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一支舞
面對沐辰的質疑,他一本正經地解釋道“你以後還會有很多機會挑選合適的舞伴,這次確實太倉促了,是我沒考慮好。”
談話間兩人的舞步交錯。
樂隊正在演奏的是一首曲調歡快的華爾茲,下一秒,旋律陡轉,兩人的舞步隨着樂聲向對方貼近,鼻尖幾乎就要碰在一塊兒。
沐辰注視着那雙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眼瞳,他彎起脣角,“我不是這個意思,其實比起找別的舞伴,我還是更喜歡和哥哥一起。”
“畢竟和陌生人跳舞我會不習慣。”
萊特淡淡地“嗯”了一聲,想到剛纔文森特諾斯那令人反感的眼神,他不介意沐辰全場都和自己跳。
“但是”沐辰突然話鋒一轉,“哥哥作爲王儲,也應該爲自己考慮一下吧,我看陛下總是很急的樣子。”
萊特的身形一僵,舞步明顯慢了一拍,沒弄明白對方是怎麼突然轉移到這個話題上去的,“你不用擔心這件事。”
“哦”沐辰脣畔笑意不減,“可我怕哥哥總是和我待一塊的話,會錯過很多機會呢。”
“正好我現在成年了,參加社交宴會的次數會比以前更頻繁些,平時可以多替哥哥留意一下哥哥喜歡什麼類型的”
“性格溫柔的善解人意的”
萊特被沐辰問得一時語塞
喜歡什麼類型的他是真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萊特常年呆在軍隊,那裏肅穆、一切從簡的作風使得他本就話少的性格變得更加沉悶,以前爲了應付喬拉他還會偶爾參加一兩次宮廷宴會,自從沐辰進入皇宮後,那些敷衍的應酬便也沒了。
其實在萊特進入部隊前的青澀少年期,還是會有零星的愛慕者大着膽子主動上來搭話,但通常聊了兩句之後就會發現他是個沉悶且無趣的人,話題便無法再進行下去,在軍隊呆久了,那些人更是礙於他周身散發出的低氣壓,但凡生出些旖旎的心思也會因爲一個對視瞬間消得一乾二淨。
至於喬拉給他安排的聯誼對象,那些女孩子明明看起來很緊張,也有些怕他,但無論是爲了家族的榮耀還是出於責任,她們還是會硬着頭皮與自己聊天,說出來的話嚴肅得不像是她們這個年齡段該有的口吻,一看就是經過三四個禮儀大臣精心修纂過的稿子。
話題總是圍繞着自己未來會如何成爲一名優秀的王儲夫人展開,就好像是寫議論文,先抒發自己的核心論點,隨即拋出一二三四五個小論據。
而每當喬拉給他介紹起這些女孩的時候,對方總是會說
“她是xx的女兒”
“她今年到了適婚的年齡”
“她待人接物都挑不出毛病,性格又賢淑,各方面都很優秀”
“你有什麼不滿意的”
萊特承認喬拉給他介紹的女孩們無疑都擁有一些十分優秀的品質,但這些東西與“喜歡”並無關聯。
所以當沐辰問他“喜歡什麼類型”的時候,一個簡單的回答都變得如此困難。
此刻,萊特認真思考起來,硬要說的話他喜歡那種
性格不像他一般沉悶,也不會怕他,最好能活潑開朗一些的,雖然萊特從未對另一半的外貌作過設想,但此刻腦海中卻依稀浮現出一個皮膚白皙的模糊輪廓。
嗯。
希望皮膚白一點。
萊特皺了皺眉,這麼一想發現自己要求好像還挺多。
“長得好看的”
耳邊傳來的詢問聲將他從沉浸的思緒中拉了出來。
萊特驀地回過神,眼瞳中倒映出對方那張白到發光的精緻面容,沐辰湛藍的眼睛就這麼直直地望着自己。
他的神情短暫的空白了一瞬。
沐辰將萊特的這般反應當作對自己問題的默認肯定,他彎起眼睫,“原來哥哥喜歡長得好看的。”
“可哥哥身邊好像也不缺漂亮的人,能讓哥哥動心的恐怕得有天仙一般的美貌吧,”
