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陆今安要回来了
在回正院的途中,初微一路琢磨,最后得出结论,其实這事原就不用想得太過复杂。
陆峥曾经在老夫人面前說過,不用府裡出车送自己上学,那便不用。而自己最近得了老夫人的允准,沒事可以出门去转转,也沒說什么時間。
所以她完全可以早起出门转转,顺便捎带陆峥去几天学堂就是了。
反正陆峥只是“顺带”被捎,并沒有违背曾经說過的话,而她只是提前了出门的時間,认真论起来不算越界。
如此,事情就能完美解决了。
陆峥病成了這幅样子,自然不能继续去学堂,便听了大夫的话留在家中静养。
第二日一早,初微先去看了看陆峥,听轻尘說他退了烧,又安排他们去正院小厨房取一些清粥小菜来吃。
用人用车之事需要周嬷嬷配合,初微用過早膳后,又去后头找了周嬷嬷,說明了自己的想法。
周嬷嬷听初微的话后,觉得這法子不是一般的妥帖。
难怪现在外面都在說她贤惠待养子好,对陆峥视如己出,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夫人所言极是,既如此,那老奴就安排杨胜跟着夫人了。他是从前老爷从京中带回来的,一直都跟着二爷忙进忙出,从未出過差错,這会儿正好闲着,服侍夫人和公子出门最是合适。”
初微从前和杨胜打過几次交道,之前有几次出门周嬷嬷都是安排他来送她,她倒是沒想到周嬷嬷派给自己车夫有這么大的来头。
周嬷嬷看初微同意后,又接着道:“今儿杨胜沒有当差,正好這会儿把他叫来,夫人也见见,有什么事都可以安排。”
初微点头:“那就劳烦嬷嬷安排了。”
這种所谓的“安排相关事宜”只是個幌子,周嬷嬷這会儿安排杨胜過来,多少有点认山头的意思。
初微也就随便說了几句,又给了红包,就算是心照不宣的认下了。
正当此时,赵嬷嬷来了正院,对着初微道:“今儿老夫人叫了戏,說要带着几位夫人一起乐呵乐呵,二夫人若是也想去,過会儿不妨一起去清音阁听听。”
虽然话是這么說,但初微自是不能直接過去清音阁,這样现在有些太不懂事。
她冲着赵嬷嬷点了点头,起身吩咐绯月帮她更衣,先去宁寿堂给老夫人請安,然后再跟大家一起去看戏。
赵嬷嬷看着杨胜在這裡,想起昨儿大公子請了大夫,二夫人也在前院那边待到很晚,就知道是陆峥有事。
以前陆峥执意不用她丈夫胡大做车夫的事,让赵嬷嬷介怀了很久,她看了杨胜一眼,对初微笑道,“二夫人是不知道吧,大公子许久前就跟老夫人說了,他自己上学就好,不用劳烦家中马车接送。”
“嗯,他是不用。”初微淡淡道。
“那怎么……”赵嬷嬷露出了明显疑惑的神情。
初微微笑:“但是我用。”
初微来到宁寿堂后,才发现這会儿不光陈夫人和王姒已经在了,還有其他几家相熟的夫人也都在,看来今天看戏阵势不小。
初微陪着老夫人等人說了会儿话后,又一起去了清音阁看戏。
陆老夫人坐在上首,接過春雨递過来的戏单子,对着請来的戏班班主问道:“近来可有什么新鲜的戏,唱给我們听听?”
班主赔笑道:“近来《风筝记》点得最多。”
這《风筝记》讲的是公子小姐因风筝结缘的一段故事。
陈大夫人笑道:“我在徐州时候就听人說這戏好,一直忙慌慌的沒机会去听,今儿倒是托姑母福看上了。”
陆老夫人将戏单子放回春雨手中:“那就从第一折开始唱吧,咱们先乐一天,听到哪裡算哪裡就是。”
初微前世看春晚时,总会跳過戏曲节目不看,等到穿越之后才发现,听戏已经成了這個时代难得的娱乐消遣活动,反而把戏看了进去。
初微看的投入,手上也沒闲着,喝茶吃坚果两不误。
一個时辰后,腹中有了感觉,初微起身去更衣,不想刚进了西侧暖阁中听到王姒跟人抱怨:“既然陈大夫人說得样样都是对的,件件都是好的,日后倒不如請了陈家人来当陆家的家得了。”
两人虽說是妯娌,但日常沒什么交集,偶尔遇见了大多也就点点头,就算打了招呼。
初微也知道,在自己刚来到陆家时,王姒总怕老夫人把管家的事交给自己,在祖母面前对自己总沒什么好话,近来大概看老夫人沒打算给自己管家权限的意思,反而收敛了不少,不再针对于她。
虽然這位大嫂心中对她多有不满,但是在办事上一直毫不含糊,收拾的小厨房不错,衣食住行上也从未短過她什么。
王姒会有之前那些举动,初微觉得与其說是人品,不如說更多的是环境导致的。
王姒几乎从出生以来就困在后宅,在她长大的過程中,见到的都是母亲和姨娘比,自己和姊妹比,嫁人之后跟妯娌比……赛道就是這些赛道,无法拓宽,也只能自己人卷自己人。
丈夫陆进之的不上进,也让她更加会想掌住内宅权力,从而把新婚妯娌当作假想敌。
刚才在宁寿堂的时候,初微就发现王姒情绪有些低沉,此时进来,也正好撞上她在对着自己婢女发牢骚。
王姒看到初微也有一瞬间的尴尬,她清了清嗓子,示意婢女退下,“弟妹也觉得闷了,出来散散?”
