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圓滿
他激動地搓着手,語無倫次起來,“芝芝呢?芝芝知道了嗎?你們看到她了吧?她肯定高興壞了!不對,你們肯定看到她了,她天天、天天都去城牆上望着!”
他身後的兩隻幼崽,一個像狐鬆多些,皮毛帶着淡淡的金色光澤,另一個則更肖似熊霸,眉眼間有股沉穩的氣息,只是此刻都被屋內突然多出的兩個氣息強大、帶着陌生而濃烈雄性氣味的獸人嚇壞了。
他們從未聞過如此具有壓迫感的氣味,本能地感到了恐懼,小小的身體瑟瑟發抖,緊緊扒住熊霸粗壯的小腿,把臉埋進他厚實的獸皮褲子裏,喉嚨裏發出細細碎碎、帶着哭腔的“嗚嗚嗚——”聲,小爪子死死地抓着獸皮,說什麼也不肯擡頭。
熊霸感受到腿邊兩團毛茸茸的小東西在劇烈顫抖,低頭一看,又好氣又好笑。
他彎下腰,蒲扇般的大手一手撈起一個,動作雖然粗魯,卻也穩當。“給!”
他不由分說,像遞交燙手山芋一樣,將左手那隻遞給了還沒完全反應過來的狐鬆,右手那隻塞進了騰蛇的臂彎,“正好!你們倆給我好好管教管教!這兩個小混蛋,在學堂裏簡直要翻天了,夫子天天跟我告狀!你們當父獸的,可得負起責任來!”
說完,他也不管兩人是否接穩,拍了拍手,如釋重負般地轉身走向廚房:“我去給你們弄點喫的,趕了這麼久的路肯定餓壞了,你們先歇着!”
狐鬆和騰蛇幾乎是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裏突然多出來的小傢伙。
這觸感比月小時候要結實許多,也更有力氣。
兩隻幼崽在陌生的懷抱裏劇烈掙扎起來,小胳膊小腿亂蹬,嘴裏發出更加響亮的“嗷嗷嗷——”的抗議聲,試圖引起外面熊霸或者屋裏母獸的注意。
他們的小鼻子用力嗅着,這氣味雖然陌生,卻又隱隱帶着一絲血脈相連的熟悉感,但這熟悉感不足以壓過本能的恐懼。
狐鬆有些手忙腳亂,懷裏的小傢伙像條滑不溜秋的魚,扭來扭去,尖利的小爪子還不小心劃到了他的手臂,留下幾道淺淺的白痕。
他看着這張酷似自己的小臉,哭得皺巴巴的,心中五味雜陳,既有初爲人父(對這兩個兒子而言)的新奇和柔軟,又有因長久缺席而產生的愧疚。
騰蛇相對沉穩些,他用手臂牢牢圈住懷裏的小傢伙,任由他蹬踹哭嚎。
這時,裏間的門簾被掀開,林芝端着一盤洗乾淨的鮮紅漿果走了出來。“熊霸回來了啊,幼崽們也接回來了。”
兩隻幼崽一看到林芝,像是看到了救星,哭嚎聲陡然拔高了幾個調,更加淒厲地朝着她的方向伸出小爪子:“姆!姆!”
林芝卻彷彿沒看見他們的求救,徑直走到桌邊,將盛着漿果的陶盤輕輕放下。
她看向被幼崽折騰得有些狼狽的狐鬆和騰蛇,眼神溫柔而帶着一絲歉意:“先喫點果子墊墊肚子吧,趕了這麼久的路,肯定累壞了。”她並沒有立刻上前去解救兩人,似乎早已習慣了這兩個小傢伙的鬧騰。
“父獸,把弟弟們給我吧。”
月不知何時已經從裏間走了出來,她安靜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這略顯混亂的一幕。
她的個頭比幾個月前躥高了不少,褪去了嬰兒肥的小臉上已經有了少女的輪廓,眼神沉靜,完全不像是一個纔剛剛脫離幼崽期的孩子。
她看到兩個弟弟在從未見過的父獸懷裏嚇得涕淚橫流。
她邁步上前,走到狐鬆和騰蛇面前。
她的動作很穩,沒有絲毫猶豫。
騰蛇低頭看着這個幾個月未見的幼崽,她似乎一夜之間就長大了,眼神裏的堅定讓他有些恍惚。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鬆了手,將懷裏那個還在蹬腿的小狐崽遞向月。
狐鬆也看向月,目光中帶着一絲探究和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同樣將懷裏那個哭得更大聲的小蛇崽交給了她。
兩隻幼崽一落入熟悉的懷抱,雖然還在抽噎,但掙扎的幅度明顯小了。
他們立刻像找到主心骨一樣,緊緊地揪住了月身上柔軟的獸皮裙,小腦袋死死地埋進姐姐的懷裏,發出委屈又依賴的“嗚嗚”聲,彷彿剛纔受了天大的驚嚇。
月沒有立刻帶他們離開,而是先蹲下身,用空着的那隻手輕輕拍撫着弟弟們的後背。
她的動作很輕柔,帶着一種遠超年齡的耐心。“不怕,不怕,”她的聲音放得很低,帶着安撫人心的力量,“那是我們的父獸,是阿姆等了很久很久才盼回來的家人。他們不會傷害你們的,只是……只是他們身上的氣味你們還不熟悉。”
她耐心地解釋着,小手一下下地順着弟弟們顫抖的脊背。
她擡起頭,看向狐鬆和騰蛇,目光坦然:“父獸,弟弟們只是被你們身上的氣味嚇到了,他們以前從未聞過。”
看着月熟練地安撫着兩個小傢伙,狐鬆忍不住低聲感嘆:“月……真的長大了。幾個月前,她還是那個黏在芝芝身邊,說話都奶聲奶氣的小不點,現在……”
他搖了搖頭,眼神複雜,“已經像個真正的大姐姐了。”
騰蛇沒有說話,只是看着月,目光深沉。
月又哄了弟弟們幾句,感到他們不再發抖了,才慢慢站起身。
“好了,不哭了,”她一手牽着一個,聲音溫柔卻不容拒絕,“姐姐帶你們去外面玩,我們去找熊父要點蜂蜜,好不好?”
兩隻幼崽吸了吸鼻子,紅腫的眼睛看看月,又怯怯地瞟了一眼不遠處的狐鬆和騰蛇,最終還是對蜂蜜的渴望戰勝了恐懼,小聲地“嗯”了一聲,被月牽着,一步三回頭地走出了屋子。
看着三個孩子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屋內一時間陷入了奇異的安靜。
林芝默默地看着這一切,心中百感交集。
是啊,月長大了,長得太快了。
在她日復一日站在城牆上、望眼欲穿地期盼着伴侶歸來的時候,在她被思念和擔憂折磨得心力交瘁的時候,是月,這個才幾歲大的女兒,過早地學會了獨立和承擔。
她學會了照顧自己,學會了安撫情緒低落的母親,甚至學着像個小大人一樣去處理一些簡單的事情。這份早熟,是女兒的懂事,卻也是她作爲母親的失職。
她只覺得心口一陣陣發酸,對女兒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愧疚。
幸好,幸好他們都回來了。
狐鬆,騰蛇,還有這兩個雖然暫時不認父,但血脈相連的孩子。
這個家,終於不再殘缺。過去的缺憾或許難以彌補,但未來的日子,總算有了圓滿的希望。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情緒,臉上重新露出溫柔的笑意,看向同樣望着門口、神情複雜的狐鬆和騰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