的道，“容家這麼大的家業，底下的孫子孫女據說有三四十個，容老爺子還記得派人去雲城接你過來，看來很在意你這個孫子，你要好好享受這個暑假呀。”
容奈一愣。
他一直覺得，是容四夫人爲了羞辱他，才接他來京城。
可他這位後媽恨不得將他這顆眼中釘除掉，又怎麼會特意派人把他接到容家這邊來呢。
而且過去雲城接他的人態度恭敬，一路上對他十分照顧，不可能是容四夫人的人……
所以，提出讓他來京城的人，是爺爺？
“你跟容老爺子長得挺像的，容老爺子應該很喜歡你這個孫子。”江瑾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老人家年齡大了，享受兒孫繞膝，你這兩個月可要好好盡孝。”
容奈神色複雜，抿脣道：“謝謝阿姨教誨。”
再簡單不過的幾句話，像是醍醐灌頂一般，讓他茅塞頓開。
他擡眼看到容四夫人從宴廳裏走出來，站起身道：“我應該是要回去了，阿璟再見，阿姨再見。”
江瑾笑着目送着他遠去。
厲東璟有些好奇的問道：“媽媽，你見過容奈的爺爺嗎？”
江瑾搖頭：“沒見過，不過孫子長得像爺爺，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這世上唯一還在意容奈的，或許就是容老爺子。
可惜這個道理，直到容老爺子去世之後，容奈才明白。
現在還不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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