“嗯,我這就回去了。”
王姒一向是憋不住话的性格,她低头整理了一下衣带,主动开口道,“弟妹看到二妹妹身上的那套青玉头面了嗎?”
初微点头。
那套首饰做工十分精细,有种浑然一体的好看,她這几日出门逛街也了解到不少,知道這套头面定然价值不菲。
王姒幽幽道:“是老夫人刚刚赏的,還有一套苏绣料子呢,配這個正好,只是那衣服還在赶制,要上身怕是等冬日裡了。”
初微听她语气酸溜溜的,以为她看陆琳琅得了新的衣裳首饰心裡吃味,便随口安慰道:“其实嫂嫂今儿這身衣裳也好看,配這垂金流苏的玛瑙首饰正是得宜。”
王姒听初微這话就知道她误会了:“我都多大年纪了,哪裡還能在這些事上跟你们這些小姑娘争?那日祖母說要给二妹妹准备几样新的衣裳首饰带着,我准备的那几样祖母都說差点什么,后来又說挑好了這两件。我一问才知道,是祖母专门命人开了库房,和陈大夫人一起选了這些。”
虽然王姒說得有些隐晦,但初微听懂了她的暗指。
老夫人虽然用王姒帮着管家,但是也一直信任有限,比如宁寿堂小库房的钥匙从来沒给她,也从沒带她去過,這会儿却带陈大夫人去挑了料子和首饰。
甚至王姒可能觉得老夫人這是嫌她,对自己未来的侄孙媳妇不上心,所以才会找了陈大夫人亲子去挑。
這对王姒這個管家之人而言无疑是职场和人格的双重打击。
初微也只能打圆场道:“毕竟陈大夫人是老夫人的娘家人,平日裡又不常见……”
她话還沒說完就被王姒打断:“是啊,到底是娘家人,信得過她。我們不過都是外人罢了,听說陈大夫人后日就要走了,也不知又要带多少东西回去……”
說到這裡,王姒想起,自己努力守住這些家财,日后可能会分给陆峥,也可能会分给自己膝下的孩子陆思锐。
锐哥儿不定能分多少,但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
但初微膝下只有一個养子,陆今安连寄封家书都不给她,显然是介意那三万两银子的事情,日后沒准连個一儿半女都沒有。
這么一想,王姒心裡反而有些平衡了。
等两人返回坐席时,陆老夫人已经坐得有些累了,先回了宁寿堂,留下其他几位夫人看戏聊天。
吴夫人对着陈大夫人笑道:“你家大郎生得好,還勤学奋进,争气得紧,你又是這样和善的婆婆,谁嫁過来都是天大的福气。”
陈大夫人笑笑:“在徐州时候就总听他们這么說,沒想到這会儿来青州又是。我什么也不求,不论是什么人家,模样性情如何,只要能安安稳稳在家相夫教子,侍奉公婆,对珲儿好就是了。”
初微听着陈大夫人這话觉得很不对劲。
如果是平常听着有人想要這样的儿媳,初微只会觉得,這人不谦虚,好显摆,优越感满满,但到底大环境如此,也說不得什么。
但如今知道跟陈珲谈亲事的人是陆琳琅,且两家基本都已经過了明路,就差定亲過礼了,這话根本不是在讨论如今看不见摸不着的未来媳妇,而是明明白白的在点陆琳琅。
作为一個做好了心理准备要离开陆家的人,初微大大方方地为陆琳琅鸣不平道:“陈夫人說得是,有家世的女孩儿难免心气儿高,不能安稳在家相夫教子,做婆婆的不好驾驭,想找個家世平平的也无妨。這年头能及得上我們二妹這般有家世,有模样又有性情的当真不多见,想来定能找個极好的人家。”
王姒的心狂跳不止。
她再沒想到,林初微竟然敢公然呛声陈大夫人。
王姒从进门前就知道自己家世不算显赫,娘家那边還有好些事有求于陆家,虽然她表面上看着风风火火,实则最是守规矩,是那种讲孝道尊卑刻进骨子裡的人。
即便心中对老夫人和陈大夫人有所不满,也只敢背后嘀咕,长辈面前還是一样的恭敬。
她倒是沒觉得陈夫人說的话有什么不妥,她自己是有儿子的,也经常会带入這种心态。
陈夫人只是說了這样几句话,林初微就這般的嘴上不饶人,该不会是在为自己鸣不平吧?
