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收鄧豐,定萊州

作者:豆漿油條熱乾麪
第160章收鄧豐,定萊州

  夕陽落下,夜幕升起。

  昭通府城內,一片死寂。

  數千將士,十幾萬百姓,全部都擁擠在各個城門附近,城牆上、街道上、家門前,看起來就像是災荒年間的流民聚集在一起,沒有人敢回到屋子裏休憩,因爲誰也不知道城外的敵軍會不會提前攻城,神經緊繃到極致。

  六個時辰!

  距離盛人給的最後期限,僅僅剩下六個時辰!

  “報!”

  “將軍!不好了!封死了——”

  “城外的敵軍不再圍三闕一,咱們的斥候徹底出不去了!”

  “敵軍還準備好各種大型攻城器械……看樣子天亮之後,他們真的準備攻城!”

  “慌什麼?!”

  鄧豐雄渾的聲音響徹在黑暗中:“讓他們攻!他們攻得上來嗎?”

  幾名部下問道。

  “大將軍,可……可是您不是說,天亮之後,咱們的援軍十五日之後,也就是明天天亮就會趕到嗎?”

  “……”

  “對,沒錯。”

  鄧豐不得不給出肯定的答覆:“天亮之後援軍就到了!到時候,陛下的七萬大軍,加上永樂府的五萬精銳,總共十二萬大軍,盛人必將兵敗如山倒,今夜,是黎明前最後的黑暗!

  一個字,拖!

  他也算是鎮守邊疆大半輩子。

  從來沒有像如今一樣,承受如此巨大的壓力。

  而且這一切的壓力,都來自於一個年輕人,陳三石!

  這個人!

  在短短一個月內,竟然把大半個萊州都收入囊中!

  千軍萬馬避白袍!

  何等手段!

  最關鍵的是……

  根據他得到的消息來看,絕大多數城池都是自願的,就算守軍不願意,城裏的老百姓也是一百個願意,不少甚至造反,因爲玄甲軍所到之處,殺貪官、開糧倉、與民秋毫無犯,話說難聽點,比……比他們大慶國自己人對自己人都要好!

  鄧豐早就聽說過這個人“攜民渡江”的事蹟,內心深處一直半信半疑,如果是真的自然是值得敬佩的,但事情畢竟是大盛皇帝親自昭告天下傳出來的,有非常大的造勢的嫌疑。

  可如今看來,似乎是真的!

  一個所到之處,百姓寧願冒着死在守軍刀下也要歸順的人,必然是真心對待百姓的,就算是裝的,他也必須一直裝下去。

  從這種角度來說,天下有這樣一位將軍,或者大慶要是有這樣一位將軍,該多好!將會是慶國之大幸,百姓之大幸!

  可惜,他是敵人!

  一個強勁且前途無量的敵人!

  好在。

  他們還能贏!

  只要拖到天亮!

  打起來,見到血以後,便是攻守之勢異也!

  如果能活捉陳三石,讓他歸爲大慶所用,是最好不過的事情!

  鄧豐繼續鎮壓着軍心:“八府也不可能歸降,只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他們仍舊在跟我們一起堅守!目的就是亂我陣腳,盛人的話,大家一句都不要相信!”

  在苦口婆心的勸說下。

  城內的騷動再一次艱難地平息。

  “援軍……”

  部下和百姓不知道,但是作爲副將的宋洪彪一清二楚,援軍明天根本就到不了,至於五天以後是不是真的能到,誰知道呢。

  搞不好,唐王李恭,也在和鄧豐一樣把援軍抵達的日期故意往前說,來誆騙他們守城。

  ……

  永樂府。

  “好!”

  李恭在得到昭通府尚且沒有失守的情報後,心裏的大石頭算是徹底落下:“最後五天!盛人已經不可能再打下昭通府了!收復萊州全境,繼而窺探盛朝中原,指日可待!”

  “鄧將軍不愧是我大慶脊樑!”

  副將讚歎道:“王爺,局勢已穩!”

  “是啊。”

  李恭擡手下令:“通知城內全體將士,尤其是騎兵,日夜整裝待發,以我對孟去疾的瞭解,三日之內他必定撤軍!城外撤軍之時,就是我等出城反攻之日!”

  “是!”

