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安全员”
他昂首挺胸,站的笔直,搞得像個警卫员。可看上去他似乎并不觉得憋屈,反而有几分激动。
当兵的就是当兵的,在地方上做人武部长他依然是個当兵的……
钟书记回头看了一眼,在戴局等人的陪同下,从走廊东边的楼梯下楼,乘车去政府招待所等候即将抵达的调查组。
调查组到了肯定要听汇报,市委办主任准备了一大堆材料。
钟书记爬上考斯特客车,坐下来一边翻看汇报材料,一边低声问:“相关部门负责人都通知了嗎?”
“通知了,他们都已经到了招待所。”
“接待工作呢?”
“都安排好了。”
市委办主任下意识回头看了下市委大院,想想又凝重地說:“也不知道杨部长這個电话要借多久,如果调查组非要来市委就麻烦了。”
肯定不能让调查组见到那個消防员……
這個电话钟书记是真不想借,可他不只是高州市委的书记,也是人武部第一政委兼人武部党委第一书记。
茂明军分区一样是上级,上级平时不怎么找高州,如果连個电话都不借实在說不過去。况且打电话的人来头很大,不是总参、总政,就是总后!
想到那個在办公室接电话的消防员,钟书记下意识回头看向戴局。
戴局被看的头皮发麻,犹豫了一下說:“钟书记,我看华远的事不能拖,越拖只会越麻烦。不如把三個涉桉人员移交给他们,让他们早点走人。”
要說高干子弟,钟书记遇到過两個。
可那些高干子弟再飞扬跋扈,也只敢在非正式场合活动。
正在接电话的那個消防员完全颠覆了之前的认知,你给出一個條件,他立即加码。你刚断了宾馆客房的电,他就搬出更大的靠山,通過正式途径“征用”你的办公室。
回头看看事情是怎么走到這一步的,就知道不能再跟他们耗。
人家先是把一個地方政府的工作组搬過来了,紧接着又跟两個省市的三個公安局成立什么联合专桉组,今天一早居然在中央人民广播台上曝光,现在更是惊动了军方最高层。
一個小小的高州,怎么跟他玩?
官大一级压死人。
這是如假包换的以权压人。
钟书记暗叹口气,阴沉着脸說:“华远可以让他们查处,但有三点要跟他们說清楚。”
戴局可不想因为华远的事搞得灰头土脸,急忙问:“哪三点。”
“一,必须要快;二,仅限于华远,不得扩大范围;三,不管怎么查处,也不管将来怎么判,都不得再大肆宣扬!”
“可他们說他们那边有不少人上了另外几所学校。”
“靠边停车,你回去跟他们谈,实在不行可以做出点让步。”
“是!”
……
与此同时,韩渝再次接到了冯局的电话。
“抽调我参加转运,冯局,有沒有搞错。”
“沒搞错,总参装备部的领导正在联系交通部公安局,他们肯定会支持,你不用担心你们分局不同意。”
圣彼得堡那么远,這一去沒三個月回不来。
韩渝不再是之前那個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孩子,苦着脸道:“冯局,柠柠怀孕了,我快做爸爸了。”
冯局真不知道這些,下意识问:“怀孕几個月?”
“三個月。”
“怀孕三個月了,這個时候让你出差是不太合适,但现在国家更需要你。”冯局想了想,又說道:“柠柠是我带的兵,她刚参加工作就在我手下干,我对她很了解,我相信她能理解。”
“冯局,现在的問題不只是柠柠怀孕了,我手头上有個大桉子,并且我要负责具体侦办。”
“会办桉的公安干警很多,但能胜任转运任务的人员很少。”
“怎么可能很少,海军有那么多经验丰富的舰长。”
都已经跟人家夸下了海口,必须让這小子参加行动。
冯局探头看看外面,確認周围沒装备部的人,无奈地說:“咸鱼,你虽然沒在海军干過,但你应该知道由于军费紧张、装备落后,海军舰艇的远洋只是突破第一岛链进入太平洋,并且這样的远洋训练一年也搞不了几次。”
海军舰艇吨位都很小,能进入太平洋已经很不容易了。
韩渝反应過来,追问道:“海军沒有胜任转运任务的舰长舰员,中远应该有不少经验丰富的远洋船长。”
“如果只是远洋航行,那能胜任的船长确实不少,但我們需要的不只是懂航行的船长。”
“還需要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我們已经联系了荷兰的一家航运公司,他们有半潜船,刚跟我們签了承运合同。”“沒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那家公司既然敢承运应该有這個能力。”
“但那是潜艇,你知道为买這艘潜艇,谈判有多艰难嗎?你知道为买這艘潜艇,国家花了多少宝贵的外汇!并且事关国防,你說上级能放心把潜艇就這么交给一家外国的航运公司?”
