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爲樂高小兔 第9節 作者:未知 “你媽媽總想回去,我們打算到四月份,去餘海小住一段時間,”他繼父說,“我跟她說過了,她要是習慣,我們就待在餘海,反正我在哪都一樣,你媽媽覺得高興就好。” “說起餘海,”阿姨的聲音忽而有些遲疑,話音一轉,道,“我今天在網上看了個新聞,說謝珉出車禍了。是以前常常來我們家裏的謝珉嗎?我看照片好像是他。” 隋仰終於有了些反應,“嗯”了一聲,說“是他”。 “難道是萬莊地產的謝珉嗎,”杜鬆雨插話道。 “小雨也知道啊?”阿姨問。 “我大學室友在他公司上班,這幾天公司上下都不安穩,”她頓了頓,說,“她以前天天在寢室羣誇她們謝總好帥,帥得可以直接出道,原來你們認識啊。” “是隋仰的同學,以前總來我們家喫飯的,”阿姨道,“不過我們來了垣港之後,隋仰好像就和他沒什麼聯繫了,是吧?” 或許是因爲隋仰還是沒有搭話,阿姨怕冷場,又說:“謝珉第一次來的時候,和隋仰站在一起,瘦瘦小小的,像個小朋友一樣。照片裏穿個西裝,變得那麼帥,好像一下子就長大了。” “是嗎,”杜鬆雨道,“他以前沒有照片上帥麼?” “打扮不一樣,”謝珉終於聽到隋仰說了一句比較長的話,“他不太上相,本人更好看一點。” 阿姨心腸軟,沒再參與他們對謝珉外表的討論,憂心道:“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醒,怎麼就還在昏迷呢,新聞說傷得不重啊。” 隋仰的繼父便開始舉一些醫學案例,話題慢慢地從謝珉身上移走了。 喫完一頓晚餐,隋仰坐了十來分鐘,便說自己得走了。 “你等等,”阿姨道,“你先幫我把鬆雨送回家啊。” 隋仰幾乎沒有停頓,告訴她自己還得去個工作飯局,可能不是很方便送。 “飯前我給司機發過消息了,”隋仰說,“他已經到了,我帶鬆雨出去吧。” 對於阿姨來說,場面大抵是很尷尬的,謝珉也覺得隋仰今晚話很少,不太給阿姨面子。杜鬆雨大大咧咧,沒什麼感覺,高興地說:“那我不客氣了,其實我騎車回去也可以。” 隋仰起身,和阿姨、他的繼父告別,陪着杜鬆雨走到門口,替她拉開車門,送她坐進車裏。 然後謝珉才感覺到他的手伸進口袋裏,握住了自己。 隋仰把謝珉拿了出來,謝珉終於看見了外頭的樣子。 阿姨生活在一個生活氣息濃郁的舊小區,樹木花草種的很茂密。路上停着自行車和電瓶車,天已經黑了,周圍樓裏的燈光亮着。謝珉聽見炒菜和談笑的聲音。 “這頓飯是不是很無聊。”路上沒人,隋仰很輕地問謝珉。 謝珉說“沒有”,“很久沒見到阿姨了”。 隋仰不再多說什麼。 上了隋仰的車,謝珉又被卡進安全帶裏,隋仰開出小區,突然對謝珉說:“對不起,我沒想到是這種晚飯。” 謝珉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隋仰的意思,但不知道隋仰說對不起的意義在哪裏。 “沒必要道歉,”謝珉笑笑,“我聽得挺開心的,而且這個歲數了,我爸也經常催我,逼我認識女孩子。” “你去過嗎?”隋仰的車開得很慢,聲音也很低。 車內屏幕發着微光,切在調頻的頻道,被隋仰關成靜音。 謝珉心頭像有什麼東西梗着,他明明可以算是沒去過,卻對隋仰說:“一兩次吧。” 隋仰“嗯”了一聲,過了幾秒,說:“有碰到喜歡的嗎?” 沒有喜歡的,謝珉這麼想,但是他覺得如實回答,將讓談話變得更怪,便說:“喜不喜歡沒什麼用,我現在都不知道怎麼變回人。” “你這麼說是有的意思嗎?”隋仰追問。 