  ……

  城外,大盛軍營。

  “南徐十萬大軍直逼虎牢關!”

  “昭通府裏的鄧豐還是沒有降,這次,是真的沒時間了!”

  孟去疾嘆着氣把情報的遞給其他人看:“房將軍,真的要撤退了,再不撤退就真的來不及了!”

  他平生尚且未有過敗績。

  繼續拖下去,潰敗的風險會超過六成,他是斷然不會冒這個險的。

  “再等等。”

  房青雲還是同樣的說辭:“陳參將說得很清楚,十五日內令昭通府出城投降,少一個晚上,哪怕一個時辰都不是十五日,所以,爲什麼不等到天亮以後,再說呢?”

  詹臺明跟着勸說道:“大帥,事已至此,不如就再等等!”

  “永樂府離昭通府很近,通信時間大概六個時辰,那就等到明日黃昏,這是……最後的期限!”

  孟去疾已然覺得是在冒平生最大風險:“另外同意沙文龍和崔從義的建議,如果天亮之後,昭通府城內的人還是沒有出城投降的話,屆時收回陳三石的假節鉞之權,絕對不能讓他攻城,已經沒有時間了!然後,命令沙文龍等人把他帶回來聽候發落,我大軍立即撤退,回到大盛境內,駐守邊關,以靜制動!”

  在他看來,軍令狀陳三石是不可能完得成了。

  但是這件事情,也不能怪陳三石,二十七府望風而降,已然是驚世駭俗,昭通府拿不下來也算是正常,但軍中無戲言,必須先押回來,然後再看看具體怎麼處置。

  ……

  昭通府城外,大盛軍營。

  “大帥同意了。”

  沙文龍起身下令:“前後左右四部參將聽令,你們去盯着陳三石,天亮之後,立即把他拿下,然後我等火速撤退!”

  “是!”

  幾名參將領命離去。

  “不行!送他回去,他必定不會死!”

  崔從義說道:“你看孟大帥的意思,分明是覺得錯不在他,估計到時候最多也就是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無非是戴罪立功,屁用沒有!”

  “那也要先把他押回去再說!”

  沙文龍冷哼道:“最好是他抗命,繼續強行攻城,這樣你我二人,正好有理由要了他的性命!””

  ……

  玄甲軍大帳。

  【功法:鎮國龍槍.通脈(精通)】

  【進度:155/1000】

  距離最後的時辰越來越近,陳三石仍舊在不慌不忙地練槍。

  “大人!”

  夏琮來到身邊,附耳低聲道:“沙文龍他們的幾個參將跑到咱們軍營裏附近來,不知道在做什麼。”

  “不用理會。”

  陳三石淡淡道:“原計劃進行,讓崔從義,沙文龍他們幾個人該幹什麼幹什麼,天亮之前瀆職,我照樣可以砍他們的頭。”

  “是!”

  夏琮離去。

  “大人。”

  趙康趁着四下無人,小聲說道:“這個沙文龍實在該死,從那次在漁陽宗就不來支援咱們,在明州也一直針對,要不是屬下無能,現在就去把他的頭砍下來!”

  “伱也去忙你的。”

  陳三石沒有接話。

  裴天南,還在呢。

  香火神教的兩個人也在。

  表面上看是兩個玄象大將,實際上,背地裏還有個武聖,外加上兩名修煉香火神道的教徒。

  他們守在這裏,只怕是也有什麼企圖。

  萊州城內,還有一座大廟,但要是單純收集香火的話,肯定不至於這麼多人待在這裏。

  但,他們總有分開的時候。

  癩子頭,早晚有出手的機會。

  “大人。”

  路書華匆匆趕來:“時間差不多了。”

  “鏗!”

  陳三石停下手中的動作,用槍纂把長槍倒插進黃泥地中:“開始吧。”

  ……

  城內。

  午夜子時,夜深人靜。

  困在城內將近三個月的慶國守軍,漸漸支撐不住疲憊,但身子仍舊緊繃着,最多也就是維持着半睡半醒的狀態,沒有一個人真的能夠睡着。

  “咕~”

  飢腸轆轆的聲音接連響起,所有人都有氣無力地等待着今日的糧食發放。

  “將軍,糧草……”

  “沒了!”

