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白袍之死

作者:豆漿油條熱乾麪
中部八景神洞開其四

  陳三石感受着體內再次增強的真力,那四人若是再來,他斷然不會再讓對方輕而易舉地撤走,爭取一鼓作氣,將幾人一網打盡。

  但似乎是感受到他的日漸提升,自從二十日前開始,敵軍就大幅度減少攻城頻率,到最近十日,更是一次都沒有再來過。

  與此同時,涼州的戰線還在不斷前移,並且連戰連勝未嘗一敗,最多再有兩個月就能按照原定計劃來到春秋府東側,到時候糧草耗盡的中原軍就只有死路一條。

  在眼前的,還有一個嚴峻的問題。

  那就是糧草耗盡了。

  從十五日前開始,洪都府內的糧食供應,就從每日兩餐改爲一餐,又從紮紮實實的一餐飽飯改爲半飽,從昨日開始,每人每天已經只能分到一碗稀粥。

  即便用這種辦法來拖延,也最多隻能再拖四十日左右。

  接下來,纔是這場戰事真正艱難的時候。

  陳三石計算。

  敵軍最近之所以不再攻城,極有可能也在面對同樣的情況。

  ……

  平叛軍,中軍大帳。

  “糧草耗盡了。”

  曹嶸焦灼地來回踱步。

  道玄散人愁容滿面地說道:“這樣下去,該如何是好?”

  “是啊。”

  李鶴雙手負後:“咱們有辟穀餓不着,但是手底下這幫凡人就不行了,最近每天只能喫一餐飯,已經開始怨聲載道。”

  “道玄道友。”

  凌雲問道:“從我們來到春秋府,到今日已經過去足足四個多月,你的陣法難道還沒有準備好?”

  “陣法是準備好了,可問題是……”

  道玄散人說道:“八門金鎖困仙陣需要在地面上依託軍陣才能施展出真正的威力,那陳三石死活不肯出城,在下也沒辦法,除非我們四人再聯手打過去,看看能不能想辦法把他引出來。”

  “萬萬不可!”

  凌雲立即否決這個提議:“這八十日來,我們每次對於陳三石的壓制都會減少一分,上次攻城他更是幾乎不落於下風,按照這般提升速度,如今我們四人只怕已經不再是他的對手!

  “他沒有主動來尋我們,應該也是對‘八門金鎖困仙陣’有所忌憚,如果這個時候,我們再貿然前去,搞不好就要有來無回。”

  “哼!”

  李鶴氣憤無比,急得有些跳腳:“在我們天水洲,有句話叫作‘寧欺白鬚公,莫欺少年窮’,一旦和年輕人結仇,斷然不能因爲他是小輩就心生懈怠,尤其是對於天資好的年輕人,無論如何,也要在其成長起來之前利用境界碾壓將其按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這個陳三石。

  “老夫早就跟曹兄的那個父親建議過許多次,早早將其誅殺免生禍端,可他偏偏就是不聽,現在好了,除非築基修士前來,否則已經沒人能奈何他了!”

  在天水洲。

  曾經有過這樣的例子。

  一個異種天品空靈根的天才少年,和一名上宗長老的孫子輩後生結下仇怨。

  這名長老堂堂金丹修士,竟然是奔襲十萬裏,親手把僅僅煉氣兩層的少年轟殺,然後挫骨揚灰,連魂魄都沒有放過。

  不少人都恥笑這位長老欺負小輩。

  但長老只是呵呵一笑,淡然道:“吾救宗門於萬劫不復也!”

  當時很多人對此不以爲然,可想不到類似的事情不到兩百年就發生在另外一個宗門身上。

  同樣是後輩之間的仇怨,上宗長輩沒有參與,一不當心令其走脫,結果少年短短兩百年就修成元嬰,直接回來滅掉曾經盛極一時的落雪宗。

  因此。

  在李鶴看來,那位金丹長老的做法,纔是正確的。

  當初讓他宰殺白袍,何至於今日之困境?!

