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尊严只在剑锋之内
不過也好,既然程咬金当了他的嘴替,他就不用再得罪唐俭了。
毕竟是好不容易抱上的大腿,才第二天就闹掰了,传出去两人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胡言乱语,你這是强词夺理。”
唐俭怒视程咬金,也沒心情再去管李让了。
他确实不赞成所谓的和亲之策,但如果是要皇子娶那些蛮夷女子,他倒觉得不如让公主嫁出去。
堂堂皇子,娶蛮夷女子算什么事儿,那不是脏了血脉嘛,是要被天下人耻笑的。
程咬金倒是不在意唐俭怎么說他,只是笑眯眯的看着李世民道:“陛下,臣倒是觉得你小子的提议挺好的。
反正都是联姻,以往都是咱们汉人嫁公主出去偏远之地受苦,现在也该换一换了,他们的公主嫁到大唐享福,這是多大的殊荣啊。
若是皇子娶不完,臣家裡還有三個不成器的小子也可以为大唐献身,嫁到国公府,也不算委屈他们的公主之尊。”
程咬金說完之后,脸上顿时露出了猥琐的笑容,然后一巴掌拍在李让的肩膀上大笑道:“是個灵醒的娃子,满朝文武都沒想到的事情被你小子想到了,不错不错。”
李世民沉吟片刻,淡淡的问道:“若是他们不愿意嫁呢?”
李让气定神闲的反问道:“他们为什么不愿意嫁,他们不是要求恩宠嗎,這难道不算恩宠,還是說他们觉得咱们的皇子,或者国公国侯家的孩子配不上他们這些弹丸小国的公主?”
唐俭闻言,急忙拱手道:“陛下,此事不妥,若是当真让皇子娶了蛮夷女子,将来有子嗣出生该如何安置?”
唐俭的言外之意,便是在提醒李世民别污了皇家血脉。
但李世民還沒說话,程咬金這個嘴替便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反驳道:“依照成例来安置不就行了,這么多年我汉人国度嫁出去的公主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他们是怎么安置与公主生下来的子嗣咱们就怎么安置,难道還能有什么争议不成?”
這话說得,李让都差点想给程咬金鼓掌了。
今天要是沒有程咬金這個嘴替在這裡,李让都不认为自己有說服李世民的可能性,但现在程咬金都已经将两人的后顾之忧解决了,李世民要是再不同意,那可就是变着法的承认自家公主不如那些小国公主了。
他会让自己留下這样的骂名嗎?
李让不知道,所以他决定再添一把火。
“陛下,若是陛下对此有疑虑,臣還有第二种方式”
李世民倏然抬头:“說来听听!”
李让微微一笑道:“在說第二种方式之前,臣還有几個疑惑想要請教陛下。”
“說!”
李世民并不多言,只是定定的看着李让。
李让正襟危坐,问道:“诸国的使节只說要求娶公主,并沒有說公主必须是陛下嫡女对吧?”
此言一出,李世民面上顿时露出若有所思之色,随后缓缓点点头:“不错。”
见李世民点头,李让继续问道:“陛下,诸国求娶公主,其本质上除了想要沐浴皇家天恩之外,实则是为了通两国之好,往来互市,平缓边境矛盾可对?”
李世民再次颔首:“不错。”
“也就是說,诸国求娶公主,名义上是求娶公主,实则是贪图我大唐的嫁妆,至于那個人是不是真的公主,根本不重要对嗎?”
李让這個問題问得有些尖锐,但李世民還是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因为事实如此,诸国娶公主,娶的不是公主本人,而是公主丰厚的嫁妆,否则他也不会想着在宗室女身上打主意了。
只要嫁妆到位,诸国管你是不是公主,哪怕是头猪,只要安個公主的名头,他们一样照娶不误。
问完三個問題之后,李让道:“如此,臣說的第二种方法便能行得通了。”
“李小子,别卖关子了,赶紧說,俺老程已经等不及了。”
程咬金催促了一声,整個人都抓耳挠腮起来,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好奇之色。
李让道:“陛下开朝会的时候,可以问问同意陛下嫁女和亲的朝臣家中是否有适婚女子,如果有,陛下可收为义女赐予公主之名,只要有国家前来求娶,便派出去和亲,如此,既能解决皇室之中适婚女子不够的难题,大唐還能摆脱对诸国厚此薄彼的诟病,简直一举两得。”
“嘶~”
陈堪话音刚落,正堂之中便响起了倒吸凉气的声音。
唐俭颤声道:“你小子,你是打算开罪满朝文武嗎?”