  宋洪彪說道:“就算是減少供給,也只夠最後兩天了,要不要先把百姓的糧食停一停,先把弟兄們顧好……”

  昭通府作爲萊州的第二大糧倉,糧草還算是充足,只是城裏的百姓太多了,十幾萬百姓,一天的消耗量不知道有多大。

  可是又需要大家守城,即便後來每天減少配給,糧倉也還是漸漸見底。

  “不要聲張!”

  鄧豐盤膝坐在地上,迅速做出決斷:“不要減少供給,把所有糧食全部拿出來,讓大家喫個夠,熬過今夜,就都不是問題!”

  之後打起來,就算是餓着也能撐幾天,援軍到來就好了。

  “是,我知道了!”

  宋洪彪領命離去。

  很快,一桶桶的蒸熟的粟米飯,開始按照順序發放。

  “喫飯了!”

  “咦~”

  “今日不是稀粥了。”

  “將軍還殺了馬!人人碗裏還有一大塊肉!”

  “鄧將軍真乃仁義之將啊!”

  “是啊,不過聽說那個陳三石也這樣。”

  “是嗎?”

  “真的,聽說要是城裏糧食不夠,他還會調大盛軍隊裏的糧食給老百姓,有好多鬧饑荒的地方,快要餓死的人都活過來了。”

  “唉……”

  “兩個好人,爲什麼非得拼個你死我活呢?”

  “是啊!”

  “算了,明天一早,援軍趕到,咱們反正也能得救,再堅持堅持吧!”

  “對,再堅持一下,鄧將軍對咱們不薄!”

  “睡一覺起來,就得救了!”

  “……”

  百姓和將士們喫飽喝足,才總算是再也壓制不住睏意,依偎在一起漸漸睡去,只留下少部分人繼續巡邏、負責警戒。

  夢鄉中。

  他們好像等來援軍,打贏了這場仗,將士們紛紛回到自己的家鄉,當地的老百姓也過着跟以前一模一樣的生活,再過幾日就是大慶的慶歌節,家家戶戶都團圓在一起,唱起他們的歌曲。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

  “靡室靡家,獫狁之故。不遑啓居,獫狁之故……”

  這一刻,彷彿他們的回到故鄉,亦或者是迴歸日常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日子過得貧苦,但總算是有家人相伴。

  不對……

  好像真的是有人在唱歌!

  “誰在吟唱?”

  “好像是城外!”

  “好多人在唱,聽起來,就像是成千上萬人一樣!”

  “……”

  在一片“窸窸窣窣”的動靜中,十幾萬人一個接着一個驚醒。

  “王事靡盬,不遑啓處。憂心孔疚,我行不來——”

  歌聲不大。

  但是貫徹四面八方,籠罩整座昭通府城,期期艾艾,茫茫然然,在每一名百姓,每一個將士的腦海中迴盪,餘音婉轉,深入人心。

  此歌名爲采薇,恰好是一首在慶國境內流傳極爲廣泛的曲子,而且內容剛好是表達出徵將士的思念故鄉,和此時此刻此情此景,簡直就是天造地設,完美契合。

  再加上歌詞內容,都是用純正的慶國山地方言唱出來的,感染力極強,慢慢的城裏人,開始情不自禁地跟着一起哼唱。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歌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後十幾萬人齊聲跟唱,聲音刺破夜幕,響徹整個昭通府城。

  城牆下,帳篷裏。

  一直在閉目養神的鄧豐猛然睜開雙眼,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起來。

  “糟了!”

  ……

  城外。

  大盛軍營。

  “什麼動靜?!”

  一直等待着天亮之後拿人問罪的沙文龍,坐在大帳內小憩,忽然之間被震天動地的歌聲所驚醒,他起初還以爲有敵襲,仔細聽了以後,才發現是有人在唱歌。

  不光是他,隔壁的崔從義,曹樊也聞聲而來。

  “將軍!”

  “是降卒!慶國的降卒!”

  “陳將軍之前不是調來兩千多名降卒嗎,這會兒就是他們在唱歌。”

  “降卒?不用他們當擋箭牌,喊過來唱歌?!”

