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出嫁

作者:萬年眉壽
那是一個並不溫柔的吻。

  太子旅是個雛兒,只有他自己以爲別人都不知道。當柔軟的嘴脣貼了上來,他一時之間愣住,纔沒有及時推開王子加。

  而王子加也僅僅是受過母親和姨母的理論教導而已。

  冰涼的池水中,王子加閉上了眼睛。她的嘴脣,手臂都與對方裸/露的皮膚接觸,那火熱的溫度幾乎燙傷了她,可她還是不願放手。

  乾燥翹起的表皮在水的浸潤下被撫平,彼此的嘴脣觸感卻依然粗糙。脣間的縫隙爲防止水的灌入被抿得死緊,卻在進攻者的執着下,微微退了一步。

  得勢自然不讓,她強行排除了池水靠近的機會。狹窄的空間中,小心不知翼翼地觸碰不知引得誰人心上顫抖。

  眼見着兩人在水中停留太久,遲早會無法呼吸,太子旅也顧不上過於親密的動作,而是扭過頭,摟着人就向上浮去。他們距離陸地並不算遠,很快便停在了岸邊。

  池水距離岸存在一定的高度,如果沒有王子加的配合,單靠一人是無法使他們一同脫離水池的。而太子旅也不會拋下她獨自離開。

  “加。”太子旅鬆開摟住少女的手靠在岸邊,嘆息着開口,“哪怕我們不是……爲何偏偏是我?”

  他們終於不得不把最後一層平和的僞裝撕掉,暴露出其中不堪的真實。

  “難道除了你,還能有別人?”冰涼的池水中,王子加不禁顫抖起來。她四肢纏得更緊,去汲取對方的溫度以溫暖自己的身體,也溫柔自己的心。

  太子旅側頭看她,一如往常地擡手,挑開貼在她額上的一綹溼發。她沾滿了水的青絲沾了他一肩、一臂,又落入池中。

  惹得一池春水滿是漣漪。

  他終於不得不承認,他將王子加與心中捏造的鬼魅割裂,是因爲他動了念。

  王子加只是平靜凝望着他:“是我偏要強求罷了。”

  兩人視線交錯,卻誰也無法感知另一人究竟心中在想什麼。

  太子旅沉默半晌,閉上眼睛不再看她:“或許,也稱不上強求。”

  冰涼的池水中,熾熱的身軀第一次主動貼近了。

  是愛嗎?是吧。那僅有的,唯一的,最重要的人,對他們彼此都是如此,怎麼會不是愛呢?

  是愛嗎?不是吧。哪有愛是用盡手段扭曲原本正常的秩序,只爲給對方留下刻骨銘心的痕跡。

  身體愈發接近,心卻依然保留於各自軀殼中,這樣的愛/欲,在真正相愛的情人之中怕是毫無意義。但是對於他們這般自私的人,或許正是最好。

  痛楚,是佔有的證明。王子加面上是病態的執着和潮紅,她用力貼向對方,牙齒在男人的頸側留下深深的血口。

  她突然想起那年,王子旅第一次出征回來,她看着他身上的創口,心痛地幾乎要流下淚來。如今卻輪到自己想要給他留下更多永遠的印記。

  真是太可笑了。

  自雲夢之會後,王子加便稱病不出,直至隨國使臣前來。此時距離雲夢之會也不過一月罷了。

  沒有什麼是需要王子加自己處理的,她只需要穿上華麗的衣裳,坐上薰了香的馬車,經過數十日的路途,至隨都與隨侯寶祭過宗廟,便算是完婚。

  來迎接她的是隨國的大夫公孫盂,對方一來便先向楚王商臣告罪,稱其君因身體欠佳,無法親至隨楚邊境迎接王女。爲表歉意,帶了一批隨國的工匠送予楚國。

  王子加連眉頭都懶得動一動,身體欠佳可能是真的,爲表歉意便太虛僞了,不過是懼楚國借題發揮趁機兼併罷了。然而自鬥谷於菟昔日與隨許下瑕之盟至今,兩國都是相安無事,若要對隨國動手不至於到今天。

  只這一着便知隨國上下對楚國怕是既懼且鄙。

  “隨君既無法親臨,不如便由孤送婚。”太子旅順勢提出這一要求。同樣是於禮不合,在對方先出差錯的前提下,變得似乎可以接受了。

  主位上,楚王商臣卻是似笑非笑,並未對兒子的擅作主張有所表示,而是看向了端坐在一旁的王子加。

  王子加並不在意對方隱含深意的目光,便是知曉了她和太子旅的事情又如何。不過小節罷了,甚至說不定會對楚國的未來更加有益。

  何況她即將離開楚國。

  隨國使臣並未多做考慮便答應了這一要求。

  “某請明日便行。”