程咬金眼睛瞪得像铜铃,震惊道:“好阴毒的法子。”
李世民也是差点失了仪态,问道:“你疯了?”
李让双手一摊:“這有什么問題嗎,既然是为大唐的长治久安做贡献,想来以公卿们的深明大义,应该不会拒绝吧,還是满朝文武觉得送皇室的女子去和亲可以,送他们自己的子女就不行?”
“你,你...你可知你在說什么?”
唐俭差点将胡子揪下来,看着李让的眼神之中满是震惊。
他实在不明白,为何一向识情知趣的李让,今日为何会变得如此混账,如此陌生,如此锋芒毕露,這還是他认识的那個李让嗎?
程咬金忍不住咬了咬自己的舌头,一脸认真的看着李让问道:“這混账话是不是老唐教你的?”
李让摇摇头,并未理会程咬金和唐俭,只是一脸认真的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强忍内心的震惊抓起一粒桑葚放进嘴裡嚼着,半晌之后,问道:“李小子,你是认真的?”
李让晒然一笑,脸上陡然轻松起来:“陛下,小子开玩笑呢。”
一听這话,三人心中同时一松。
程咬金夸张的抬起袖子擦擦光洁的脑门,干笑道:“俺老程就說嘛,李家小子清醒着呢。”
唐俭捂着心口,面色复杂的看了李让一眼,随后朝李世民道:“陛下,李小子年纪尚幼不知轻重,臣将来一定好好管教他。”
两人话音刚落,就见李让的表情肃穆起来,随后忽然起身拱手道:“陛下,诚然臣方才的话都是戏言,但如今,臣也想借着這個机会进谏一句话。”
李世民抬起头,问道:“什么话。”
李让弯下腰,一字一句道:“臣以为,尊严只在男儿的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弩箭的射程之间。”
“哗~”
李让此言一出,李世民便忽然站起身来。
紧接着,眼神中忽然流露出炽热与激动。
他只觉得這句话竟如洪钟大吕般敲击在他的心上,让他整個人都热血沸腾。
程咬金也不例外,一下子站起身来,定定的看着李让道:“好一個尊严只在男儿的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弩箭的射程之间,俺老程,俺...老唐,拿酒来,今闻此言,当浮一大白。”
唐俭面色复杂的站起身来,眼眶已经微微泛红,他是鸿胪寺卿,比旁人更能体会李让這两句话的含义。
“来人,设宴,取酒来!”
此刻,唐俭的一颗心忽然豪迈起来,在他心中,這一言胜過千言万语。
李让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一动不动,自然看不清三人面上的表情。
但下一秒,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了李让。
李让顺势起身,一眼便看见了李世民眼中的炽热。
李世民拍了拍李让的肩膀,沉声道:“李小子,你,很不错!”
李让笑道:“陛下,大唐想要丝绸之路,想要西域,想要辽东,想要威加海内,自有百万大唐男儿为陛下去取,沒必要牺牲无辜女子的幸福,她们换不来,就算换来了,也不会长久。”
“朕知道,朕知道,朕知道的。”
李世民是一個感性与理性并存的人,但這一刻,他果断摒弃了心中那点理性。
想当年他還是秦王之时,亦曾鲜衣怒马,亦曾豪气云天。
他无数次的告诫過麾下儿郎,功名利禄马上取,他也一直是這么做的。
所以他的对手换了一茬又一茬,唯有他始终在牌桌上。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不得不去压制心中最原始感性与冲动,变成了一個只知权衡与利弊的人。
李让這句话,瞬间唤醒了他心中那個年轻的自己。
此时此刻,他看李让的目光何止是满意,若非他是君,李让是臣,他都有一种要和李让斩鸡头烧黄纸的冲动。
国公府的效率很快,几句话時間,数不清的菜式便像是流水一般被下人抬了上来。
唐俭急忙招呼道:“陛下,請坐。”
“程老匹夫别碍事。”
“李小子,别傻站着了。”
四人坐下之后,唐俭率先满上一杯,朝着李世民道:“陛下,請酒。”
說完,便端起酒杯豪迈的一饮而尽。
李世民象征性的抿了一小口,随后看向程咬金笑道:“知节,你今日可别再耍酒疯了。”
程咬金老脸一红:“陛下說笑了,俺老程酒量好着呢。”
李让坐在末位,眼见气氛变得其乐融融,心中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他可是把艾老的至理名言都给搬到大唐了,若是這样還不能改变李世民的想法,那他是真沒辙了。
不過现在看来,效果還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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