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孩子回家
馬車這次走得慢,穩穩停在了幼兒園門口。
大娃即使恢復能力再強,精力比起從前還是沒那麼充沛。
上了馬車沒一會兒他就睡着了,乖乖把頭靠在宋禾腿上,然後沉沉進入睡夢中。
宋禾正要叫醒大娃時,車篷突然被人掀開一角。
她逆着光看過去,就見陸清淮正站在車尾處,朝着宋禾伸出手。
宋禾:“……你怎麼來了?”
陸清淮小心翼翼地接過大娃,穩穩當當地把他抱在懷裏。
等宋禾拿着一堆東西,從車廂上跳下來,進入幼兒園後陸清淮才輕聲道:“我想大娃在路上應該會睡着,所以想着來接一下你們。”
聽他這話,宋禾仔細地端詳了一下陸清淮。
陸清淮被她看得微微不自在,轉移話題似的輕聲道:“我中午和小妹米寶說你們今天會回來,不過我出來時沒叫他們,這會兒他們應該在家裏做飯。”
宋禾聽他這麼說,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回家,腳步都不自覺變快幾分。
可看到步履遲緩,被她甩了半米的陸清淮,宋禾又硬生生壓下變大的步伐。
陸清淮很想扶額,無奈嘆息,啞然失笑道:“你先回去吧,我抱着大娃慢慢走。”
宋禾赧然,提着母雞的手指着指前方:“那我先走了,我放心不下小妹和米寶。”
他倆姐弟昨晚哭成那樣,這會兒眼睛指不定怎麼腫呢,或許得跟個小核桃一樣。
說完,宋禾就迫不及待離開。
被落在後頭的陸清淮還能聽到母雞“咯咯咯”的叫聲……
另一邊,宋禾心急火燎地疾步跑回家,纔剛進入院子,就見到兩個小孩像炮仗似的朝着她衝了過來。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兩人異口同聲,嘴巴癟着,忍着哽咽。
他們很快又問:“大娃呢?他怎麼樣了?”
宋禾挨個看看,見兩人都沒啥事兒後才徹底放下心。
她帶着兩人進屋,邊走邊說:“大娃在後頭,你們小陸哥哥抱着呢。他是發燒了,現在燒退了在睡覺,你們待會兒記得說話聲小一些,別吵到他。”
小妹米寶點點頭:“我們會的。”
他們昨天都被大娃嚇了一跳,從來沒有見過大娃這麼虛弱。看着大娃,有那麼一瞬間,讓他們彷彿回到逃荒的那幾年。
宋禾也是怕昨晚的場景嚇着他們,這才忙不迭地跑回來。
飯桌上,米寶和小妹已經做好了飯。
宋禾先將手上東西放下,然後把大娃房間門打開。
當她剛打開時,陸清淮就抱着大娃進門了。
原本還唧唧喳喳圍着宋禾不停說話的小妹米寶瞬間安靜,趕緊迎上前去眼巴巴地看着大娃。
大娃睡得格外沉,因爲身上包裹着一件厚衣服,所以他臉頰微紅。
陸清淮抱了他一路,他都絲毫沒有察覺。這會兒又抱着他進門,把他放在牀上時,大娃連表情都沒變,似乎睡得十分香甜。
他纔將大娃放下,宋禾便立刻把被子給大娃蓋好,被角按壓得緊緊的。
“咔噠”一聲。
房間門輕輕關上。
宋禾又對他說了一聲謝謝,而後道:“你晚上喫飯了嗎?”她指了指桌子上的飯菜,“沒喫的話要不要留下來喫一頓?”
陸清淮搖搖頭:“我喫過了。”
說着他就往外走,宋禾猶豫兩秒,也跟了上去。
院門外是寂靜的山村,青山田野已隱於黑暗之中,只能看到頭頂浩瀚的星空。
陸清淮停下腳步,疑惑的看着她。
宋禾遲疑片刻,終究還是說道:“其實你可以不要這樣的。”
她昨晚其實可以拜託隔壁的知青來幫忙。
宋禾這話說的沒頭沒尾,可陸清淮真就聽懂了其中的意思。
他表情有一瞬間的呆愣,飛快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真把大娃當成朋友和親人。”
“我跟大娃也認識了兩年,我們之間也有友誼。”他咬了咬嘴脣,又解釋了一句。
說完,陸清淮眉毛微蹙,嘴脣緊緊抿着,側過頭不再與宋禾對視。
宋禾這下也愣住了,垂在大腿兩側的手蜷縮着握起,心中竟然涌起一股羞愧。
“對不起。”她說道。
去除掉她的關係,陸清淮和大娃之間也有屬於他們自己的關係。
是她看輕了陸清淮,也看輕了陸清淮和大娃兩人的友誼。
說完,兩人之間靜默。
時間似乎過了一分鐘,陸清淮身體漸漸放鬆不再緊繃,宋禾也慢慢靠在門上,全身有些痠痛。
空氣是靜謐的。
陸清淮又慢慢把頭轉向她,躊躇一會兒閉閉眼:“我知道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我也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意思。我不會煩你的,真的。我嘗試過,可我、可我也不知道爲什麼……”
他說着又閉了閉眼。
胸口起伏,一鼓作氣道:“可我還是會忍不住關注你……”
“等等!”