兩人談話間,樂聲進行到節奏最激昂的高chao部分,伴隨着琴絃的共鳴,男方都摟着他們的女伴做下腰的動作。
萊特託着沐辰的腰俯下身,又恢復了一貫平淡的語氣,“我沒有那麼在意外貌。”
“確實。”沐辰輕笑出聲,“畢竟我長得也不難看,”
萊特的舞步一頓,然後,
“咔”鞋底傳來了異樣的觸感。
“哥哥,你踩到我的腳了。”
“抱歉”
萊特眉峯微蹙,試圖將自己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樂聲的節奏上,可眼前的人似乎不打算就此結束這個話題。
沐辰思索了一下,又問“還是說哥哥喜歡長得可愛的女孩子”
可愛
聽到這個“詞”,萊特的腦海中下意識地浮現出一個身影。
他接觸過最可愛的事物莫過於小時候的人魚了,那個時候沐辰軟軟的臉頰還帶着些嬰兒肥,總是喜歡衝他笑,然後一邊喊着“哥哥”一邊撲進他懷裏。
記憶中可愛粘人的小人魚逐漸與面前高挑奪目的青年重合在一起,萊特看見對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哥哥不告訴我,我平時怎麼替你留意呢”
萊特嘆了口氣,用有些無奈又有些縱容的語氣道“你不需要操心這些事。”
悠揚的和絃奏響婉轉的陡音,樂章進入尾聲,兩人的腳步再次貼近。
萊特明顯地感覺到與自己十指相交的手掌力道驀地加深了幾分,明暗交錯的光影下,沐辰的眼神好似變了,那雙向來笑吟吟的藍眼瞳揉進了一抹更爲幽深、更爲凜冽的光,
“可作爲弟弟我自然很在意未來的嫂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四周響起的熱烈掌聲打破了原本焦灼的氣氛。
開場舞落幕。
舞會環節結束後,作爲宴會主角的沐辰自然就成了全場的焦點所在,基本在場的所有賓客都想和他聊上一兩句,出於社交禮儀的考量,他通常會微笑着與對方寒暄幾句。
結果就是,沐辰手中的酒杯幾乎每次剛倒上又會立馬變空。
他酒量好,不怎麼會醉,但因爲皮膚白,所以特別容易臉紅。
酒宴進行到一半,萊特再在人羣中注意到他的時候,沐辰的臉頰已經染上了晚霞一般的緋紅,偏偏手中還端着酒杯,和人說上兩句就要低頭抿上一口,看起來就像是條醉醺醺讓人隨便糊弄兩句就會被拐跑的人魚。
望着對方逐漸被杯中液體染紅的脣線,萊特眉峯微蹙,躊躇片刻還是決定朝沐辰那兒走過去。
不知爲何,明明對方已經成年了,可自己卻總是放不下心。
他走過去的時候,沐辰正在與陸軍元帥約翰納特以及他的夫人聊天。
元帥夫人對面前這個模樣俊秀的青年十分有好感,正好他兒子澤維爾也與沐辰同歲,話題聊着聊着便轉移到孩子身上去了,“哎,澤維爾這孩子也不知道現在又跑哪兒去了,他就比您大一個月,小時候還和您還在同一所小學讀過書呢,您還記得嗎”
雖然已經完全不記得“澤維爾”是誰了,沐辰還是衝元帥夫人笑了一下,“那確實挺巧。”
“確實巧,今年您應該也申請大學了吧”
說到一半,元帥夫人的聲音突然輕了下去,她的視線越過沐辰,神色微變,與約翰納特齊齊躬身行了個禮,“殿下。”
萊特朝他們微微頷首,示意兩人不必多禮。
沐辰的酒杯原本已經舉到了脣前,看見萊特,他停下手中的動作,喊了一聲“哥哥”。
元帥夫人一眼就看出萊特過來找沐辰是有話要說,她挽過丈夫的手,笑着道“今天的晚宴令人感到非常愉快,您看我這兒子都玩的找不見影了,還得讓我和他爸去找,真是不讓人省心”
說着,她又微微低頭衝兩人笑了一下,“殿下,祝您生日快樂。”
送別納特夫婦,萊特將沐辰領到一個相對無人的僻靜角落。
