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不好意思,小姐姐,給你們添麻煩了,這人我不認識,訂單我也不退,要是她再來鬧您直接叫保安就行。”說完,金寶兒拎起包便推門而出。
“你這個死丫頭翅膀長硬了是吧……你給我回來!”
這邊金寶兒的預約如期進行,許家溝也迎來了頗爲特殊的一天。
昨日梵心老和尚埋頭在房中調製的藥膏已大功告成,於是今日上午,便是第一次上藥的時候。
所有人面上似乎都如往常一般輕鬆自如,但心裏,卻已經開始緊張起來了。
尤其是吳擎,昨晚上又是一夜沒睡,掛着兩個熊貓眼爬起來,眼袋掉到顴骨上,走過來的時候都差點翻到路邊的臭水溝裏。
梵心瞧着他那一副緊張到要嘔吐的樣子就來氣,這是妥妥的不信任他啊!
“去去去,人家小虞都該喫喫該喝喝,你這四肢發達的大男人怎麼還嚇得半死,看來是真虛了,老衲今晚非要給你燉一盅牛大力葛根湯補一補纔行……”
吳擎面色青白,此時聽着老和尚的調侃和揶揄也沒心思再反駁了,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手中正在翻拌的那一碗黑色糊狀物,黏糊糊的,勺子一擡都拉絲。
“大師,你這東西怎麼看着這麼不靠譜呢……”
這可不像什麼正經藥,倒像是一些坑蒙拐騙的鄉野村醫搗鼓的“獨門祕方”。
“鹹喫蘿蔔淡操心,又不是給你用,你可知道里面放了多少好材料?”梵心翻了個白眼,不理他。
這時本來應該在後院夾饅頭的青梅也戴着圍裙和口罩匆匆跑過來,從褲兜裏掏出昨天求來的平安鎖給羅虞掛在褲腰上。
一邊繫帶子一邊嘴裏唸叨着吉祥話:“景星慶雲,擡頭見喜,喜至慶來,永永其祥……”
唸了一頓之後,才拍拍那道鎖,如釋重負:“人家寺裏的大師說了,這東西必須得當天戴上,可擋一道災煞,這下就算小虞姐姐今日有什麼不順的話,也能逢凶化吉。”
昨日她特意和王淑芬劉利紅幾個人去拜了隔壁鎮上香火頗爲旺盛的韋陀菩薩,據說相當靈驗。
老和尚打眼一瞅那平安鎖上歪歪扭扭的符文,頓時眉頭皺的更厲害了。
“青梅小友,這東西花了多少錢?”
青梅掐着腰,圓溜溜的眼裏滿是得意:“才花了兩百塊,別人買都是三百呢,大娘可會砍價了!”
老和尚眉毛一挑,口水差點噴到前面的藥碗裏。
黑寺啊黑寺,他和梵明師兄親手做的平安符才賣5塊一個,都少有人問津。
這回他可算知道靈業寺爲什麼香火不旺了。
現在的人都是受虐狂,不多花點冤枉錢不舒服!
羅虞噗嗤一聲笑出來,摸了摸青梅的手,語氣真摯:“青梅,謝謝你,戴上之後,我真的感覺心裏踏實了很多,”
雖然她知道現在青梅也算是遠近聞名的小富婆,但是在農村這地方,隨便花200塊錢買張符也是頗爲奢侈的。
不過錢不重要,重要的還是這份心意。
“小虞姐姐別怕,除了這個之外,還有夏夏姐在這兒呢,我媽說她是文曲星下凡,說不準也是有點神力的,你就安心吧——”
還來不及說完,青梅便匆匆忙忙向外跑去,徒留許夏一臉懵逼地接受來自對面幾人嘲笑的目光。
梵心笑眯眯地端着藥碗過來,一屁股坐下:“這位文曲星大人先往後稍稍,老衲要給小虞姑娘上藥了,不然一會兒您的神光再閃瞎老衲的雙眼,那可就糟了……”
“噗——”
緊張得要死的吳擎終於發出了今日第一聲笑,羅虞也捂着嘴,眉眼彎彎,許夏則無奈地掐起腰,憤憤將羅虞身邊的位置讓了出去,房間中的氛圍倒一下子輕鬆了不少。
轉頭,老和尚的笑容漸漸趨於平淡,緩緩道:“小友莫怕,因爲你的疤痕陳舊,所以這頭一劑藥裏,某些成分會具有一定的腐蝕性,才能徹底將老皮剝離,所以疼痛確實會更明顯一些……”
“沒關係,大師,我已經做好準備了。”
羅虞深深呼出一口氣,雙脣抿成一條線,目光沉靜。
梵心點點頭,待她將頭髮全部挽起放在身後,便擡起手中的藥匙,將碗中黑泥狀的藥膏替她均勻塗到臉上,並用透氣的紗布將半張臉緊緊纏住。
羅虞先是聞到了藥泥濃郁的草木清香,隨後才感受到了藥泥上臉冰冰的涼意。
直到那老和尚將紗布完整地纏好,她仍覺得沒有任何異樣,擡眼看到吳擎關心地眼神,甚至還能彎彎嘴角扯出一絲笑意。
但緊接着,那股淡淡的清涼逐漸轉爲刺骨的寒意,彷彿她的皮肉都被置於極寒的冰川,又毫無預兆地墜入無底的冰湖,很快,她的意識便被冷得有一絲模糊起來,刀在骨頭縫裏刮下了寒霜。
緊握着羅虞雙手的許夏迅速感覺到她的手心和指尖的溫度開始下降,再擡頭一看,羅虞的雙眼甚至已經開始有些渙散,她面色一變,趕緊問:“大師,她好像很冷的樣子——”
吳擎的神經立刻繃緊,雙拳緊握。
“無事,這是正常反應。”
梵心淨了淨手,輕撫了一下她的脈搏:“雪山白殭蠶的藥性比普通白殭蠶要大很多,不過是藥三分毒,副作用必然也會猛烈一些。”
許夏剛要說什麼,卻忽然感覺到羅虞手掌的溫度又開始迅速攀升,轉瞬之間,額頭已經掛滿淋漓的汗水。
她的脣色也在剎那間變得煞白,牙齒打着戰慄咬住,血絲在脣瓣間逐漸蔓延,喉間也泄露出一絲痛苦的呻吟。
“啊——”
“阿虞,你怎麼了!”吳擎眼睛通紅,湊上前去。
可羅虞此時已經痛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極致的冷之後,又是鑽心的熱。
彷彿從冰川之下爆發的岩漿,將她臉上每一寸皮膚都燃燒殆盡,炙烤成灰。
在此之前,她以爲她或許會疼得痛哭流涕,或許會疼得翻來覆去,但到了此刻,卻只覺得喉間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緊緊扼住,連呼吸都有些無法維持。
蝕骨鑽心的痛夾雜在難以言喻的灼熱感中,彷彿有萬千只蟲子在皮下鑽進鑽出,指節因爲極度用力而泛起令人心悸的青白色。
羅虞額頭上的汗水如豆粒般滾滾而下,吳擎手忙腳亂地拿着毛巾給她擦,一邊哆嗦着問:“大師,這真的沒問題嗎……”
梵心閉上雙眼,輕嘆一聲:“阿彌陀佛,凡事磨你,皆爲渡你,痛苦之後,方能涅槃重生。”
“小虞姑娘,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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