宋禾眼睛瞪得大大的,趕緊比劃出一個暫停手勢。
她泄了氣,無奈道:“完了,有些話說出來,有的窗戶紙被捅破,感覺就不一樣了。”
原本能夠兩人不說破,心領神會的打哈哈過去,這樣往後見面也不尷尬,要是處理的好依舊能夠當好朋友。
可如今陸清淮直白的說了出來,宋禾又對他並沒有男女之間的那點感情,這讓她怎麼應答呢?
陸清淮:“如果你……”
宋禾有些喪氣地擺擺手,打斷他的話:“你別說話了,你讓我想想。”
陸清淮呆怔語塞,點點頭。
他其實想說,如果你不想回答也沒關係,就像以前那樣就好,他原本也沒想要什麼回答的。
宋禾有些苦惱,乾脆走到拐角處,被黑暗完全籠罩的地方。
她輕聲說:“我並不打算結婚,不是爲了大娃三個,而是我自己就不想進入婚姻。”
宋禾撓了撓頭,嘴脣嚅動猶豫半會兒,索性還是痛快道:“我這人害怕麻煩,最怕處理以家庭爲紐帶的人際關係。我更不想因爲婚姻放棄什麼,比如說放棄自己的時間,放棄自己的事業,甚至是耗費精力,去周旋各種原本沒必要的事情。所以你別瞧我對外是說爲了大娃他們,實際上這個決定是我從自己角度考慮的。”
她知道當下的環境沒有“談個戀愛試試”的說法,她也不能去嘗試一段段的戀情,通過這個方法來找到適合自己的那個人。
所以宋禾寧願不結婚。
更何況房子、車子、孩子她都有了,那她還要男人來做什麼?
頂多就只有排解慾望這件事,可這也不是不能忍的。
宋禾坦誠地說完這麼一大串,然後定睛注視着陸清淮。
她知道,自己這個想法能嚇走當下時代絕大部分的人。
陸清淮確實有些愕然,他着實被她這番話給驚到了。
可反應過來後,臉上竟然出現些許相逢恨晚的表情,心中也涌起“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
他面色隱隱有些激動:“很巧,我沒騙你,我心裏也是這麼想的。”
陸清淮活像表現出半生遇知己的神情。
宋禾:“……嗯?”
這話怎麼說?
陸清淮躊躇道:“不瞞你說,我家情況有些棘手。”說起這個,他的臉色在黑暗中更加模糊不清,“我父母在我小時候離婚,我媽憎惡我爸,所以也不願理我。我爸覺得,覺得我不是他親生的,甚至不願見我。我小時候在俞老師家裏長大,從六歲開始就是。他們從那之後也沒有養過我,沒有見過我,都以爲是對方在給我喫的,給我生活費。”
宋禾表情漸漸複雜。
陸清淮語氣很輕鬆,可她卻能想象到當時他的慘境。
一個六歲的孩子被當成皮球踢,不被父母喜愛,甚至被他們厭惡,這是一件多麼悲慘的事情。
當父母是最沒有門檻的職業,宋禾突然想到這句話。
可陸清淮卻長呼一口氣:“其實我也不恨我媽,她並不是自願生下我。在她懷我八個月時,我爸就因爲一些事情和她感情破裂。她在家裏生活得也很壓抑,她想逃走,想把這個家從她人生中徹底撕裂開來……這很正常。”
“他們兩個都是極要面子的人,從小沒有關心過我,在我長大後自然也不會來找我。我都已經、已經有十年沒和他們見過面。”
“可是,”陸清淮又道:“可是我已經被他們影響到了。我曾親眼見到我姥姥家和我奶奶家大吵大鬧,我的舅舅和我的伯父提刀打架,他們兩邊的人對我視若無睹,都覺得我是累贅。所以我也害怕進入到一個新的人際關係中,我更害怕結婚,害怕教育不好孩子,害怕無法讓家人滿意。”
“但,我、我,”陸清淮臉上出現紅暈,“我想到若是你,我好像不害怕。”
她對大娃幾人的每次愛護和教育,彷彿都像是治癒了他一樣。
他發現這世上竟然還有這樣的女孩子。
理智、感性,遇到問題總能鎮定解決,又能共情一切苦難。
陸清淮在她這裏,頭一次見到有家長願意和孩子真誠的道歉。
她明明年紀也不大,只是大娃幾人的姐姐,可卻努力給他們最好的教育,竭盡全力爲他們的未來做考慮。
他忍不住被她所吸引。
宋禾默然,半晌後還是搖搖頭:“可我並不喜歡你。”
陸清淮失笑,笑中卻藏着些許苦澀,手指輕動:“我知道的。我並不需要你給我什麼迴應,你也別有負擔。我就是覺得,咱們也許可以恢復成以前那樣。”
宋禾漸漸擡頭看着他,臉上驚詫:“真的?”