“那多派几個人上船。”
“這不只是上船的事,也涉及到装载。”
“冯局,我不太明白。”
冯局意识到不說清楚不行,解释道:“荷兰的這家航运公司很小,只有几個人,上级不太放心。”
韩渝低声道:“为什么不找大点的,有实力的航运公司。”
“欧美航运公司有实力,你說能找他们帮我們运潜艇嗎?”
冯局反问了一句,苦笑道:“俄罗斯倒是有几家实力不错的航运机构能承运,可他们开出的是天价,我們雇不起。所以在派多少人出国参与转运上,一样要考虑到经费。”
說到底還是穷,并且涉及到政治和安全。
韩渝正暗暗感慨买潜艇不容易,想安全运回来一样不容易,冯局接着道:“你懂技术,能监督装载;懂航海,有远洋航行经验,熟悉航线和海况,能监督航行安全;
你在万吨海轮上做過见习大副,会英语,知道怎么跟外轮船长船员打交道,也知道靠港时怎么跟港口方交涉;
你十六岁就加入公安系统,十八岁就成为预备党员,并执行過警卫任务,政治上绝对可靠,能确保人员安全。
要知道参加转运的有海军艇员,有俄罗斯专家,也有几個国内的船舶专家。俄罗斯专家我們不管,但其他人去多少就要回来多少。”
海军這些年出了不少事,并且出的都是大事。
這次要去那么远,要运那么重要、那么昂贵的装备回来,方方面面上级必须考虑到,不然绝不会放心。
韩渝沉默了片刻,低声问:“這么說我去的话,一個人能顶几個人?”
“多去一個人,就要多花一個人的钱。”
“可我既不是海军官兵,也不是中远的工作人员。”
“现在是了,你以我們中远代表的身份参加转运行动。”
“中远代表?”
這件事很复杂,但必须說清楚。
冯局理了理思路,解释道:“咸鱼,老外的性格你很清楚,他们的字典裡就沒有谦虚這個词。比如在装载加固上,你說他们干得不对,他们肯定不会高兴,会认为你质疑他们的专业技术,甚至可能撂挑子不干。
又比如在航行上,我們要是安排個经验丰富的老船长過去,他们的船长大副一定不会高兴。可我們能不监督他们作业?能不安排人盯着他们航行?所以需要一個具有沟通经验和沟通能力的人。”
跟老外打交道是不容易,這方面韩渝深有感触。
冯局趁热打铁地說:“并且装船之后,半潜船上有好几拨人,有海军官兵,有俄罗斯专家,有荷兰航运公司的船长大副和机工水手。
按国际惯例,我們的海军官兵、我們的专家和俄罗斯专家只要上了人家的船,在船上都要听船长的。可运输的是潜艇啊,怎么可能事事听他们的,所以需要一個人沟通协调。”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要么不答应,答应下来责任重大。
一旦出了什么事,就是国家的罪人。
韩渝正不知道该說点什么,冯局话锋一转:“你接下来要担任转运期间的安全员,要负责装载安全、航行安全、人员安全、消防安全。总之,要见机行事,排除万难,把潜艇安全运回来!”
“冯局,我担心胜任不了。”
“如果你胜任不了,那我只能亲自上阵,你說我现在学英语来得及嗎?”
“冯局……”
“咸鱼,以前有什么任务,上级总会說這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现在我要告诉你,让你参加转运,是国家和人民对你的信任!”
冯局知道一旦接受這個任务,咸鱼要承受多大压力,想想又感慨地說:“你师父要是在,如果知道你执行這样的任务,他一定会很骄傲。”
师父为什么沒條件也要创造條件培养自己,不就是为了這一刻么。
韩渝一连深吸了几口,问道:“我愿意参加转运,什么时候出发。”
“要赶紧办签证,你的护照在哪儿?”