謝珉被隋仰一個接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弄很煩躁,感覺這車裏只有他想好好說話,壓着不耐煩,說:“我不知道,你問這麼多幹什麼。” 隋仰不知是不是聽出他的惱火,稍稍安靜了片刻,但很快又說出更加離譜的話來,他很平淡地叫謝珉名字:“你以後結婚會請我去喝喜酒嗎?” 謝珉轉頭看他,隋仰一點情緒都沒有,也不低頭,甚至好像是微笑着在跟謝珉開普通的玩笑。謝珉受不了他說瘋話,忍不住罵他:“你有病吧。” “說話能不能正常一點。”謝珉問他。 隋仰不再提問了。 七點半的路燈下,夕陽的紅光籠罩整片天空,高架滿是急着下班回家的車輛。謝珉很小,所以只能看見車頂天窗上方,奶油一樣塗抹在天上的雲塊。 轎車跟着車流緩慢地行駛,沉默了很久,謝珉懷疑自己被隋仰的不正常傳染,情緒變得不對勁。 他沒有看隋仰,也說:“隋仰。” 隋仰很輕地問他“怎麼了”。 “那你結婚會請我喝喜酒嗎?”謝珉問。 “我沒有這個打算。”隋仰立刻回答。 謝珉在心裏感慨隋仰真是語言大師,他就想不到可以這樣回答。不過也沒什麼好生氣的,就笑了笑,說:“那好吧。” 高架路周圍高樓林立,垣港的繁華從天際線延伸到市中心。隋仰現在生活的這座城市,實在讓謝珉感到很陌生。 謝珉在寂靜的、大得不得了的車廂裏想,做人還不如做只寵物兔子。謝珉做人,人生沒有選擇,愛情也沒有希望。 第12章 獨自工作的上午,隋仰發覺自己十分心不在焉,不論什麼場景,隔幾分鐘都想打開攝像頭看一眼,監視家裏的小兔子在做什麼。 他特意通知了保姆,今天不要去家裏打掃,謝珉就在他家裏把電影開得很響。 沙發上整個兔子懶得要命,躺了一小時才微微挪動一次位置。讓隋仰想起以前謝珉躺在他牀上舉着手機打遊戲,由於懶得換姿勢,手痠得拿不住手機砸在臉上,痛到坐起來開始生悶氣的樣子。 到了下午,隋仰開完一個新項目會,突然發現沙發上的小兔子消失了。 他立刻回辦公室,一邊切別的攝像頭仔細查看,一邊打開音響問:“謝珉,你在哪裏?” “我掉到地毯裏了,”謝珉的聲音從不知何處發出,“你客廳的沙發有點滑。” “……要我回家嗎?”隋仰放大畫面,終於找到了謝珉所在之處——白色的羊毛地毯中央的一個小小凹陷,白毛中透着一點粉色,是小兔子耳朵的輪廓。 “沒關係,”謝珉婉拒,“地毯上也很舒服,我已經找到合適的觀影位置了,不會遮擋視線。” “你做好你的工作就行,不要突然跟我說話,有點嚇人。”他隱匿在羊毛裏,堅持發佈了一項命令。 隋仰不再發言,盯着屏幕,思考着是否該讓祕書取消晚上的飯局直接回家,卻在下一刻接到了易大師打過來的電話。 他關閉連通家中攝像頭的音響,接起電話。 易大師在那頭告訴他,原本約在好的客戶忽然有事改期,問隋仰要不要補位,提早進行諮詢。 謝珉不在辦公室,隋仰本來應該拒絕,然而他發覺自己幾乎沒怎麼猶豫,鬼使神差地說了可以。 視頻接通,一名留着山羊鬚、身披道袍的中年男子坐在對面。隋仰在幾次生產線開工儀式上都見過這位易大師,不過只是點頭之交,沒說過幾次話。 易大師攏了攏袖子,對隋仰微微一笑:“隋先生,請問您今天要諮詢什麼事宜?” 此情此景着實有些魔幻。 隋仰是個無神論者,讓他向穿着奇裝異服的陌生道士毫無保留地敘述自己和謝珉遭遇的狀況,對他來說暫時還有些困難。且他不知易大師的深淺,更難以全盤托出。 稍作思考,隋仰道:“是這樣,我有一個朋友出了車禍,傷勢不算特別嚴重,手術後身體指標都正常,但遲遲不醒,不知道大師能否幫我算算原因?” “這可能性就很多了,”大師拈鬚,沉吟道,“隋先生,醫生怎麼說?” “醫生會診沒有明確結果,”隋仰道,“只建議繼續觀察。” “人不能醒來,成因有許多種,”易大師頓了頓,道,“可否將您這位朋友的生辰八字給我,讓我來算一算。” 