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去首都

作者:大鵝踏雪泥
此刻,陸清淮並不在家中。

  他趁着這次機會又回了河西公社,打算在臨走前,再去見俞老師一面。

  這兩個月裏,陸清淮雖然知道形勢不太樂觀,但到底忍不住,還是偷偷找機會去看了俞老師。

  頭一次去找俞許時,已經是7月下旬了。那會兒俞許還不曉得他回到平和縣,所以陸清淮大半夜去見他時,差點沒把老人家嚇一大跳。

  之後又陸續去了兩次,都是大晚上的時候去的。陸清淮給俞老師他們帶了一些喫的,聊了半晚上的天后,他披着黎明的夜色趕回縣城中。

  不過此刻是下午,陸清淮到達河西公社時更加小心。他帶着一個大草帽,騎着自行車嗖一下就從路上行駛過去。

  如今河西公社人來人往的,在地裏幹活的人也不會特意去注意路上有誰進了公社。

  陸清淮進入公社後,直接從幼兒園進入宿舍內。幼兒園的老師們並沒有換,她們和宋禾關係要好,願意睜隻眼閉隻眼給陸清淮行一個方便。

  俞許得知陸清淮來後,匆匆趕回宿舍中。

  他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你過不久就要走了?”

  陸清淮大中午冒着風險來,可不就是等不及了,準備要回首都了嗎?

  俞許臉蛋被太陽曬得通紅,額頭上的汗水打溼了黑白交雜的頭髮,順着髮鬢流了下來。

  陸清淮趕緊替他擦擦汗,又拿起草帽給他扇風:“對,我明天就得回首都。”

  俞許又着急問:“那小禾呢,你們該咋辦?”

  陸清淮露出個笑來:“我們上午去領證了,她這邊學校有工作走不開,以後……以後只能遇上假期時,我們再見面。”

  俞許先是驚喜,而後是遺憾。

  他肩膀微坨,嘆息安慰道:“一切都是暫時的,總有能長久相聚的一天。”

  兩人分隔多年,好不容易結了婚,成爲夫妻,結果又得分隔。

  陸清淮抿嘴,點了點頭。

  他們兩人工作地點衝突的事暫時沒有解決辦法,但俞老師的事情或許有了轉機。

  他在首都時也一直在爲俞老師走動,再加上俞老師當年的學生們早已畢業,他們在各自的崗位上成長起來,有了些許話語權,所以關於俞老師的問題,上頭有了鬆動。

  只是他們還不確定,也不敢輕易告訴俞老師。老師歲數大,經不起大喜大悲。

  陸清淮有些沉默,他要回首都了,可老師還得待在田地中頂着烈日干活。

  俞許養他一場,哪能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麼。他又勸慰說:“你別擔心我,我過的一切都還好。這是真的,在這鄉下幹了幾年活,連身體都變好了。”

  河西公社也有河西公社的好處,他的運氣好,沒受到當地人的排擠與折磨,當地人甚至還頗爲照顧他們。

  在這裏,沒有工作上的壓力,不需要擔心什麼時候會被迫害,每日做完活後,便可以安心做學術。

  當初在城裏自己和愛人一身疾病,如今好幾年都沒再發過病了。

  陸清淮瞧老師的臉色和精神狀態確實不錯,也就信了他這一番話。

  師生兩人談了一下午,談得最多的還是關於陸清淮和宋禾的問題。

  俞許感慨:“小禾是個好姑娘,你得好好對待人家。至於小禾的工作,你不能插手。她一步步從公社走到縣城很不容易,你該尊重她的事業。”

  陸清淮應好:“我準備再觀望個兩年,如今形勢有了好轉的跡象,首都也出現一些風聲,說是在教育方面恐怕要改動改動。若是往後高考恢復了,小禾又有資格參加的話,我們還是能在首都重聚。”

  俞許眼睛一亮:“那就好,那就好!總不會永遠是這樣的,教育肯定是要動一動的。”

  如果教育真要變動,那麼和他們一起下放的老晏恐怕近期也得回去了。

  兩人聊到日落西山,快到下工之時,陸清淮面露不捨地起身,推着自行車往門外走。

  俞許送他到門口,笑笑說:“你別擔心我,平日好好工作,我要是有事會寄信給你的。”

  陸清淮手指緊攥自行車的把手,泛着蒼白:“那您和錢老師注意些身體,活別多幹,喫穿方面別捨不得,我會給您寄。”

  俞許點頭,催促說:“快走吧,再過不久那羣知青小孩也得下工了,讓人看見不好。”