陸清淮點點頭,利索道:“對。”
宋禾彷彿鬆口氣一樣:“好吧可以。”
陸清淮也露出笑容,原地踟躕片刻,見宋禾沒什麼話說,於是說道:“那我回去了。”
宋禾點點頭,揮了揮手。
等看着陸清淮轉身離開,消失在她視野中時,宋禾臉上表情放下。
對個屁呢,她又不是沒有經驗的小女孩。
當初她有一任男朋友也是這麼追她的。原本兩個人因爲一些誤會互不搭理,後來這個她差點忘了名字的男人專門找一天給她解釋並且道歉,說什麼想要兩人的關係回到朋友狀態。
因爲只有到了朋友狀態後,之後再做什麼事或者與她接觸就師出有名,理所當然。
人呢,只有在接觸交往中才會慢慢熟悉以及產生感情。
瞧瞧,男生在這方面好像都是無師自通的。
宋禾可以肯定陸清淮之前絕對沒有過情史,但他不自覺的就能用到這一步驟。
不過,這確實也能讓她平日生活中會更輕鬆自在一些。不要專門掐着時間到後邊的傅爺爺那兒去,就怕遇到陸清淮。
既然陸清淮想讓她沒有負擔,不要把他的感情放心上,宋禾就照做了唄。
她聳聳肩,轉身回家。
宋禾在外頭和陸清淮大概聊了十多分鐘,回到房間時小妹和米寶兩個似乎已經悶悶不樂了。
“咋啦咋啦?”她洗洗手坐在椅子上問。
小妹幽怨看她一眼:“姐姐,你和小陸哥哥的關係什麼時候又變得這麼好了?”
宋禾拿起筷子,先夾了一口青菜,含糊道:“我和他關係一直很好呀,我們之間又沒有矛盾。”
米寶也裝碗飯上了桌,小聲嘀咕:“纔不是呢,你們兩人之間肯定有貓膩。”
宋禾“咦”了一聲,身體抖了抖:“你可別說這種話,什麼叫貓膩?我這是專門爲了大娃的事兒去感謝人家,這是禮數曉得不?”
米寶心想纔不對呢,他恨恨挖了一勺蛋羹,大口喫着。
姐姐不是個會爲了一個詞去專門解釋這麼多的人,她越是解釋,她和小陸哥哥的情況就越是複雜。
從前他不太懂,可現在他是有點懂了。
原來男女之間,還有個愛情!
米寶表示自己最近不想和小陸哥哥說話。
他把小陸哥哥當親哥哥,然而小陸哥哥卻想插足他的家庭,妄想當他姐夫!
米寶說到做到,還真好幾日都沒和陸清淮說話。堅持了一週後,才因爲陸清淮給他講了好幾則故事而關係破冰。
過了暮春便入夏。
夏季蟬聲陣陣,熱浪習習。
在七月中旬時,公社裏那兩個被拐的孩子回來了。
社員們早就聽了兩個孩子被尋回來的事情,還知曉兩個孩子因爲身體的原因,需要去省城看一段時間的病。
是的,原先聽說是去源陽市。後來源陽市的醫院又說不能治,讓轉院轉到省城去。
如今幾個月過去,兩個孩子終於回來,所有人心中都帶着好奇,想跑到公社門口去看一看。
可這麼離譜的事即使是寬容溫和的江隊長也不能答應。
什麼叫好奇想去看看?
把人家倆孩子當猴呢?
