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作者:紙鹿
“我沒事。”

  過了一會兒,林瑜纔在底下回應,聲音平靜無波。

  “拉我上去,別讓彩雲碰繩子。”

  上面的人一同看向彩雲,尤以那個拿繩子的小廝還後退了兩步,已是防備的姿勢。

  彩雲登時麪皮漲得通紅,呸了一聲,轉過身去,“狗咬呂洞賓,我還不稀罕呢!”

  小廝這才安心拋下繩子,“雀兒姑娘抓好了!”

  這回花的時間要久一些,好在還是上來了,林瑜拍淨裙襬沾上的灰土後,喚了聲“滿冬”

  落日黃昏,殘霞綺照,交織的霞光落下來,彷彿給底下的人也鍍了層淺淺暖暖的光澤。

  顧青川才走近,便看見她坐在井邊,朝旁邊的小丫鬟拋了塊碎銀。小丫鬟滿臉驚喜向她道謝,她只是笑笑,裙襬在晚風中微微晃動。

  簡簡單單一抹笑,許是因澄霞相襯,明麗不可方物。

  乃是人間少有的豔色。

  她豎起四根手指,輕搖了搖,“有四錢重。”

  周圍很快靜了下去,不知誰先喊了聲大爺,一個接一個跪了下去。

  林瑜瞧見了那襲竹青直裰,從井邊下來,也跟着要跪,卻被止住。

  “雀兒姑娘。”許裘受到示意,擺了個請的手勢,“大爺都回來了,你還不去正房收拾準備?”

  林瑜猜測應是自己現在這副形容不大體面,要她回去收拾,便先走了。

  等她進了院門,許裘這才問地上幾人是怎麼回事。

  彩雲心內有鬼,想要掩飾過去,一開口就被打斷。許裘走到滿冬面前蹲下,這裏一圈人,就這小丫頭的衣裙最髒,必然也下去過一趟。

  他便笑着問道:“你剛剛收了你雀兒姐姐好處,說罷,發生什麼了?”

  顧青川踏入內院的時候,林瑜正在前邊的長廊上,方纔由側門離開那幾步走得倒快,這會兒現出了原形。

  小心翼翼提起裙襬,慢步向前騰挪。

  林瑜沒有撩開衣裳,心中也知道一頓擦傷是免不了的。好不容易走完一段路,她沒進正房,在外交代滿春。

  “大爺回來了,先去備一壺冷茶,他更衣要換的道袍已經薰好了,掛在屏風上。過一刻鐘,再去叫廚房備菜,晚上清淡些,做一道鰣魚。”

  滿春喫驚:“大爺還讓你更衣?”

  林瑜也喫驚:“你說的好像獎賞?”

  兩人皆是一頓,發現問的都不是重點,同時又問道:

  滿春喫驚:“你出去被人打了?”

  林瑜更喫驚:“你不用給大爺更衣?”

  林瑜先停止這場無效溝通,移步去了淨室。洗完出來,還沒來得及上藥,滿春就在外邊敲門。

  “雀兒,大爺叫你過去,正在等呢。”

  林瑜眉心一蹙,胡亂灑了些藥在手肘,便放下寬袖,匆匆出門。

  天色已暗,廊檐各處都掛上了燈籠。

  進去正房的時候,裏面並沒有人。只是臨窗的長榻邊,挪過來的盆架稍顯突兀,上面放着一盆清水。

  顧青川從外進來,手中端了一方紅漆雕海棠花的盒子,在長榻上坐了下來。

  瞥見她還呆呆站在那兒,他拍了拍自己身側,“坐這兒。”

  他手長腿長,在這榻上並不好展開,即便閒適坐着,投下的影子也叫人感到逼仄。

  林瑜心中騰起一絲不安,垂首道:“尊卑有別,婢子不敢逾越。大爺有事只管吩咐。”

  這丫頭平素看着老實,想來性子古板,這般反應也在顧青川意料之中。

  他點點頭,緩聲道:“說的也是,那就先把你的臉洗了。”

  林瑜幾乎是即刻擡起了頭,見他似笑非笑,手腕搭在矮桌上,屈指輕叩帶來的木盒。

  敲擊聲低沉悠緩,像一把磨人的鈍刀,一下一下,不斷威脅着她高高築起的防備心。

  沉默兩息,林瑜走到盆架前,掬起一捧清水拍到臉上。她動作難得粗魯,每次都濺出許多水珠來,坐在榻前的顧青川也未能免去池魚之殃。

  不知第多少次掬起清水,終於有人看不下去,捉住了她的手腕。

  林瑜擡頭,見顧青川的衣襟前有點點溼痕,下頜亦掛着些細小的水珠子,便驚訝起來。

  “大爺恕罪,婢子粗手笨腳,這就……”

  話還未完,就被一把拉過去,貼着他的腰側跌坐在榻上。林瑜大驚,想要甩開,手腕卻被牢牢捏住,像箍着一道鐵枷。

  “這就什麼?”顧青川擡眼看她,眸光黑沉。

  林瑜臉上的雀子已被洗去,露出原本的容貌,皎月白淨的皮膚,水墨染成的眉眼,眼尾那一點紅痣綴在雪肌,像是無聲引誘。

  許是她自己用力拍打的緣故,面靨通粉一片,一雙眼也受了驚慌,溼漉漉帶着水意,像只受了驚的貓兒。

  “讓你洗臉,沒讓你脫皮。”他放輕語氣,一手握住她的腕,一手打開帶來的錦匣。

  林瑜右手撐在榻邊,身子朝後挪了挪,看見顧青川在錦匣裏拿出了一個青花紋的白色瓷瓶。

  他轉回來,撩起她的衣袖,林瑜要抽手,又被圈緊。

  顧青川:“這是不留疤的膏藥,舒緩止疼。”