想到這裡,王姒忍不住多看了初微一眼。
這個弟妹她一开始并不喜歡,如今却看着越来越顺眼了。
陈大夫人被小辈驳了面子,在众人面前难免有些脸上過不去,却又怕多說几句再招来初微更加不留情面的攻击,也就暂时按下性子,转头看戏。
陈大夫人這些年来陆家从未吃過這种亏,到了第二日過来宁寿堂請安时,便添油加醋的告了初微一状。
昨日席上发生的事,早有嘴快的人告知了陆老夫人,她听了侄媳這话只是淡然一笑:“你不也說她小门小户出身嗎?生母早逝,父亲在家顾不上,大概从小就這样惯了,随她去吧。”
对于林初微呛声陈大夫人的事,陆老夫人倒是沒想着怎么计较。
虽然她亲近娘家人,也看重這個侄媳妇,但侄媳在陆家下陆家姑娘的面子的确不妥,该敲打還是要敲打的,否则以后得寸进尺,落到了陆今安的眼裡,吃亏的還是陈家人。
只是沒想到出来“仗义执言”的不是大郎家媳妇,而是平时不言不语的林初微。
本就是林氏不敬长辈,老夫人這次竟然会向着這样的一個新婚媳妇,实在陈大夫人沒想到的。
她也知道,老夫人一直对娘家人极好,丈夫能走到今天徐州知府的位置,也是陆家父子一路提携起来的,而自己又是她最看好的侄媳妇,老夫人以前从沒下過她的面子。
陈大夫人自认对老夫人十分了解,听說她对待林氏格外优容,但不给管家的全力,就以为她所做都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现在看来也许不是,老夫人是真的心疼林氏才会如此。
初微倒是沒想到,自己一個小小的举动,让王姒和陈大夫人脑补出了好些心理活动。
听說陈大夫人马上就要离开,陆琳琅也要随行,她心裡有些放心不下,又去嘱咐了陆二姑娘几句。
初微离开后,常姨娘走了进来,对着陆琳琅奇道:“看到二夫人方才刚刚离开,可有跟你說些什么?”
陆琳琅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换了個话题:“姨娘有沒有发现,自从陈大人升了四品后,陈大夫人也越来越不好說话了。”
“她就是来找你說這個的?”常姨娘眉毛一吊,“我還当她是個好的,让你跟她来往,她就教你這些?”
“你父亲已经沒了,你和你二哥又素来不亲,从小說不上几句话,能依仗的只有你的祖母。陈珲是陈大夫人唯一的儿子,日后陈大老爷的家业都是他的,要不是陈家顾及着和陆家的情分,大可以找個家世相当的嫡女。”
“她自己都不得丈夫欢心,哪来的心思劝你?你也该清醒些,放机灵点儿才是。”
這些话都是从前常姨娘說惯了的,什么陈珲是从夫人所出,身份高贵,她是姨娘生养的,根儿上就比人低了一重……這几年来来回回的听,陆琳琅几乎都能倒背如流。
她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强烈的反感。
陆家是大户人家,做不出苛待女儿的行径,老夫人从未因为她是庶出薄待過她,外面的夫人小姐们也从沒人把她庶出的事挂在嘴边,甚至会因为她在场,讨论這些时刻意避开话题。
怎么反而是自己的生母最是注重這些,总强调這些事情,不是自轻自贱又是什么?
陆琳琅越发觉得二嫂說得对,就是因为這個世道女子多有不易,所以才更要珍重自身,在能力所及的情况下過得轻松一些。
她起身送客道:“姨娘回去吧,我自有打算。這会儿還要收拾出门的衣裳首饰,就不送您了。”
老夫人对陈大夫人的那点不满只是日常生活的小插曲,两人感情很快恢复如初。
陈大夫人和陈珲离开之时,老夫人备了厚礼给他们带回去。
初微本来觉得陈家的事跟她沒多大关系,但是周嬷嬷却提点到,一般每次陈家人回去的时候,老夫人总会消沉几日,让初微即便不是每天卡点請安,也要得空過去宁寿堂坐坐。
初微应了声“好”,第二天一早就早起過去坐了坐。
结果老夫人不见半分颓废,而是红光满面。
一旁的王姒也觉得奇怪,便对陆老夫人问道:“咱们府上可是要有什么喜事?”
陆老夫人笑道:“昨儿刚接到二郎的信,說是要去淮安办差,等事情结束后就回来看看,算算时日,不到月底就能回来了。”
“這真是喜事。”王姒笑着看向初微,“弟妹想来也许久不见二弟了。”
被点到名的初微有点笑不出来。
說好的一年半载不回来的呢,怎么离家才两個月就要回来了?
想到這尊大神要回来,马上就要结束独占一個院落的日子,初微心中骤然有些悲伤,面上却還强撑着道:“這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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