  “……”

  曹嶸閉着眼睛。

  只有他心裏清楚,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

  白袍藏得太好。

  父皇當時也需要靠他來拿下邙山祖脈。

  而且要說恨,他纔是最恨此僚的。

  幾人商議對策。

  道玄散人取出一顆辟穀丹放入口中,腦中忽地靈光一現:“在下有一計,或許可讓洪都府內亂,把陳三石逼得落荒而逃!”

  ……

  洪都府。

  “糧食哪來的?”

  陳三石悄無聲息的平靜發問。

  “大帥……”

  趙無極整個人已然消瘦一大圈,此刻在地上往嘴裏狼吞虎嚥的塞着一張大餅,聽到聲音後險些把自己噎死,他連忙把大餅嚥下:“大帥,買的!

  “我、我真是買的!”

  他指着城內,語氣慌亂地解釋道,“絕對沒有強搶強賣,就這麼一張大餅,花了我足足十兩銀子呢,不信的話大帥可以去問那戶人家,他們絕對不會說我半句壞話!”

  十兩銀子一張餅。

  這個價格並不誇張。

  因爲……

  洪都府本來就是在鬧饑荒。

  老百姓的家裏就算有糧食,也只是勉強能維持他們自己不餓死罷了。

  這種情況下,糧食比金子還要珍貴。

  “以後不要再去買了。”

  陳三石派王力去打聽是否屬實,同時提醒道。

  主觀上,或許趙無極並沒強迫別人。

  客觀上,未必。

  試想一下。

  外面在打仗,你日日夜夜躲在家中嗎,忽然有一名渾身是血,手裏拎着刀的武聖來到你家門前,往你手裏放了十兩銀子,說,老鄉,賣我一張大餅行不行。

  這種情況下,恐怕是不敢不賣的。

  如今,城裏的百姓家家戶戶門窗緊閉不敢露頭,不就是怕餓急了眼的北涼軍搶糧食?

  人在喫飽和餓肚子的時候,完全是兩種生物。

  但北涼軍不得取百姓毫釐,這是一直以來的鐵律。

  即便是餓死!

  也不能搶走百姓手裏一粒糧食。

  “大帥。”

  趙無極小心翼翼地說道:“我最近三天,就吃了這麼一張餅子,實在是餓得慌啊,大帥您不是有辟穀丹嗎?能不能給卑職喫一顆,也好有力氣繼續殺敵啊。”

  “辟穀丹,我有,但不能給你。”

  陳三石拒絕。

  城內六千弟兄都在捱餓,絕大部分都是境界低微的陣卒,他們是沒辦法喫辟穀丹的,只有最近才突破到玄象之上的馮庸等人才能承受單獨。

  但是絕對不能區別對待的。

  他也不光是不給武將,就連自己,也一顆都沒有喫。

  身爲主帥,如果連最起碼的同甘共苦都做不到,又怎麼能指望底下的弟兄跟着自己一起賣命?!

  “城裏的北涼軍弟兄聽着!”

  就在這時。

  城外突然響起一陣聲音。

  只見平叛軍的副將騎着一匹瘦弱的戰馬來到城門外,高聲吶喊道:“我知道你們糧草已經耗盡!

  “既然敗局已定!

  “你們還在堅持什麼,陳三石可不會跟你們一起死!

  “他也修煉仙法,手裏必定有‘辟穀丹’,喫上一顆半個月都感覺不到餓!

  “九殿下說了!

  “只要開城投降,不僅對你們既往不咎,而且還給你們發糧食!

  “但如果冥頑不靈,就算是我等不再攻城,用不了多久你們也會活活餓死在城內!

  “等你們死後,姓陳的揚長而去,誰還記得你們!”

  一通言論下來,無非是在挑撥離間。

  “你說的沒錯!”

  陳三石並沒有迴避,而是登上整座洪都府的最高處,他將所有的辟穀丹取出,拿在手裏展示給洪澤營的弟兄們看:“我確實是有辟穀丹,而且有足足二十顆,足夠我一年不喫不喝,也不會感到飢餓!”

  “轟——”

  話音未落,他的掌心突然升起烈焰,在衆目睽睽之下,把所有的辟穀丹燒成灰燼!

  “但是!

  “我一顆也不喫!

  “弟兄們餓死,那我就和他們一起餓死!”