眼前的青年長睫微垂着,連眼尾都沾染上了一抹緋紅,因爲喝了不少酒,原本淡色的薄脣也泛着紅潤的光澤,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塊發光的酒心巧克力,從裏面掰開來,估計都泛着一股酒味。
萊特的視線掃過對方手中快空了的酒杯,眉峯微蹙,“少喝點。”
沐辰撇了撇嘴,“我喝的不多。”
萊特伸出手背輕碰了一下對方的臉頰,觸感一片滾燙。
他下意識地皺起眉頭,都燙成這樣了
還不多
萊特開口正欲說些什麼之際,手腕處便突然傳來一陣灼熱的觸感。
沐辰捉住了萊特的手掌,他握着對方的指節,讓萊特用掌心貼上自己另一側的臉頰,他微微歪着腦袋,一側垂落下來的長髮覆蓋住兩人的手背,泛起一股癢意。沐辰眨了眨眼睛,用撒嬌一般的語氣問,“燙嘛”
感受着掌心下傳來的溫軟觸感,萊特的指尖驀地縮了一下,彷彿某個泵壘的特殊開關被打開了一樣,脈搏一下又一下劇烈地跳動起來,他的薄脣緊抿成一條線,從中生硬地擠出一個字,
“燙。”
“那我不喝了。”沐辰放開萊特的手,像是那種聽話的乖小孩,衝他笑了一下,隨即他把一旁的酒杯放入路過侍從的托盤中。
雖然答應自己不喝了,但萊特看他臉頰還是紅紅的,估計一時半會兒也消不下去,而且在他的印象中,人魚是第一次喝那麼多酒,萊特有點擔心沐辰會受不了,
“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不難受就是稍微有點暈。”即使沐辰現在清醒得可以完成三場機械理論考試,但說出來的話卻顯得委屈又可憐,再配上他此刻那張白裏透紅的臉倒是瞧不出違和感來,
“我去洗把臉清醒一下,哥哥。”
“嗯。”萊特看着他,又不放心地囑咐了一句,“要是難受就和我說。”
寬敞的盥洗室中,
站在鏡前的男人目光一片清明,眼底是掩藏不住的笑意,沐辰彎了彎脣角,用紙巾拭去沿着下頜線不斷滴落的水珠
哥哥的反應真是比他預想的還要可愛啊,就好像是一張緊繃的網,上面寫滿了各種原則,明明嘴上說着“不行”,可實際上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拒絕自己。
沐辰將披散下來的長髮在腦後攏成一個低馬尾,又恢復了一貫溫和而具有欺騙性的神情。
“哐當”
是玻璃杯與檯面碰撞的刺耳聲,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闖了進來。
對方整個人歪斜地靠着牆,幾縷黑髮散落在額前,正在和自己快要睜不開的眼皮作鬥爭,看起來醉得不清。
沐辰冷冷地掃了那人一眼,邁步便欲離開,他並不打算多管閒事。
餘光瞥見沐辰迎面走來的模糊輪廓時,澤維爾撐着檯面的手肘猛地一滑,差點一個趔趄摔進盥洗池中,他下意識地伸手擋住自己的臉。
那是人在即將捱揍時,纔會擺出的防禦姿態。
氣氛沉默了片刻,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落下來,澤維爾謹慎放下自己的胳膊,只見沐辰那張臉在熾亮的燈光下散發出一種白到模糊的柔光,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透露出些許疑惑的神情。
耳邊迴盪起“嗡嗡嗡”的耳鳴聲,烈酒的後勁在這一刻涌了上來,緊接着,那張漂亮的臉在他眼前幻化成了四個大小不一的重影,看得他有些眼花繚亂。
澤維爾的喉結上下滾了滾,酒精一定程度上麻痹了他的大腦,包括他對沐辰刻在骨子裏的恐懼。