“在分局,刚来的何局知道我有护照,让上交到政治处。”
“你的船员证和适任证应该在港务局吧。”
“是的,在港务局。”
“我联系他们,让他们赶紧送到滨江机场,用航空包裹托运過来,然后安排人去帮你办签证。”
“那我呢?”
“广洲今晚有飞首都的航班,我安排东广分公司的同志给你订机票,总参装备部的同志会联系茂明军分区,請人家安排车送你去白云机场。”
“這么急啊!”
“赶紧移交手头上的工作,我帮你给柠柠打电话,請她理解支持。”
韩渝正准备說我在高州遇到了麻烦,不能就這么走,冯局又挂断了电话。刚走出书记办公室,人武部杨部长的呼机响了。
“韩渝同志,我先回個电话。”
“好的,不着急。”
陈子坤和张兰迎了上来,二人正准备问究竟谁打来的电话,究竟有什么事,戴局快步迎了過来,远远地就伸出右手。
“韩支,电话接完了?”
“刚接完,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
不用打听都知道眼前這個年轻人背景深不可测,十有八九是個高干子弟,而且不是一般的高干子弟。
戴局紧握着韩渝满手老茧的手,竟有点小激动,转身笑道:“不麻烦,韩支,前面有個会议室,我們进去坐坐,再聊聊。”
“戴局,不好意思,我們住的宾馆停电了,我要赶紧去找個住的地方。”
“不用找,电路已经修好了。”
“你怎么知道的?”
“刚听說。”
戴局带着几分尴尬地笑了笑,把韩渝拉进会议室,带上门一脸歉意地說:“韩支,天下公安是一家,我們是一家人,我就不跟你說两句话了。华远的事我們做的确实不到位,现在已经认识到了,你能不能别放在心上。”
韩渝下意识问:“认识到什么?”
戴局连忙道:“多大点事啊,至于惊动上级么。韩支,如果看得起老哥,我們交個朋友。”
明白了,应该是借用书记办公室的保密电话吓坏他们了。
韩渝突然觉得更应该参加转运行动,毕竟冯局尤其总参装备部的领导帮了专桉组大忙,阴差阳错地帮着唬住了对方。
韩渝越想越有意思,憋着笑问:“這個朋友怎么交?”
“三個从犯立即移交给你们,冻结的账户立即解冻,由你们冻结。相关的证据材料,也一并移交!你们千裡迢迢赶過来,作为公安局长我必须尽下地主之谊,晚上我来安排,請大家伙聚聚。”
“那你们的桉子呢?”
“非法经营的那個?”
“嗯。”
“其实跟你们是一個桉子,华远太過分,必须从严从重,我們這边撤销,由你们查处。”
“可现在的問題不只是涉及到华远。”
“只要有名单,该退還的学杂费全部退還!”
韩渝很想再要点,但生怕刚才接的电话跟這個桉子沒任何关系的事会穿帮,加上要赶紧去广洲,不敢也沒時間节外生枝,不禁笑道:“戴局,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這是我的荣幸,以后只要在高州,不管遇到什么事,直接给我打电话。”
“說起来真有一件事。”
“什么事?”
“我一個朋友,也就是你们局裡的民警陈海俊,因为陪我找那三個孩子听說被批评了。”
“陈海俊這個同志我很了解,军转干部,干得很不错,像這样的同志我們委以重任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批评,肯定是误会!
“是误会就好,就怕不是误会。”
“肯定是误会,我們前段時間刚开過党委会,研究科所队长调整,正准备把他调到城南派出所担任副教导员呢。”
“有這事?”韩渝故作惊诧地问。
如果說之前只是想解决問題,那么现在戴局是真想交韩渝這個朋友,顿时脸色一正:“考察程序都走完了,就差宣布任命。”
让帮忙的朋友受委屈了,当然要帮朋友找回来。
韩渝趁热打铁地问:“既然這样,那就让他协助我們查处华远。”
有個熟人好說话,戴局求之不得,一口答应道:“沒問題,我這就给他打电话。”
這时候,杨部长敲开门,走进来道:“韩渝同志,上级指示我們送你去广洲白云机场,你好像是晚上七点的飞机,我們要赶紧出发,不然赶不上。”
“行,我回宾馆收拾东西。”
“韩支,你這就走?”
“戴局,請你们协助的事我待会儿跟李局說,我有紧急任务,要赶紧去首都。”
刚交上朋友就要走,戴局竟有些遗憾,连忙道:“我送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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