  崔從義循着聲音來到他們附近降卒聚集的地方。

  只見這些慶國的降卒,一個唱的比一個賣力,而且十分投入,甚至有些一邊唱一邊哭。

  崔從義像是抓雞仔一樣,一把拎起一名瘦弱的降卒,質問道:“你們在唱什麼呢?”

  “陳將軍說,只要我們賣力的唱,唱到天亮,就放我們回家!”

  降卒帶着哭腔說道:“我們想回家啊……”

  他們這些人,唱的發自肺腑。

  畢竟兩萬降卒,就剩兩千人還沒能走,早就歸心似箭,不可阻擋。

  “兒戲!”

  沙文龍根本無法理解如此安排的用意,他嗤笑起來:“崔將軍,姓陳的這是狗急跳牆,這種鬧着玩兒一樣的伎倆都用出來了,我看他是真沒什麼轍子了!”

  “是啊。”

  崔從義勾着嘴角:“黔驢技窮,他還能靠着唱歌把城門唱開不成?”

  “唱吧,讓他們唱!”

  沙文冷哼:“唱到天亮,也算是給姓陳的送終!”

  曹樊沉默,他只覺得心神不寧。

  ……

  昭通府城,城內。

  “夠了!”

  鄧豐火燒眉毛地衝出營帳,氣血全開,好似天上洪鐘般的聲音強行壓過歌聲:“你們唱什麼呢?!不要再唱了!”

  即便如此。

  也還是足足一盞茶,大傢伙唱的都有些累了以後,才漸漸停下來。

  “援軍!”

  “是不是援軍來了!”

  “對,都是地道的慶國方言,肯定是咱們自己人!”

  “四面八方都是自己人!”

  “有了,有了!”

  “走,去看看!”

  “你們做什麼?!站住!”

  攔都攔不住。

  數以萬計的百姓,紛紛涌上四面八方的城牆,擠破腦袋朝着外面看去,然而很快……他們就大失所望,因爲哪裏有什麼援軍,東南西北四個方向,仍舊牢固無比的大盛軍營,身披精緻甲冑的將士們舉着火把,井然有序地巡邏者,一切沒有任何變化。

  至於歌聲……

  是從大盛軍營裏面傳出來的。

  由於距離太遠,再加上是夜晚,他們也看不清楚有多少人,只知道幾乎每個軍營裏都有,也就是說,他們慶國的自己人,在幫着盛人包圍他們!

  “這……”

  “哪裏來的這麼多自家弟兄!”

  “錯不了!他們的聲音、唱腔,百分之百就是咱們的同胞!”

  “就算有一個兩個能模仿唱腔,也絕對不可能有這麼多人!”

  “五千人?”

  “不對,起碼一萬,兩萬人!”

  “五萬!”

  “哪裏來的這麼多人,之前的降卒不是都釋放了嗎?”

  “昨天玄甲軍纔回來,人是他們從八府帶回來的,新的降卒!”

  “也就是說,八府,真的降了!”

  “……”

  “胡說——”

  “八府不可能降!”

  鄧豐衝上城牆:“假的!都是假象!”

  恰好此時。

  黑夜當中,在兩柄火把的護送下,一匹白馬一身白袍的將軍來到城門外三百步的距離。

  “這人是誰?”

  “白馬白袍,陳三石!”

  “還能是誰?!”

  “快來看!那個就是陳三石!”

  “露面了!”

  “……”

  陳三石抱拳,衝着城牆上的鄧豐高高抱拳一禮:“懷遠將軍陳三石,在這裏見過鄧將軍!”

  “陳三石!”

  鄧豐怒不可遏,指着他呵斥道:“你搞什麼鬼把戲?你以爲區區一首鄉歌,就能動搖我方的軍心嗎?!”

  “鄧將軍誤會陳某了!”

  陳三石客客氣氣地說道:“晚輩,是來救鄧將軍,和這一城十數萬百姓的。”“荒唐!”

  鄧豐冷冷道:“本將軍尚且有八千精兵,城內糧草充足,援軍即刻抵達,用得着你來救?!”

  “糧草真的充足嗎?”

  陳三石坐於馬背上,五官沒有過於明顯的波動,但聲音鏗鏘有力:“陳某人一路走來,看到萊州大部分地方都在鬧饑荒,自從去年十一月開戰之後,又征伐不斷,各個城池所有的糧草,都是從百姓手中所徵調而來,百姓苦不堪言!