去去去,都給我種地去!什麼人啊這是……
於是在衆人的注目中,一輛用用黑篷遮擋得嚴嚴實實的馬車緩緩地在公社的道路上行駛着。
幾分鐘後,馬車停在了姜勝利家門口。
先從馬車上跳下來的是李雙喜,他把一個瘦弱的男孩從馬車上抱了下來。
這個男孩看到陌生的環境,身體瑟縮,緊緊拽着李雙喜的袖子。
緊接着,就聽到李雙喜家傳來一聲哭喊聲,是李雙喜老爹老孃的聲音。
兩個老人家頭回見到小孫子,哭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
之後從車上下來的是姜勝利一家,他們一家有些沉默,慢慢把車上的一個女孩給抱下來。
這女孩格外引人注目,因爲她沒了雙腿。
蘭花嬸子下來時還搬了一個輪椅放地上,這個女孩子坐在輪椅上,蘭花嬸子和姜勝利就一人擡着,一邊把她擡了進去。
“阿香你看,這就是咱家。”
蘭花嬸子眼眶都是紅的,她指着門口的大石頭一字一句慢慢介紹。
“當初阿香你就經常坐在這喫飯,娘就端着碗餵你喫。你說你喜歡看雞看鴨看路過的人,覺得在外頭喫的更香,你還記得不?”
“還有這大門,咱家這大門上你看看是不是還有點黑痕?這就是阿香你畫的!現在是看不太清啊,可當時就是你用木炭畫的。你還說以後咱家門神都不要買了,就你來畫……”
蘭花嬸子抹抹眼淚,實在忍不了,趕緊側頭眼淚就簌簌流了下來。
小時候阿香就喜歡畫畫,整個房子的牆壁都被她用木炭畫得滿滿當當。
當時她還生氣,可阿香被拐後,那些畫就漸漸沒了,被風吹被雨淋,反正就慢慢模糊。
蘭花嬸子怕呀,她怕等那些畫毫無痕跡時,閨女還找不回來。
可如今閨女是找回來了,但她卻沒了腿!
蘭花嬸子不想閨女受到人的圍觀,匆匆把閨女帶回家去,然後將院子門關緊。
只是江隊長不願意讓人去看,可總有幾個社員藉着上廁所的名義偷偷跑去看。
看完之後,他們又興沖沖的跑回來。然後交頭接耳,你把消息傳給我,我把消息傳給你。沒一會兒,幾乎所有的社員都知道了兩個孩子是個什麼樣的。
“娘嘞!那個是阿香吧?我記着蘭花她小閨女就是叫阿香來的。這娃娃小時候可漂亮啦,現在沒腿啦!”
“還有雙喜他小兒子,我記得被拐時才一歲多是吧?現在也得七八歲了,可能看着跟個小猴似的,還沒我家墩子長得壯。我家墩子可才五歲!”
“嘖嘖,那阿香以後該怎麼辦喲?往後不得蘭花全家養着她?這蘭花她三個兒子能願意?即使三個兒子能願意,三個兒媳婦就能願意?好端端養個殘疾的小姑子在家裏,這也不是照顧一時的事兒,這是照顧一輩子的事兒。”
“那沒辦法啊,勝利和蘭花年紀大,還能幹幾年喲?三兒子都快說親了,幾個哥哥比這小妹妹大這麼多,哪能不養她?就是等以後蘭花和勝利都老了,這閨女就要在哥嫂手底下討生活,那日子可不好過!”
“哎雙喜的小兒子,那麼瘦那麼小,身體說不準也出了什麼問題,要不怎麼會在省城待那麼久?”
衆人紛紛猜測,手上雖然幹着活,可一點都不耽誤他們嘴巴在說話。
他們是上午在地裏頭討論的,幼兒園中的幾個老師是下午回園裏後討論的。
宋禾在一旁聽着沒講話,心中忍不住嘆息。
這種環境可不利於兩個孩子的成長啊。
別說成長,就連人家的心理創傷可能都恢復不好。
在社員們的嘴巴里,兩個小孩一個是斷腿了永遠幹不了活的累贅女孩,一個是膽子比老鼠小,身子比竹竿還弱的男孩。
他們都會用異樣的眼光去看待兩人,有時甚至會去調侃兩人。
更可怕的是他們會在兩個小孩面前流露可惜、可憐的神情!
可那些他們覺得奇異好笑的點,卻是兩人不能觸摸的傷口。
他們每說一次笑一次,就是把兩個小孩的傷口按一次壓一次。
這樣傷口永遠不能結痂,鮮血永遠流個不止。
宋禾想了想,如果她是兩個孩子的家長,可能會帶着孩子搬家離開,搬到無人認識的陌生環境中。
可對於他們兩家來說這又怎麼可能呢?