  陳三石看着洪澤營的將士們,承諾道:“從現在開始,我不會離開城牆一步,保證時時刻刻都在大家視野當中,倘若有人看到我喫下半顆丹藥,就儘管開門投降!”

  “大帥!”

  馮庸慌忙衝過來,在灑落地面的灰燼當中翻找起來。

  平叛軍副將萬萬沒料到白袍會來這麼一出,本來有些啞口無言,但在目睹此幕後連忙說道:“好啊!好啊!你們都看到了嗎!姓陳寧願把辟穀丹燒掉演戲,也不願意多救兩名手下!這種人你們還跟着他幹什麼?!”

  然而。

  他話還沒說完,就發現情況似乎跟自己想象的不是一回事。

  只見那名參將並不是心疼辟穀丹燒燬,自己分不着,而是趴在地上,高聲勸諫道:“大帥!糊塗啊大帥!守城全靠你,你怎麼能跟我們一起餓着!”

  “是啊大帥!”

  “何必在意對面鳥人的胡言亂語!”

  “明日他們再攻城,我等想盡一切辦法幫大帥搶辟穀丹!”

  “你們這羣龜兒子,有種繼續來攻城!”

  “老子們啖汝肉,寢汝皮!”

  “……”

  城內洪澤營將士,竟然沒有一人因爲白袍有辟穀丹而與之離心離德,反而是因爲自己大帥餓着勃然大怒,對着平叛軍破口大罵。

  “你們?!”

  副將難以想象,白袍在北涼軍心中的地位竟然如此難以撼動。

  “中原小兒!”

  馮庸撐起因爲飢餓而有些虛弱地身子,朝着中原兵馬大喊道:“我們家大帥把辟穀丹都燒了,倒是你們上頭那幾位,手裏恐怕藏着不少吧?”

  “他們纔是真的不管你們死活!”

  “不如早早投降!”

  “與我們一起殺到京城!”

  “……”

  幾乎句話下來,反倒是飢餓數日的平叛軍,軍營內開始騷動。

  “什麼?!”

  道玄散人聽聞自己的“妙計”被如此輕鬆破解,嘖嘖道:“他真燒了?莫不是傻子!”

  “餿主意!”

  李鶴指責道:“現在反倒我們手底下的人蠢蠢不安!”

  “王爺!”

  “不好了!”

  一名參將火急火燎地闖入帳內:“雲州!

  “北涼在雲州大捷!

  “最多再有六十日,就要打過來了!

  “王爺,撤軍吧!

  “軍中無糧,再不撤軍,我們就要被堵死在這裏了!”

  “……”

  “再言退者,斬無赦!”

  曹嶸卻是神色陰沉,決絕地說道:“本王還是那句話,我們沒糧,他們也沒糧!狹路相逢勇者勝,現在正是決勝負的時候,說不定明日洪都府內的人就要餓死,我等豈能言退?!

  “至於雲州,修書給京城!

  “讓他們想盡一切辦法攔住北涼軍!”

  ……

  京城。

  中覺殿。

  幾乎是同一時間。

  雲州的消息也傳遞到內閣。

  “糟了!”

  嚴茂興焦頭爛額地說道:“雲州已經被打通了,只剩下最後兩道關隘,就能堵死春秋府的退路!”

  “九弟怎麼搞得?!”

  齊王忍不住斥責道:“二十萬人!他們足足有二十萬人!拿不下一個只有七千人的洪都府嗎!”

  幾個月前。

  他們突然得到消息,姓陳的竟然是直接翻山越嶺,以“神兵天降”的方式繞到後方,一舉攻佔洪都府。

  但當時衆官員也沒有過於慌張,因爲洪都府只有七千人,糧草也不足,誰能想到,就是這七千人,守了二十萬大軍足足三個月!

  再這樣下去。

  春秋府二十萬大軍就真的要全軍覆沒。

  北涼軍將會在洪都府合兵一出,然後南下入關,直逼京城而來!

  “穆老?”

  秦王來到緋袍官員身邊,開口問道:“可有破敵之策?!”

  中覺殿內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在這位舊時代的殘黨身上。

  兵部尚書穆逢春拄着柺杖,冷不丁地開口道:“撤軍吧。”

  “撤軍?”