這一要求算不上過分,隋仰將謝珉的八字給了他,他在視頻那頭,開始雙目微閉,喃喃自語。 隋仰沒有求神拜佛的習慣,等待大師算卦時,難免感到彆扭。他懷疑如果謝珉在,可能已經比劃着讓他把視頻掛掉,嘲笑他被騙錢。 大師沒有算多久,突然睜開眼,眉頭一皺,盯着隋仰:“您的朋友不是沒醒,而是用了易魂符,還是貧道出品的。” 隋仰一怔,易大師又似陷入沉思一般:“我這符很費心力,近幾年都沒怎麼制,不知您的朋友是怎麼拿到的。” 隋仰看着易大師,腦中霎時想起一件幾乎完全被他遺忘了的事。 多年前,隋仰頭一次見到這位吳凱康口中的師父。那時公司新遷廠址,吳凱康找了易大師來做法事。 法事結束後,易大師與徒弟來休息室找水喝。公司的另幾個高管對他都不冷不熱的,一見他來,紛紛走了出去。 隋仰禮貌地和他聊了幾句,他忽道南垣給的善款豐厚,得給隋仰一件贈品,而後讓他的徒弟拿出一個信封,要爲制隋仰一張什麼符。 將黃紙從信封中拿出後,易大師與隋仰說了些神神叨叨的話,將紙攤開在桌上。隋仰對這些實在不感興趣,印象也不是很深,只記得易大師要隋仰在符上寫上重要的人的名字。 隋仰本欲拒絕,經不住他熱情的催促,接過遞來的筆,手一停頓,在紙上寫了“謝珉”兩個字。 易大師將黃紙收起,隋仰便將此時拋之腦後,未曾料到有一天還會記起。 “用這一張符,是因他的魂魄難以承受自身的病痛,”易大師又告訴隋仰,“他現在應該身處一件類似人形的死物當中,隋先生不必太過擔心,待身體康復一些,他自會回去。貧道現在也不能做什麼。” “雖說若強行讓您的朋友回去,不是不行,”易大師道,“但他或許便要承受難以承受的病痛。” 隋仰沒想到如此不費力便找到了謝珉成爲小兔子的原由。 他心緒複雜,想起現在還藏在他家羊毛地毯裏看電影的謝珉,思忖片刻,說:“大師,我有個不情之請。” 儘管有些艱難,隋仰還是簡單地把謝珉的事告知了易大師,無視易大師啞然的模樣,要求:“我想請您明早再和我通一次話,我們的交談內容和今天差不多,但您不要提符咒的事。” “只需要告訴我,是因爲他難以承受病痛,轉移到了一件死物中;也別提起有強行解決的辦法,告訴我等他康復後自然能夠回去,”隋仰平靜地說,“價格可以商量。” 掛下視頻電話,隋仰在辦公室發了幾分鐘的呆。 他尚在努力接受離奇的事實中,沒什麼頭緒,再次打開了家裏的監控視頻,粉色的小兔子耳朵仍舊在白色羊毛從裏。 “既然車禍不嚴重,那麼回他原本的體內應該是短時間裏的事,”易大師這麼告訴他,“所說的嗜睡,應當也是在適應身體。” 隋仰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他認爲對謝珉更好的、自作主張的決定,因此心中的感覺更多是不確定和麻木。謝珉不是沒有自作主張過,隋仰這麼想。 而且謝珉確實是怕疼,沒必要讓他知道還有能夠強行離開小兔的選項。 隋仰很記得謝珉受傷就痛得整張臉擰起來的樣子。 比如在高二的十二月二十號早晨,餘海市下瓢潑大雨。 謝珉想讓司機繞路來寶棲花園接隋仰,說話時被他父親聽見了。他父親大發脾氣,謝珉和父親吵起來,父親摔了一個杯子,飛起來的杯子碎片劃傷了謝珉的手背,流了不少血。 謝珉不帶傘從家裏跑出去,打車來接隋仰,路上還到藥店買了繃帶,自己在車裏包紮。 隋仰坐進車裏,看見謝珉頭髮和臉都溼了,手包得像個饅頭,問他怎麼回事,謝珉非說自己摔跤弄傷了,不肯講實話。 隋仰盯了他一會兒,他又老老實實地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