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3.因爲真的喜歡才真的討厭
“……你以爲，一直以來，我是用怎麼的心情笑着的啊？”
“誰知道。”姜煜故意用一種極爲輕佻的語氣迴應了一句——如果想讓這位少女說真話，就必須這麼做纔行。
對此，麗塔卻是彷彿放棄了一般，輕哼一聲後，顯得有些沒好氣地說道：“我補充一句，煜君你除了是個聰明人外，還是個很差勁的聰明人。”
“我還是頭一次被人這樣評價，心情稍微有點奇怪。”姜煜攤手，輕笑着搖了搖頭，然後，他的臉色變得嚴肅了起來，“我之前也說過吧，麗塔很厲害。”
“就算你現在讚賞我，我也不會收回之前的評價。”
麗塔發出了代表着爲時已晚的哼哼聲。
“我並沒有天真到，能夠用一兩句漂亮話就改變別人對於自己的觀感。”姜煜揚了揚眼瞼，凝視着身前那個模糊的人影，“逃避雖然可恥但有用，但也正因爲此，那些不逃避的身影，纔會如此的耀眼。”
“我一直都很嚮往這樣的人，也一直都想要去成爲這樣的人。”
“……你是來安慰我的，還是來尋求我的安慰的？”
“呵……我也搞不清楚。”
姜煜扯了扯嘴角，想起了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的所有遭遇。一直以來，彷彿他心底有個聲音，在不斷地催促着他前進。就好似如果停下腳步後，便會茫然無措，失掉方向，失掉目標。
若是他真的是什麼很堅強或者說很自信的人，一開始就絕不會去寫什麼輕，而是拿出他以前曾有過的一些構思，將其變成遊戲，然後放在網絡上供人下載。
但他終究不是。他逃避了“自己構思的遊戲或許會不受歡迎”這一結果，而選擇拿出了上個世界已然經過時間驗證的經典。
或許也正因如此，他看到屢戰屢敗，又屢敗屢戰的真白時，纔會毫不猶豫地伸出援手；看到縱使遍體鱗傷，心靈也變得破破爛爛，也還是選擇待在真白身邊，執拗地守望着對方，渴望把自己的夢想，放在對方身上的麗塔時，纔會插手管這種閒事。
這世上並不需要所有人都有那麼執着，那麼不屈。但至少是要有那麼一小撮人存在的，至少要有。
黑暗中的麗塔，主動上前了一步，藉着起居室照射過來的朦朦朧朧的光線，看清了姜煜的表情。
隨後，她也跟着輕輕笑了。
“現在，煜君你覺得這是哪一種笑？”
眼波流轉間，金髮少女翹着嘴角，如此問道。
少年面色坦然，直指本質：“大概還是假笑。”
心結還未解開的麗塔，現在還沒辦法露出由衷的真摯笑容。真白的問題還懸在那邊，如同達摩克里斯之劍，隨時有可能會落下。
笑過之後，麗塔又退後了一步，臉龐再度淹沒在深沉的黑暗裏。
“我討厭真白。”
漫長的沉默過後，靜謐的空間裏，響起了這樣一句輕飄飄的話。
“……”
而姜煜只是保持着安靜，眼睛裏帶着溫暖的色彩。
“住在同一個房間的時候，衣服跟內衣褲總是脫了就亂丟，還把我討厭的花椰菜放到我的盤子裏……”
“擅自出門就迷路了，房間亂七八糟的也不管，全都丟給我打掃。並且還擅自使用人家的顏料，還有畫筆也是……”
“如果要倒苦水的話，例子簡直不勝枚舉。並且她還一直都是那副什麼都不明白的樣子，我每次看到都火大……”
雖說是在說着些抱怨的話，但濃濃的黑暗裏，麗塔的表情卻是愈發明媚，眼睛裏的光芒，也愈發璀璨。
“所以說，我最討厭真白了。”
然後，如此輕易地得到了結論。
對此，姜煜卻是露出了輕鬆的笑容，視線偏向左側真白的房間，輕聲說道：“她這樣說喔，真白。”
“咦？”
麗塔有些訝然地轉過頭去，隨後便只看見房門不知何時被無聲地打開，稍稍被掀開了一條縫隙。
而在姜煜的話音落下後，一個穿着睡衣的身影，默不作聲地從房門後走了出來。
姜煜面帶無奈之色地搖了搖頭，暗道這幾個月住下來，她還真練就了一身不俗的“武藝”啊？例如怎麼在晚上無聲地開關房門，如何用衣物堵住房門下方的縫隙，如何在不驚動常常沉迷熬夜無法自拔的姜煜的情況下，悄悄往返衛生間……