  “昭通府,作爲萊州第二大糧倉,糧草確實應該充足,起碼供養八千守軍喫個一年半載是沒有問題的。

  “可偏偏鄧將軍是個愛民如子之人,所以將軍定然會把城內的糧草分給百姓!

  “十幾萬百姓,即便是昭通府的糧草也不夠吧?”

  “胡說八道,你少給我戴高帽!”

  鄧豐駁斥道:“城內糧草充足!城內的弟兄們,剛剛纔喫過飽飯,姓陳的,你休要在這裏妖言惑衆!”

  “糧草的事情,只需要查看一下糧倉就知道了,就算還有,剩下的恐怕也不多了!就算鄧將軍非要自欺欺人,我們可以先拋開糧草的事情,談談兵力!”

  陳三石繼續說道:“如今不光八府全部歸順,就在兩個時辰前,永樂府也已經告破,唐王李恭的腦袋如今就懸掛在永樂府城的城牆之上!

  “也就是說,你們昭通府,徹徹底底的淪爲一座孤城!

  “軍營裏面唱歌的,就是從八府和永樂府歸降而來的慶國降卒,他們不希望跟自家弟兄自相殘殺,所以才用歌聲相勸!你們難道,非要跟他們自相殘殺嗎?你們之間有些人不但認識,說不定還是鄉親吧!”

  此言一出。

  衆人立即陷入一片惶恐。

  “糧食沒了?”

  “城裏的糧倉空了?!”

  “怪不得夜裏大家喫的忽然變好了!這是打算給咱們喫最後一頓好的!”

  “永樂府也被攻破?”

  “就連唐王都死了!”

  “那豈不是,萊州只剩下咱們?十五萬大軍,馬上就要調頭來打咱們!”

  “……”

  陳三石再次補充道:“鄧將軍!在下說的這些,你應該心知肚明,但是將軍爲什麼還要瞞城裏的弟兄和百姓?難道非要等到我大盛調集來更多的大軍,打出一個城破人亡,屍橫遍野的局面,才肯低頭嗎?”

  “心知肚明?我心知肚明什麼?!”

  鄧豐難以再顧得上形象,放聲大喊起來:“大家不要聽他胡說八道,這些東西我都不知道,不,我的意思是,他的嘴裏沒有一句話是真的!”

  “鄧將軍!”

  陳三石聲音拔高:“我也知道鄧將軍忠義,但是你總不能因爲自己的‘忠’,就拉着全城的人跟你一起陪葬吧!

  “剛剛收到軍令,孟大帥命令我天亮之後攻城!

  “所以,你們剩下考慮的時間不多了!

  “言盡於此!

  “也希望城裏的弟兄和鄉親,能夠勸一勸鄧將軍!

  “告辭!”

  語畢。

  他勒馬而回,消失在軍營大寨當中。

  城牆之上。

  百姓和將士們炸開了鍋。

  “將軍!”

  “八府之類的我們看不到,但是糧倉呢?”

  衆人問道,“是不是真的空了?!”

  “能不能讓我們去看一眼糧倉?”

  “空了,糧倉真的空了!”

  有好事之人,早就在聽說這話的時候就偷偷摸摸溜走,如今趕回來大聲宣告:“以前糧倉只是不讓偷拿,但是可以過去,如今糧倉有好多兵把守,連看都不讓看一眼。”

  這,難道還不能證明什麼嗎?

  “糧倉,是空了!”

  鄧豐不得不承認道:“但是空了又怎樣?除了糧倉以外,其餘他說的話,全都是假的!外面唱慶歌的人是從哪來的我不知道,但是我敢用自己的性命起誓,八府絕對還沒有降不信的話,可以嘗試着派人突圍出去查看情況!”

  “將軍!”

  “離得最近的城池,一來一回也要兩日,可……可您不是說,明天援軍就來了嗎?就算八府真的降了,咱們是不是也沒必要去問了,畢竟天亮以後,援軍就會趕來!”

  “難道,你在騙我們?!”

  “……”

  “轟隆——”

  衆人抓住鄧豐言辭間露出來的破綻,瘋狂追問。

  鄧豐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作答。

  他在心裏痛罵陳三石,原來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先是利用降卒唱慶歌動搖軍心,然後再把一切都推到他的身上,挑撥部下、百姓和他的關係,形成如今百口莫辯的困境!

