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我要他死!
行至正門口,學子們的議論聲,如急促的雨滴般,拍向蕭鬱的馬車。
蕭鬱不爲所動,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
曾幾何時,他也跟這些學子一樣,對有才之士各種欣賞甚至吹捧,但宦海多年,蕭鬱意識到,所謂的詩文才學,對治國安邦沒有太多作用,甚至有時候還會造成副作用。
這些年來,坊間涌現了多少神童,多少天才,可又有幾個人做出了成績?
蕭鬱相信,這些天才、神童,入仕爲官的時候,都有着一顆純粹的心,一顆想要改變天下、滌盪朝堂污濁的心。
但當他們真正的踏入官場這口大染缸,要不了多久,就會被同化。
這期間,才學越高的人,被同化之後造成的破壞力就越大。
人數太多,即便學生們有意讓開道路,馬車的速度也提不起來,只能龜速前行。
同時院牆最前方的人,全部的精力都在詩作上,根本沒注意到蕭鬱的馬車就在身後,依舊大聲的議論着【桃花庵歌】。
而初見詩作的人最是激動,甚至大聲的誦唸這首詩。
“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中桃花仙……”
聽到這兩句,蕭鬱略略皺眉,顯得有些不悅。
“不願鞠躬車馬前,但願老死花酒間……”
聽到這句,蕭鬱緩緩的睜開眼,用手中的柺棍敲了敲馬車的車門,車伕心領神會,勒住繮繩讓馬兒停下來。
如果只是一首好詩,不可能讓蕭鬱下令停車駐聽。
但這首【桃花庵歌】,卻在意境上,與蕭鬱目前的狀況完美契合,以至於在聽到最後四句時,一雙老眼中,甚至浮現出了淚花。
曾幾何時,他志存高遠,發誓要做出一番業績,讓大燕朝渾濁的朝堂,再度變得天朗水清。
可最後……被排擠……被打壓……被羞辱……
先帝在位的那些年,蕭鬱在文淵閣還能有所作爲,等到新帝登基後,所有的政令都圍繞一個點展開,那就是錢。
如果說這些錢能“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倒也還自罷了。
可這些錢只是爲了滿足整個皇家的驕奢享樂,根本不顧坊間百姓的死活。
蕭鬱數次上諫,希望陛下能有所改變,不要把心思都放在撈錢上,而是想想如何改變已經開始走下坡路的大燕。
皇帝對此大爲不滿,一道聖旨直接把蕭鬱貶出了文淵閣。
蕭鬱不服,想要在朝堂中尋找志同道合的同僚,再度向皇帝上奏。
然而得到的只有兩個字。
瘋了。
“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這不就是自己的真實寫照嗎?
五陵豪傑死了,也不過是一抔黃土,墓前無花亦無酒。
既如此,倒不如縱情山水,逍遙人間。
蕭鬱坐在馬車上,感慨萬千,到最後,輕聲一笑,壓抑心頭多年的石塊,在這一刻倒是消失的無影無蹤。
“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有趣,有趣啊!”
“馬伕,走吧。”
馬車再度前行,這一次,走得很快。
這首詩的影響還遠不止於此。
“唐伯虎”的這首詩雖然好,但也要看跟誰比。
柯錦是廣陵府的天才神童,又有韓奇這樣的名士當老師,反觀“唐伯虎”,不過是個農村商販,完全上不得檯面。
幫着唐伯虎說話,或許能在士林之中得到一些認同,但極大概率會影響到日後的發展,所以有很多讀書人,開始昧着良心說柯錦的詩比【桃花庵歌】好。
當然,士林之中也有正義之士,他們看不慣這羣沒骨頭的讀書人,與他們大肆爭論,也把這件事兒的熱度,越炒越高。
直到一位重量級人物下場!
這位重量級人物,姓童,名師成。
乃是廣陵府戶曹參軍。
童參軍剛過不惑,官宦生涯卻是相當豐富,他是三甲進士,當了七八年的縣丞後,就被調到了廣陵府擔任戶曹參軍。
品級雖然不高,但這個官位卻非常的重要。
在大燕朝的官員升遷體系中,諸曹官又被稱作“選人”,即“京官”的備選人。
進士及第後,除了狀元、榜眼、探花三位,其餘的進士都要前往地方任職,很多進士可能要花二十年,纔能有資格走到“選人”這一步,這其中還不乏二甲進士。
但童師成只用了七八年,便走完了這一步。
甚至有人傳言,童師成只需在戶曹參軍的位置上呆兩年,就能入京做侍郎。
童師成目前正處於意氣風發、志得意滿的人生階段,所以再看到【桃花庵歌】這麼一首從裏到外都透着“頹”氣的詩作,自然是萬般不喜。
他找來自己的屬官,問道:“唐伯虎,是什麼人?”
屬官道:“回稟大人,唐伯虎的身份,目前坊間也是衆說紛紜,有人說唐伯虎就是陳浪,也就是寫那首‘書中只有顏如玉’的狂生。也有人說,唐伯虎其實是陳浪的老師,舉人盛褚良,因爲桃花庵歌這種詩作,沒有豐富的人生閱歷是做不出來的。”
“盛褚良這是借自己徒弟之口,宣泄對朝堂的不滿。”
盛褚良昔年乾的那些事兒,童師成也是清楚的,當即冷笑道:“不管是老師還是徒弟,這首詩都寫的極其的糟糕。”
“在皇帝陛下的帶領下,我大燕朝蒸蒸日上,官員清廉富商良心百姓安居,哪有那麼多齷蹉事情?”
“可這首詩中,卻處處暗示富人不仁,貧者高潔,引申一下,不就是在罵朝堂官員都是無能之輩,有才之士全在民間麼?”
“其心可誅!”
屬官都嚇了一跳,這首詩他也看過好幾遍,感覺就是一首很灑脫的詩歌,並沒有童師成說的那些東西啊。
但官大一級壓死人,上憲這般斥責,一定有他的道理,做下屬的,附和着就是了。
“大人所言極是,那你看怎麼處理……”
童師成冷笑道:“罷了,這些人自身沒本事,也只能寫一點酸詩了。”
“這次且先饒了他,倘若不知悔改,繼續寫這種詩,定要治他一個霍亂民心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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