眼前的幻影吵得他頭疼,澤維爾意識到自己必須做些什麼。
他要直面心中的夢魘
可當他張嘴望向沐辰時,遲鈍的大腦中卻是一片空白,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澤維爾頭疼地按着太陽穴
自己今天過來是爲了幹嘛來着
模糊而刺目的畫面在腦海中輪番滾過,他依稀地回想起幾段首尾不全的對話,裏面好像提到了“婚約”這兩個字。
哦,對,婚約
下一秒,
澤維爾舉起酒杯衝沐辰露出一個憨厚的笑,“恭喜你你結婚啊。”
沐辰驀地停下腳步,神色一僵。
恰逢這時,火急火燎趕到的侍從將這一幕盡收眼底,他尷尬而不失禮貌地衝沐辰行了個禮,又湊到澤維爾耳邊,“少爺,您弄錯了這不是婚宴,您今天是來參加生日宴的。”
“啊”此刻的澤維爾就彷彿雙耳失聰的殘障人士,他用生怕方圓百里聽不見的聲音問道“那他們爲什麼不結婚呢”
注意到沐辰愈發冷冽的神情,侍從感覺冷汗就快要從額頭滴下來了,這他哪說得上來啊
“哦哦哦”不等他人解答,澤維爾便搖搖晃晃地伸手推開侍從,他勾起嘴角,用一種恍然大悟般的語氣說道“我想起來了,因爲萊特殿下取消了婚約。”
沐辰垂落在身側的指節微微攥緊,他忽然感覺自己有些手癢。
他緊抿着薄脣,勉強抑制下給對方一拳的衝動,徑直朝門外走去,不打算理這個故意挑釁鬧事的醉鬼。
“誒,你別走啊。”澤維爾猛地伸手拽住沐辰的胳膊,一杯紅酒險些潑到對方白色的禮服上。
沐辰捏住那已經開始傾斜的高腳玻璃杯,他半掀起眼簾,瞳仁中映出冷冽的光,周遭的氣壓彷彿都低了幾度。
澤維爾卻對此渾然不覺,他拍了拍沐辰的肩膀,“你別生氣呃,王儲殿下取消婚約肯定是有苦衷的。”
“什麼苦衷”
頭頂響起一道聽不出情緒的聲音,這是兩人在盥洗室中碰見後沐辰開口對澤維爾說的第一句話。
“你知道那個嗯,就是”澤維爾皺着眉,試圖捋直自己的大舌頭,手舞足蹈地比劃着,“你知不知道邊境有事情一直沒解決,蟲子可能要過來了,就那個吱吱吱”
說到這,澤維爾用兩根手指模擬出蟲子在地上蠕動的樣子,“很噁心人的蟲族異形。”
沐辰眉峯微蹙,他單手拽住澤維爾的胳膊,目光冷冷地掃過對方的臉,似乎在思考這件事的真實性,“你從哪來的消息”
他知道邊境確實出了些問題,否則萊特也不可能在那裏一呆就是兩年,可每當自己問起對方的時候,萊特總會告訴他“沒事的,不用擔心”、“問題很快就能解決”、自己只是在執行一些常規任務而已。
小時候萊特會摸着他的腦袋這麼糊弄自己,任憑他怎麼撒嬌都沒用。
而現在,沐辰的思緒逐漸從兒時的記憶中回攏,萊特告訴自己邊境的事情已經解決了,所以他提前回來了,但如果這個醉鬼說的是真的話
“我是軍校的,我當然知道了。”澤維爾感覺整個人都輕飄飄的,靈魂彷彿已經脫離了**,他說話完全不經過大腦,“我不僅知道,我還要開機甲去把它們都打爛。”
說着,他比出一個機槍“突突突”掃射的動作。
見沐辰依舊站在那兒沉默着沒有說話,澤維爾踉蹌地往後退了一步,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杯中的液體劇烈搖晃起來,
“那個,王儲殿下沒告訴你嗎”
“”
“哦,他肯定是擔心你哈哈。”
“你仔細,仔細,呃細品一下,他是不是因爲有苦衷才和你取消婚約的,所以別別擔心,等,等大皇子解決完邊境的事情之後他就會來找你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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