  “我只是要跟你們證明八府未降,沒說援軍不回來!”

  鄧豐硬着頭皮說道:“明日一早,援軍準時……抵達!”

  “既然如此,我等就再相信將軍一次。”

  “弟兄們,再堅持到明天早上!”

  “……”

  人羣陸陸續續散去,但是騷動再也沒有平息過。

  副將宋洪彪擔憂地說道:“將軍,你明知道天亮之後援軍來不了,爲什麼還要這麼說?”

  “天亮之後,只要打起來,就不會再有投降的機會,不管是弟兄們還是百姓,都必須以死相抗!”鄧豐說道,“所以,只要拖到天亮就行!”

  他別無選擇。

  現在要是承認。

  城內立馬就會亂起來!

  “將軍!”

  宋洪彪皺着眉頭,有些猶豫地說道:“可是這樣的話,豈不是意味着城裏的弟兄再也沒有退路?”

  “你什麼意思?”

  鄧豐察覺到異樣:“你也想投降不成?我不是告訴過你,再有五日左右,陛下就會率大軍趕來嗎?”

  “真的嗎?”

  宋洪彪壯着膽子說道:“將軍,你就實話實說吧,五日以後,真的能來嗎?”

  在他眼中看來,八府已經歸降,糧草的事情也有所隱瞞,在這種情況下,援兵會不會……也是假的?

  畢竟這些情報都是將軍看過以後,纔到他手上的。

  “你、你也不相信本將軍?!”

  鄧豐據理力爭道:“宋洪彪,我問你,永樂府尚且存在的情況下,你覺得陛下可能會放棄萊州嗎?!”

  “可……”

  宋洪彪憂慮道:“方纔盛人說,永樂府也告破了!”

  “連你也被騙了?!”

  鄧豐再次在心中暗罵。

  姓陳的太過卑鄙,抓住了“十五日”的期限,在這個關頭上,任何信息都沒辦法覈實!

  他鄧豐有底氣,不相信這些鬼話,沒關係!

  因爲,其他的人會相信!

  “無恥,無恥之徒!!!”

  鄧豐從未有過如此鬱郁憋屈的感覺。

  四面慶歌還在繼續。

  “行道遲遲,載渴載飢。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整個夜晚,期期艾艾的歌聲隱隱約約,像是一場綿綿細雨,不斷澆灌在人們的身上和心間。

  城內十數萬人,尤其是八千守軍,心中的悲慟哀傷之情隨着時間推移愈發強烈,他們戰意全無,只等着天亮之後有人來救援。

  一夜恍恍惚惚。

  終於。

  斗轉星移,日夜乾坤。

  天,亮了。

  懸掛一夜的明玉漸漸落下,一輪帶着紅暈的亭瞳然然初升,十數萬人登上城牆翹首以盼,等待着一杆“慶”字大旗出現在視野中。

  然而……

  非但沒有大慶軍旗。

  反而是更多的大盛軍旗,出現在四面八方,影影綽綽,也看不清楚有多少人多少馬,在漫天塵埃中迅速朝着城池靠近。

  “將軍,援軍呢!”

  “說好的援軍呢?!”

  “實際上算起來,今早已經算是第十六日了!”

  “援軍沒到!”

  “將軍,我們出城歸降吧!”

  “來不及了!”

  “……”

  衆目睽睽之下。

  鄧豐走上高臺,語氣中帶着愧疚地說道:“其實……援軍還要五天才能到!”

  “還要五天?!”

  “……”

  “大家聽我說!”

  鄧豐舉起大刀:“之前本將軍說十五日,只是爲了鼓舞大家的士氣,但這次是真的,最多再有五天,皇帝陛下就會親臨綠嶺山,到時候,城外的虎賁軍和玄甲軍,必定會一同退去!”

  “將軍,小人斗膽說一句,上次您也說過類似的話。”

  “還有糧草……”

  “將軍你已經騙過我們很多次了……”

  “將軍,怕不是五天之後還有五天!”

  “根本,就沒有援軍!”

  “……”

  “不好,大家快看!”

  “盛人準備攻城了!”