  陸清淮又看了他一眼,俞老師頭上發白的頭髮在夕陽底下無比亮眼,仿若披上一層金燦燦的光芒。

  他騎着自行車,從小道上快速離開。

  俞許等他轉身走後,壓制已久的眼淚這才悄悄從眼角落下。

  離開公社,陸清淮這次回頭望了一眼,望了一眼這個曾經庇護他的地方。

  晚霞漫天,包籠着整個河西公社。

  河西公社的社員們還在田地裏進行最後的勞作,可有好幾戶人家,已經升起裊裊炊煙。

  時而有雞鳴,有犬吠,有社員們交談的聲音傳出公社,彷彿能撫慰人的心靈。

  如今他離開這裏了,可這個公社還在庇護着養育他的人。

  宋禾曾提起過一句話,說是她在別的書上看到的。

  愛自己的孩子是人,愛別人的孩子是神。

  陸清淮心想,俞老師和錢老師,對他來說就是神。

  平和縣。

  夕陽無限好,路上行人匆匆,趕回家中。

  宋禾在家中把要去首都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可陸清淮還沒回來。

  她坐在院子裏頭思考片刻,看一眼天色,估摸着陸清淮快要回來了,乾脆到廚房去,將竈爐的火點燃,然後開始做晚飯。

  空間中還有一些菜品,零零碎碎的什麼都有。宋禾看了一圈,乾脆把這些零碎的東西都拿出來,雜七雜八的煮在一鍋好了。

  最關鍵的是空間中還有一些鮮牛肉,更有一瓶大娃出差回來時給她帶的沙茶醬。

  宋禾一直沒來得及喫,這會兒倒是有些饞了。她來這裏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喫沙茶醬。

  那麼,就煮沙茶麪吧。

  她先把豆腐、青菜、麪條,以及放在空間裏的滷菜準備好。滷菜是她讓國營飯店的師傅幫忙做的,當時她買了許多食材,就想讓師傅滷完,然後放到空間裏慢慢喫。

  緊接着,宋禾按照回憶,開始製作沙茶麪。

  她的回憶有點模糊,這個步驟還是當年看美食節目時記下來的,近二十年過去,她能記個大概已經很不錯了。

  宋禾就按照手感開始做菜,嗯,按照手感。

  先往鍋中倒油,然後加入沙茶醬稍微炒一炒。炒好後倒入開水,再把牛肉放到水中燙。

  額,宋禾燙牛肉時發現麪條還沒過水煮,所以趕緊又另起一鍋燒熱水,水開後把麪條放下去煮。

  她手忙腳亂的,差點沒把牛肉給煮老嘍。

  最後再用水燙一下青菜、豆腐,哦,還有豆芽,然後放到碗中。

  正巧,在宋禾快把沙茶麪做完時,門口傳來推門的聲音。

  宋禾連忙將鍋中的沙茶湯底舀到麪碗上,沙茶湯底裏還有牛肉,再切滷貨放到其中,兩碗沙茶麪就這麼做好了。

  陸清淮聞到香味走了進來,好奇問:“是沙茶麪嗎?”

  宋禾有些驚訝:“你喫過呢?”

  在她記憶中,這麪條好像是沿海人民常喫的食物。就是如今,平和縣中都有許多人沒聽說過沙茶麪。

  陸清淮接過鍋勺,邊清洗邊說道:“喫過,首都有沙茶麪賣。咱家衚衕口就有一間國營飯店,裏頭的大師傅做沙茶麪做的很正宗。”

  宋禾:“……”

  嘖嘖,咱家?

  宋禾突然笑了:“你明兒幾點鐘火車票來着?”

  陸清淮戴好圍裙:“早上七點半怎麼了?”

  宋禾笑嘻嘻的,眼睛亮閃閃地看着他。

  陸清淮心中一動,不禁期待道:“你,明天早上打算去送我?”

  宋禾撲哧一聲笑出來:“你就只能想到這個?你怎麼不大膽一點,覺得我會陪你去首都呢?”

  陸清淮察覺被戲弄了,又默默轉過頭。

  宋禾端起碗說:“好了不逗你了,我火車票都買好了,還真得和你一塊兒去首都,因爲我有一場會。”

  “哐當!”

  她身後傳來一聲響,然後陸清淮就急急忙忙趕了出來。

  他很高興,又不可置信:“真的,你要跟我去首都,票已經買好了嗎?”