  因在對方出發時便已得知了即將前來的消息,楚國一方早做好了準備。楚王商臣自是允了使臣的請求,也一併同意了太子旅的。

  王子加作爲楚國王女,將嫁與隨侯成爲其元妃一事,已隨着楚王商臣的使者告知各國。她攜帶了大量的媵器和臣妾作爲陪嫁,盡顯楚國強盛。

  事實上,楚國雖有衆多不如中原諸國的地方,但至少在國力上,是絲毫不遜的。

  與王子加一同前往隨國的,實爲她陪嫁的人選中,有三人是特別的。

  王子陵,陪媵,楚王商臣的長女,名義上爲王子加親姊,實際上對方也依然這樣認爲。因與王子加擁有相同的利益,是無論如何也會幫助她的人。

  範巫矞姒,是被楚王商臣不知目的強行塞給王子加的專職巫女,有一定可能是楚王商臣的眼線。對於此,王子加倒並怎麼不在意。矞姒既是祖廟出身的正統巫,王子加思忖着她應該對草藥祭祀等頗爲精通。而矞姒昔日所作的預言,也讓王子加不得不格外看重於她。

  最後是鬥般送給王子加的男奴,王子加給他起名叫廬。自從被帶回,廬就被王子加安置在一處無人打擾的小屋中。此人毫無疑問是鬥般的下屬,至於有多稱心則不得而知。他擁有特殊的與若敖氏溝通的渠道,王子加身在隨國,若想與楚國內部還有所聯繫,無疑需要通過此人。

  明明是嫁與附屬國,沒多少利用價值的王女,也值得他們這般看重?

  王子加與王子陵相對坐在馬車中,面無表情地思考着隨國的重要性。

  她尚且年少時以爲與隨聯姻僅僅是圖謀周人的技術。隨國作爲周初佈置在南土的據點,地理位置優越,與中原交流頻繁,又是姬姓大國,自然傳承了許多周人才知曉的祕密工藝。

  但是這並不是嫁兩代王女就能解決的事情。反之,考慮到此前隨國爲賠罪送予楚國的工匠,威嚇手段某種程度上或許會更有效果。

  又或者,是爲了同化。隨國與她母親所出的唐國不同,政治地位要高得多,各方面的重要性也不可同日而語。若是直接兼併,指不定會引起中原的反彈。但若是通過這樣同化的方式,逐漸使其認同自己與楚人血脈相連,遲早有一日便可兵不血刃的將其融入己身。

  當然王子加還有一種猜測,若有一日楚國衰敗,而周人昌盛,姬姓盟國的存在或許能起到一定的作用——殺同姓這件事,至少在如今依然是會被唾棄的。之前楚滅嬴姓的江國後,也受到了秦國的報復。

  雖然這種可能實在太低,以當今諸國的趨勢來看,殺同姓遲早會成爲一件常事。

  走一步看一步便是。王子加定了定神。

  或許是因爲籌謀兩年終於成功擁有了想要得到的東西,她的心情並不是很壞。尤其當太子旅主動提出爲她送嫁時,甚至還有些意外之喜。

  雖然他們此次一別,恐怕再難有機會重逢,但只要想到無論太子旅日後有多少妃妾,也永遠忘不了她,王子加心中就一陣滿足。她知道她的想法可能存在一些問題,但是那又怎樣呢?她有任性的資本,亦有做到的能力。

  十幾日後,送嫁的車隊到達了瑕地,即將在此停留一夜。此處雖位於隨國地界,但對於隨人來說卻並非是個好地方。

  當年隨國最後一次叛楚,被擊敗後便是在此簽下了盟書,變向承認了附屬地位。此後這種關係便保持了二十多年,直到如今,或許還將繼續延續下去。

  不過對於公孫盂而言總算有個好消息。與他同行,給他帶來莫大壓力的楚國太子,終於即將返程了。

  太子旅御馬來到車前,面色沉凝,不言不語。

  同在車上的王子陵見他此態,微笑之後便先下了車。他們姐弟幾乎從未見過,她自然心知太子旅並非是來找她的。

  “不知太子此來,有何貴幹?”王子加靠在車邊,一手托腮。肉眼可見的,她整個人顯得比之前明媚了許多。

  馬上的男人見她這般,深深呼出一口氣,拍拍自己的愛馬示意其回首離開。

  “旅。”她又用了極致溫柔的語氣喚住他。太子旅閉了閉眼,卻沒有回頭看她,也依然不語。

  王子加卻也沒說什麼旁的事,只是道:“幫我照顧好姨母,好嗎?”

  “分內之事。”太子旅答道。他隨即離開,不再關注聽到回答之人的反應。

  喜悅自王子加心底生出。

  他是恨我了嗎?

  這樣便好。

  她輕掩紅脣,抑制住了一絲因長久停留於車上,不斷搖晃導致的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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