  “還有最後一盞茶,就到時辰了!”

  城外的慶歌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震天動地的戰鼓,和氣勢恢宏的號角,以及攢動的軍旗在狂風中飄舞,一道道軍陣排列開來。

  更有臨衝戰車、雲梯、轒轀車,撞車等等,一輛輛大型器械,推上前方!

  “怎麼辦?!”

  “再不降,就真的來不及了!”

  “……”

  “將軍!既然沒有援軍,就降了吧——”

  “不準降,不準降!!!我對天發誓,援軍真的會在五日之後抵達!”

  鄧豐拼盡全力地吼着,卻再也沒有人願意聽話,在一次次的謊言告破之後,他的威信大減,說出來的任何話都顯得蒼白無力。

  “將軍!”

  “不好了!”

  “東城門的守將剛剛企圖開城門!”

  “找死!”

  “轟——”

  鄧豐好似猛虎一般,直接踩着牆壁衝下城牆,以最快的速度來到東城門,一刀將守將劈死,纔剛剛放下刀,就又聽到部下彙報。

  “南城門守將,在放火燒城門!”

  “受死——”

  鄧豐重複之前所爲,當場殺無赦。

  “將軍!”

  “不好了”

  “王林安千總……”

  “還有趙千總……”

  “大事不好,有一夥百姓,他們……”

  “……”

  然而,無論鄧豐怎麼做,都阻擋不住衆人的行爲,他產生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只覺得自己好像在面對一場山洪海嘯,即便是再高的武道境界,也終究是一屆凡人,不可能阻擋得了天地之勢!

  這股大勢。

  早就存在!

  而且是一路從北境而下,曾經被他以一己之力,短暫的阻攔過。

  但終於,大勢難擋!

  在姓陳的一步步的攻心之下,今天升起的太陽,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至此!

  歸降之勢,便是一場無法阻止的瘟疫,在城內蔓延開來。

  守城!

  不是一個人的事情。

  休說他是玄象境大圓滿,就算是立馬突破到武聖境界,在四面八方到處都要投降的時候,又能怎麼辦?

  難不成,還能殺光城裏的十萬百姓?

  “轟隆隆——”

  最終,他還是分身乏術,南邊的城門轟然洞開。

  帶頭的第一批官員、將領出城,迎接那名早已等候多時的白袍白馬。

  “陳將軍!別攻城,別攻城!”

  “我們降!”

  “我們降啊!!”

  “……”

  城內徹底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數不清的慶國兵卒,從鄧豐的身邊跑過,生怕出城的晚一步錯過投降的時間。

  只剩下最心腹的宋洪彪以及少數幾個將領還在猶豫,但眼神也都飄忽不定。

  “哈哈哈哈哈!”

  就在此時,鄧豐忽然仰天自嘲大笑起來,直到笑到氣息耗盡,才用發顫的聲音衝着蒼天喊道:

  “吾,敗矣!!!”

  他看着潮水般從身邊流過的人羣,明明空有一身武藝卻無處施展,整個人,徹底被一種無力迴天的絕望感包裹,幾近窒息。

  他閉上眼睛,手裏的青龍偃月刀“噹啷”一聲掉在地上,接着,拔出腰間的將軍劍,就要朝着脖頸砍去。

  也就是這一舉動。

  反而讓城內的混亂,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停了下來。

  “將軍!”

  “不可啊將軍!”

  宋洪彪以及幾名心腹部將衝上來,一擁而上:“將軍!你要自盡,就先殺了我們吧!”

  “鄧青天?!”

  百姓們也是愣住。

  想不明白,爲什麼開城投降,會讓鄧青天寧願自殺。

  他們之所以不顧一切的去投降,只不過想活命而已,但從來沒有想過要讓鄧將軍去死。

  畢竟陳三石將軍承諾過,開城投降,不論是將領、百姓還是兵卒,都是一個不殺的,既然不死人,爲什麼不能投降?!

  何至於此?!

  “鄧老爺!”

  “不可啊二爺!”

  頃刻之間,不論是百姓和是兵卒,就都跪倒一片,竟然沒有人再朝着城門逃竄,彷彿忘了投降活命的事情。

  “你們不是要降嗎,你們去降就是,管我做甚!”