  聽見止疼,林瑜便不動了,更要緊的原因是力氣不夠,她掙扎不出。

  淺碧絹紗的衣袖被撩至肘後,現出一截雪白的藕臂,他握着她的手輕輕翻轉,果然用紗布包了一圈,有血跡隱隱滲出。

  他看着林瑜的手,林瑜則是警惕地盯着他。

  這個人是年少中舉,一身功名,應當不會是那等不講道理,強搶民女的惡霸罷?

  顧青川給她手上幾處擦傷都上完藥,將袖口放了下來,蓋住細嫩的藕臂。

  “今日要你猜,可猜到了?”

  “婢子愚鈍,猜不出大爺見了何人。”林瑜不喜歡現在的氛圍,垂着頭,她洗完臉沒擦,眉睫有水滴滑落,面頰有些微的癢。

  顧青川自袖中取出一方潔帕,淡聲道:“姚家的人來接姚妙華,我今日送他們上船,眼下,他們應當過了谷綾關。”

  林瑜抿了抿脣,跟了妙華三年,與她也稱不上熟,可是她一走,自己竟有種落單的孤獨感。

  臉上溼噠噠的不好受,林瑜擡手,纔看到自己兩手都被纏上了紗布,接着,就被人端起了下頜。

  視野蒙了一片白,緞面的帕子按在臉上,依稀能聞見沉香的味道。隔着薄帕,男人指腹撫過她的眉眼,腮頰,最後輕輕按住了她的脣。

  溫熱漸近。

  恍惚有什麼在脣上落了一下,他的指腹也挪開了。

  林瑜雙手攥緊成拳,她此刻不能視,並不確定他做了什麼,只能屏住呼吸,更認真聽着他的動靜,以防有什麼不對,好做出迴應。

  顧青川只覺得她安靜極了,他的耐心寬裕起來,輕按着帕子,擦淨她臉上的水珠。

  擦完之後,便捏着她的下頜轉向自己,“雀兒,你上一個主子已經走了。”

  顧青川仔細端詳着面前的人,水滴擦乾後,才發現她之前似乎並沒有要哭,美眸漆黑平靜。他喜歡她這樣的平靜,拇指撫過眼尾灼灼紅痣。

  他問:“知道你現在的主子是誰?”

  林瑜實在難以接受現在的局面,於她來說,忍受一個陌生男人的觸碰已經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萬沒想到還有這樣的話等着自己。

  她深吸一口氣,準備再忍一忍,先謀定而後動。

  遂張口道:“我沒有主子。”

  話音落地,房內靜到落針可聞。林瑜怔住,沒成想將心裏話竟脫口而出。

  顧青川笑了笑,起身去盆中淨手,並不把她的迴應放在心上,卻也肯陪着問上一句。

  “這是什麼意思?”

  還能有什麼意思?林瑜的脾氣好也不好,許多事都能退讓,可一旦涉及底線,必定是要努力維護的。

  既然開了頭,索性一次說個清楚,好過總是陷入曖昧。

  她站起來,福了福身,“望大爺明鑑,婢子十四被賣至姚家時,籤的是三年活契。如今三年已至,婢子在姑娘手中原是贖了身的。可是府衙的小吏奸猾喜功,擅自改了婢子的身契送來國公府,纔有了現今的誤會。”

  房中一陣水聲,顧青川手沒入盆底,只覺這水比不上她的手腕,滑嫩細膩,宛若凝脂美玉。

  林瑜看他面不改色,哪裏知道想的竟能如此下流,還以爲這人是在認真思量,遂提裙跪了下來。

  “婢子一向粗鄙慣了,進國公府後給許多人都添了麻煩。懇請大爺開恩,讓婢子爲自己贖身,也好順道解開這個誤會,倘若府衙那些蛀蟲有樣學樣,豈不毀了大人聲譽?”

  這丫頭勸起人來倒很有趣,句句都是替別人着想,半點不提自己。

  顧青川拿了帕子擦乾手上水漬,漫不經心問:“還無人與你提過麼?”

  林瑜擡頭,聽他說道:“給文書作假送到國公府的主簿與皁吏,已被懲戒過,並不剩什麼誤會,你無需替我憂心。”

  誰替你憂心了,她的賣身契在哪兒?

  林瑜忍氣吞聲,語氣照舊恭敬,“大爺,我聽說國公府規矩森嚴,即便是一個小小奴婢,安排做活也得依照章程來。既然誤會解開,婢子未與國公府立契,是不是——”

  “你自然不是國公府的丫鬟。”顧青川取出一張薄紙,正是林瑜的賣身契,淡聲道:“按照章程,你現在是我的人。”

  賣身契遞至了眼前,林瑜一排排看過上面的字,神色漸漸變得木然。

  顧青川掌心托起她的下頜,俯視着這張皎如雲月的女子面靨,指腹在她腮畔輕輕摩挲。

  “你的身契退給了姚妙華,她又親手畫押,把你賣給了我。”

  他的聲音沉沉繞在林瑜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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