他們世世代代在河西公社紮根,兒子女兒們也在河西公社娶妻嫁人,親朋好友都在此地,他們又不是隻有這一個兒子和女兒。
再者說了,如今戶籍管理的嚴格,更是限制了人口流動,很難找到一個新的地方,合適的地方定居。
所以唯有委屈這兩個孩子。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宋禾無法去指責誰,更不可能去給人家出主意。
只是沒想到有一日,她心中覺得悲慘的兩個小孩,竟然被送到了自己手上!
時間進入八月,宋禾在這種季節裏,很喜歡把竹牀搬到院子中,又在竹牀四角點燃艾草,把蚊子給隔絕開來。
這個年代環境好。
此時不僅可以看到後世大城市中無法看到的滿天繁星,還可以看到好幾只螢火蟲在院子中穿梭來穿梭去。
竹牀旁邊擺着一張小桌子,小桌子上放着剛從井裏湃起來的薄荷梅子水,還有半個紅彤彤的西瓜。
竹牀上鋪着冰冰涼的竹蓆,又放着幾個小枕頭。
宋禾就穿着一件短袖和寬鬆的七分褲,手上拿着蒲扇,躺在竹牀上,旁邊是歪歪斜斜躺着的大娃幾個。
正當她愜意的和幾個小孩聊着天時,門口突然傳來敲門聲。
宋禾疑惑,這都九點了,外頭是誰呀?
“是我,小禾我是蘭花!”
“還有我,淑華!”
宋禾立刻從牀上跳起來,趿拉着拖鞋,匆匆跑到院門口去開門。
“來啦來啦,嬸子們有啥事兒嗎?”
外頭只有蘭花嬸子和淑華嬸子倆人,這兩人此時面帶糾結,一看就是有事拜託宋禾,而且還是難事。
宋禾請倆人進來,將倆人請坐在飯桌旁的椅子上。
“你們喫西瓜。”宋禾笑了笑,切了兩片西瓜給兩人。
蘭花和淑華趕緊搖搖頭:“這個費錢,我們不喫,給大娃幾個喫吧。”
宋禾:“哎我外頭還有幾片,沒關係。”
可是倆人說什麼都不喫,因爲她們要說的事情,是個很麻煩的事情。
宋禾隱隱猜到兩人的來意,微笑問:“你們是爲阿香和安安來的?”
蘭花嬸子嘆聲氣,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她糾結道:“是的。天這麼晚了,我就直說。其實我是想來問問,我家阿香和淑華家的安安能不能來幼兒園上學?”
還沒等宋禾說話,她就又愁眉苦臉接着道:“我們也有把他們倆送到過小學,可是……可是他們兩人還沒學會咱們這裏的話,上了小學後也經常被人笑話。我知道我家阿香是沒了腿,可我不能因爲這個就讓她別去上學,他不能再做睜眼瞎啊是不是?”
說完,蘭花嬸子急切地看着宋禾。
宋禾沉默半晌:“我們幼兒園也沒怎麼教認字的,最多隻教一些簡單的字。而且,小學的孩子會笑話阿香和安安,幼兒園的小孩未嘗不會。”
小孩們有時候不知道什麼是惡,不知道什麼是口出惡言。
他們或許就從家長那學了一嘴,便會飛快學習並且熟練地掌握了這種傷害人的話。
淑華嬸子擦擦臉上的眼淚:“可幼兒園的小孩總比兩個小孩小一些。我們就怕安安和阿香還沒有學會咱們這兒的話,也不會普通話,會被大一點的孩子排擠,就連被他們罵了都不曉得在罵些什麼。”
蘭花點點頭:“小學每天在學校的時間多,還得一直坐在教室裏,我們害怕兩個小孩不適應。”
說着,她誠懇對宋禾說道:“我們其實也沒想讓他們在幼兒園學到什麼,只要能在人多的地方就好。公社的人堆我們是不敢在讓他們去了,可不和人接觸又怎麼行。在幼兒園,能讓他們學會咋說話我們就能滿足了。”
宋禾輕輕嘆聲氣,手指在桌上點了點。
隨後搖搖頭:“這事兒你不能問我,得去問問練主任。”
宋禾猜想練主任九成九會答應,但是這事就得讓練主任來和她說。
而且,她現在平常也沒有上課了。上課和管孩子的都是幼兒園的姑娘們,還得問問她們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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