  鄧豐雙眼佈滿血絲:“鄧家六世皆爲大慶忠烈,我鄧豐,豈能做一個背信棄義的無恥之徒,我若是不自盡,有何顏面面對列祖列宗!”

  “轟——”

  他身上的罡氣爆發,直接把幾名部下掀飛出去。

  正要對自己下手。

  一道聲音響起。

  “鄧將軍,何出此言!”

  只見一名穿着白袍,騎着白馬的將軍火速趕來,他的身邊跟着另外兩員大將,一個是沙文龍,另一個是同樣玄象境界大成的崔從義,外加上虎賁軍和玄甲軍,把他們團團圍住。

  崔從義三人,臉上仍舊充滿震撼。

  就在不久之前。

  他們甚至拿着兵器,已經準備去拿下陳三石撤軍。

  也就在同一時間得到消息。

  昭通府城內亂,東城門打開了!

  他們率軍進入以後,沒有遇到任何抵抗,數千鐵甲,盡數繳械投降!

  姓陳的,真的做到了!

  明明頭一天還堅不可摧的昭通府城,竟然一夜之間,開成投降了,而且看樣子主將鄧豐沒有要投降的樣子,是他控制不住,城內徹底亂套了!

  以鄧豐的威望,居然會發展成這樣的局面!

  憑什麼?!

  就因爲昨天夜裏,陳三石派一羣降卒,唱了一夜的歌,然後又喊了一通話?

  可明明!

  喊話的內容,跟他們之前的基本上沒有什麼區別,憑什麼陳三石說出來有用,他們說就沒有用?!

  如今絕大部分將領已經控制起來,大軍全部進入城內,基本上已經穩定住局勢。

  也就是說,昭通府拿下了!

  在幾乎不可能完成的最後一刻,歸降了!

  曹樊已然有些麻木,此時此刻,他身爲皇室,一名堂堂的皇孫,甚至有些不敢睜眼去看這名跟他年紀相仿的將軍。

  自慚形穢!

  “陳三石!”

  鄧豐看着蜂擁而至的大盛鐵騎,控制不住地破口大罵:“你個卑鄙無恥的小人!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騙開城門算什麼本事,你怎麼不自己先登攻城,你……”

  他罵着罵着,自己都覺得沒勁。

  因爲他心裏清楚。

  這根本不是什麼陰謀詭計,是一種大勢,他親身體會到這種不可阻擋的大勢!

  這個年僅十八九歲的將領,居然懂得用一種,以前在戰場上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法門!

  終究,還是小看他了。

  罷了!

  反正城門已破,城內的百姓也不會遭到牽連,多說無益,一死謝罪便是!

  “鄧將軍!”

  陳三石急忙下令:“崔從義、沙文龍,你們兩個快把他控制起來,千萬不要讓他自盡!”

  “遵命。”

  昭通府城池既然歸降,那麼姓陳的自然還是統領,他的命令必須服從。

  “你們兩個廢物,想來送死?!

  鄧豐怒目圓睜,腳下一踩,就把青龍偃月刀重新握在手中,一道道虯龍般的霸道罡氣怦然爆發,就要朝着兩人動手。

  “鄧豐,你好大的膽子!”

  崔從義冷呵道:“你這是準備降而復叛?準備讓你的部下跟你一起死嗎!?”

  “你、你!”

  鄧豐知道自己一個人,就算能打贏崔從義加沙文龍也會負傷,後面還有千軍萬馬,最後大概率還是連累其餘部下和百姓。

  也就是說,反抗的結果,不會收復城池,只會導致一城百姓遭遇屠戮。

  高境界武者之間的對決是猶豫不得的。

  幾個呼吸的功夫。

  沙文龍和崔從義早就衝到面前,他們手裏拿着專門對付高境界武者的玄鐵鎖鏈,裹挾着罡氣,直接打穿的鄧豐的一身數十個竅穴,就像是一條條黑色蟒蛇貫穿他的身體一樣,最後更是鎖住琵琶骨,徹底將其控制住。

  這種狀態下,即便是通脈境界的武者,也能看得住他。

  可怕的劇痛下,鄧豐只是悶哼,沒有發出半點慘叫。

  “把他押下去!”

  崔從義對着兩名通脈小成的參將下令:“好生看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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