這些，也正是麗塔沒有發現真白不知何時起在後面偷聽，而姜煜卻發現了的原因。
很多時候，他不是沒發現對方正在熬夜，只是作爲同道中人也不好去提醒太多，更別提他們之間的關係，其實並沒有那一口一個的“飼主”那般親近。
真白略顯畏縮地走到了麗塔跟前，低垂着腦袋，語調無力地說道：“對不起。”
“……”麗塔並未在第一時間接話，反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就在姜煜懷疑她是不是悄悄離開的時候，她纔開口道，“真白一直以來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都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
“我都不知道麗塔在想什麼。”
“那現在呢？”
“不知道。”
黑暗中，少女老老實實的搖了搖頭。就算看不見麗塔的表情，姜煜也能夠想象出對方臉上的那種滿滿的無奈與些許的惱怒。
麗塔咬着嘴脣，露出稍顯寂寞的神色，看向面前這個她已經陪伴其度過了十年時光的少女。
然而下一刻，真白出乎意料的話語，讓麗塔瞪大了眼睛。
“對不起，我完全沒有察覺到。因爲……我在麗塔身邊畫畫時是非常開心的，其他的什麼也沒有想過。”
“真白……”
麗塔的身體緊繃，語音顫抖，就像是在忍耐着什麼。她的腦海裏，突然閃過了姜煜之前言之鑿鑿、卻又被她嗤之以鼻的話語——麗塔是不一樣的。
“因爲只有跟麗塔在一起的時候，我纔會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
“我……”
“因爲我一直覺得只要有麗塔在就好了……”
“怎麼會……”
“不過，原來只有我自己覺得開心。我沒有察覺到麗塔的心情，真的很抱歉。”
“不是那樣的……”
面對真白一句又一句的肺腑之言，麗塔一邊不停的搖頭，一邊顫聲否認着。最後，彷彿抑制不住一直以來的感情，麗塔撲倒了真白懷裏，像糾纏住一般，把臉埋進真白胸前，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那是24小時內的第二次的淚水，但其意義，已經跟頭一次完全不同了。
姜煜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悄悄離開了這塊兒地方——當然，由於那兩人正站在他現在的臥室門口說個不停，因此他也沒辦法回屋睡覺，只得走到客廳起居室的沙發旁，倒在了上面，長舒一口氣。
隨手扯過了放在沙發上的毛毯，姜煜打了個哈欠，裹緊自己。雖說現下已經算是秋天了，但也還沒有到讓他就這樣將就一晚也挨不住的天氣。
在他的意識陷入混沌之前，耳畔縈繞的，是那兩位少女，似有若無的話語。
“不是隻有真白這麼想！我也覺得很開心！我能夠一直畫畫直到今天，都是因爲跟真白一起畫畫真的很開心！”
“……真的嗎？”
“真的！我想要一直跟真白一起畫畫！可是，真白看起來一點都不快樂，讓我覺得自己是不是根本就不在你的眼裏……我一直是這麼以爲的。覺得好害怕……如果真是這樣，就覺得好害怕……當我開始覺得該不會只有自己認爲我們是朋友，就完全停不下來了……”
那是真正的心聲，是那兩人十年的相處之下，所沉澱出的美好到令人炫目的東西。
“麗塔……謝謝。”
“一直以來真的很感謝你。”
“對不起，真白。我……我……”
“所以拜託麗塔，繼續畫畫吧。”
“我想要畫畫……想一直畫畫。把至今跟真白一起做的事情，全都寄託在繪畫上面……因爲跟真白在一起的時間，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東西……我的畫全都是跟真白一起完成的東西……所以根本就不想放棄啊！”
“嗯，我知道，麗塔就繼續畫麗塔的畫吧。”
“對、對不起……嗚～嗚嗚～～”
之後便再沒了話語，只剩下麗塔壓抑的抽泣聲，在這片靜謐的黑暗之中傳遞着。