  齊王嘶了口氣:“穆老是指放棄春秋府,任由北涼軍南下中原?也好,總好過九弟他們全軍覆沒在春秋府。”

  “不。”

  穆逢春搖搖頭,蒼老的聲音有些嘶啞:“老朽的意思,是南方撤軍。”

  “南方?”

  吏部尚書尹鳴春接話道:“穆老,南方三十萬大軍,一直在應付南徐,怎麼可能撤軍?”

  “不要了。”

  穆逢春語出驚人:“放棄東方所有的州府,把所有的兵力全部集中到雲州,抵禦北涼叛軍,再放棄南方所有的州府,把所有的兵馬集中到京城附近,作爲最後的屏障,以防萬一。”

  “穆老?!”

  齊王瞠目,語氣中甚至還帶着一絲怒意:“穆老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這可是我大盛朝的半壁江山,難道就這麼拱手讓給東慶和南徐的賊人?!”

  “四面開戰,最後的結果只會是四面崩潰!”

  穆逢春的語氣堅定:“九殿下要明白,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儘可能地保存實力的同時,拖延時間等候陛下出關。

  “徐、慶二國如今造成的威脅,遠遠沒有北涼軍來得大。

  “故此,南方、東方完全可以收縮戰線,只需要用少量兵力鎮守重要關隘,一樣能夠攔住南徐和東慶最起碼兩年之久。

  “然後,我們就可以集中優勢兵力,先解決掉北涼軍,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

  誰能想到。

  屹立三百餘年,曾經四面環敵而不倒的大盛王朝,卻要被內部來自北境的一夥叛軍,逼得放棄半壁江山!

  “諸位,老朽贊同穆老的意見。”

  老態龍鍾的內閣首輔嚴閣老,在兩名侍衛的攙扶下來到中覺殿內:“我們並非是拋棄疆土,而是暫時失去控制而已。

  “只要等到陛下出關,三年五載之內,不僅僅能收復江山,還能夠重創三國,即便是一統天下,也並非沒有可能。所以,一切還是以保護崑崙山和京城爲主。

  “這,也是陛下的意思。”

  皇命!

  聽聞此言。

  文武百官,也都不再有異議。

  “本王贊同!”

  秦王似乎下定重大決心,拍案而起:“放棄東、南之後,我們就可以匯聚足足一百五十萬大軍,光是能夠趕往雲州的,就有足足三十萬!

  “突然出現三十萬大軍,足夠打北涼叛賊一個措手不及,把他們死死困住!

  “只要喫掉北涼軍在雲州的十幾萬主力,就能讓陳三石的春秋大夢徹底泡湯!”

  “可是……”

  尹鳴春仍舊擔憂地說道:“此次北涼叛軍南下,展現出來的戰鬥力實在驚人,即便是能把他們困住,只怕短時間內也難以剿滅。”

  “老朽,早有準備。”

  穆逢春輕輕咳嗽兩聲,擡起手道:“王仙師,請進吧。”

  升雲宗王竣邁步來到殿內,他的手中舉着一個托盤,表面蓋着一層白布,看不到裏面的東西,只能瞧出是個球形還帶着血跡。

  “傳令九殿下。”

  穆逢春用柺杖指着沙盤,幽幽道:“既然打不下來,就不要再冒險去打,從現在開始,對於洪都府採取只圍不攻的策略。

  “另外,要想盡一切辦法斷絕洪都府和雲州北涼軍的之間的聯繫。

  “只要能夠確保這一點,再令王竣仙師把老朽提前準備好的東西送到北涼軍的面前,十五萬大軍就會岌岌可危,不日而破!”

  “斷絕聯繫?”

  齊王若有所地說道:“這倒是也不難,如果要是能夠把北涼軍困在一座城池內,我們就能夠在空中佈下天羅地網,保證沒有海東青能夠接近。

  “不過穆老,你準備的東西是什麼?

  “能不能打開先給我們看看?”

  在得到默認之後。

  齊王輕輕掀開白布,登時嚇得一個趔趄險些倒在地上。

  只見。

  托盤之上。

  擺放着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陳三石的人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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