麗塔之前的結論並沒有出錯。
正如她所說，她討厭真白。
哪怕但從外貌和身材考慮，真白自身也是一個毋庸置疑的美少女。但對方身上的種種缺點，卻讓這些本來能夠吸引人的東西，全數被掩蓋掉了。
一般人在一起生活過後，也總會因爲彼此在一些習慣以及細節上的不同，產生種種矛盾，更別提跟真白這樣毫無生活常識的純白少女共同生活十年了。
有抱怨是正常的，有不滿是正常的，有憤懣是正常的。
但這些全部，不但沒有使麗塔遠離真白，反而讓兩人更加靠近了。
因爲真的喜歡，纔會真的討厭。
人就是這樣複雜的生物。
十年的時間相處下來，現在，這兩個人是緊密相連的。
即使不靠言語傳達，光是在彼此身旁作畫，就以勝過任何人的強烈情誼緊密聯繫着。那一定是因爲彼此都是認真地融入繪畫裏才萌生出來的情誼，任誰都無法動搖，任誰都無法污損。
在時光靜默，歲月老去後，也一定會成爲彼此最爲珍視的朋友。
陷入沉睡之前，姜煜腦海裏迴盪着的，是這樣如果說出來，會令人害羞到不行的話語。
……
“哥哥！”
“嗯……”
姜煜嘴裏發出了無意識的呢喃聲，打掉了體感中正在扯着他的被子的手。
“哥哥！你快起來了啦！”
穿戴着倉鼠斗篷的少女，看着絲毫不爲所動的自家哥哥，不滿地嘟起了嘴：“現在都已經快中午了誒？麗塔小姐都已經在準備午飯了喲？是英國料理喲！”
“不……不要……”姜煜緊縮着眉頭，半夢半醒中說着潛意識裏的話語，“不要英國料理……會死人的……”
“噫！”小埋發出了驚呼，“會死人嗎？！”
不知何時也來到這邊的真白，聞言接話道：“姜煜做飯比較好喫。”
“嗚～～”小埋瞬間發出了小小的悲鳴聲，連忙再度拉扯起了姜煜身上的薄毛毯，“快起牀啦哥哥！”
而正在開放式廚房裏準備午飯的麗塔，聞言卻是不滿嗔道：“別說那麼過分啊！雖說我的確自認比不上煜君的廚藝，但是好歹也沒到那什麼……對，黑暗料理的程度吧？！”
“麗塔，真倔強。”
“這不是倔不倔強的問題吧？”
“麗塔，不服輸。”
大致是被吵得煩了，姜煜一下子從沙發上坐了起來，一邊揉着頭痛欲裂的腦袋，一邊略顯茫然地打量着四周。
很快的，昨晚的記憶開始一點點的復甦，當他看到正旁若無人般鬥着嘴的真白麗塔兩人時，先是一愣，然後立馬便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這樣，大概纔是她們之間應該有的相處模式吧？
撥開自家妹妹的手，姜煜有些跌跌撞撞地朝衛生間的方向走去。身體有些疲乏，腦袋也有點發熱——毫無疑問，這是稍微有點感冒的前兆了。
看起來，這副身體，並不如他想象中那般強韌。
不過這種程度的不適，就算不吃藥，只要不再作死晚上睡沙發上，也會慢慢好轉起來的。因此姜煜並沒有顯得多在意，洗漱完畢後，喫起了麗塔準備的午餐。
午餐當然不可能是“仰望星空”那樣抽象的東西，是很普通的雜燴湯，加上似乎是從外邊買回來的白麪包。
雜燴湯裏有着各種各樣的東西，土豆、蘿蔔、牛肉，還有撒在面上的蘑菇丁。聞着香氣也想那麼回事兒，而入口之後，不說有多麼好喫，至少不會讓人感覺難以下嚥。
倒是本以爲雜燴湯是道華夏菜的姜煜，經過麗塔的科普後，明白了其實英國人也會像這樣把雜七雜八的東西放在一起燉，至於說到底好喫不好喫，就有一點聽天由命的味道了。
午餐時間平淡的過去，麗塔和真白兩人之間的氣氛，也不像之前那樣令旁人感到壓抑。唯一值得一提，大概是由於某兩位少女不愛喫蘿蔔，所以姜煜不得不喫下了三人份的蘿蔔，最後脹着獨自，仰躺在沙發上，沒法動彈。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程序員在二次元》，微信關注“優讀文學”，聊人生，尋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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