  宋禾把碗放在桌子上,糾正說:“不是跟你去首都,我是因爲工作,剛好可以和你一起去首都。”

  反正陸清淮就抓住“去首都”三個字,然後忍不住笑出聲了。

  宋禾沒眼看:“快去洗鍋吧,洗完喫飯了。”

  “好好好!”陸清淮又匆匆跑去廚房忙活。

  喫過晚飯,兩人洗完澡,又在院子中乘會兒涼後就回房間中睡覺。

  陸清淮是個自控能力很強的人,沒和宋禾領結婚證之前,他死活不肯在宋禾房間睡覺。

  正好,這大熱天的,宋禾也不想兩個人一起睡,這不得熱上加熱嗎?

  可今日,他卻蠢蠢欲動跟進房間中。

  宋禾:“……你幹嘛?”

  陸清淮沒說話,緊緊盯着宋禾看。

  她問:“避孕套準備好了?”

  “嗯嗯。”

  宋禾也有些激動,脫了拖鞋上牀:“也不是不行,不過你不覺得今天有點兒熱嗎?”

  陸清淮:“我不覺得,心靜自然涼。”

  宋禾震驚:“幹那兒事你心也能靜!”

  陸清淮:“……我覺得任何事得幹了後才能知道到底行不行。”

  是嗎?

  宋禾飛快把牀上的薄被子蹬開,她牀上鋪的是涼爽的竹蓆,比草蓆還涼爽!

  牀外月光明亮,屋內熱氣融融。

  宋禾滿頭大汗,在此刻無比思念空調。

  “我就說、沒法……沒法涼對吧,我澡白洗了……”

  第二天清晨。

  院子裏的柿子長成,只不過果實還是綠色的,想必等宋禾從首都回來後,不需要過多久柿子就能吃了。

  樹上許多小鳥也在等着柿子成熟,大清早的就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此時還是早上五點半,宋禾每次在睡覺之前總會在心底說上幾句明早要起來的時間。

  她昨晚倒是說了,可這次的生物鐘徹底被疲勞的身體擊垮。

  倒不是承受不住啥的,宋禾覺得兩人是勢均力敵。

  但昨晚幹完那事兒,又洗了一次澡,然後便睡不着失眠了。

  兩人莫名其妙就都失眠了,只能面面相覷有點兒懵逼。

  直到凌晨兩點多時,兩人才前後腳睡覺。

  隨着時間的流逝,巷子中的吵鬧聲漸漸變大。

  昨天晚上窗戶沒關,聲音被風帶了進來,將陸清淮給吵醒。

  陸清淮艱難的把眼皮掀開,愣了一兩秒後,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宋禾,然後坐起身。

  他拿起枕頭旁的手錶看一眼,忍不住拍一下額頭,然後趕快起牀。

  這會兒做早飯肯定是來不及了,陸清淮把宋禾今天要穿的衣服放到牀邊,然後匆匆洗漱,騎着自行車去國營飯店買早飯。

  國營飯店的服務員認得他,都曉得了他就是宋禾那個處了好幾年卻未曾露面的對象。

  服務員熱情道:“你來的可真巧,今天有牛肉包子,要不要來幾個?”

  陸清淮趕快點頭:“給我來四個,豬肉大蔥餅有嗎,有的話也給我來兩大塊。”

  服務員搖頭:“豬肉大蔥餅是沒了,不過烤蔥餅有,你要不要?”

  陸清淮:“要!”

  這種餅容易帶上火車,他怕今天太早喫早飯宋禾會餓,乾脆買一些蔥餅帶上去。

  這個蔥餅上週大娃做過,也就巴掌大小,放在爐中烤,烤得酥酥脆脆的,中間還膨脹起來。

  而中間的餡料呢,就是蔥和肥肉。

  只是那肥肉一點都不膩,經過醃製後,和蔥在一塊兒混合出特殊的香味。

  宋禾愛喫,大娃他們也愛喫,小妹大老遠的寫信過來都說想念這個餅。

  陸清淮上週吃了一塊後,也喜歡上這個味道。

  他這會兒一口氣買了十二個,這還是怕喫多了上火,才剋制一些。

  買完包子和餅,又用飯盒打了一盒粥,陸清淮忙不迭地趕回家中。

  宋禾還沒醒,他叫了好幾下,宋禾這才迷迷糊糊地醒過來。

  陸清淮:“要我擰把毛巾幫你洗個臉嗎?”

  宋禾半睜着眼懵逼一會兒,然後點點頭。

  陸清淮懂了,擰了把冰涼涼的毛巾,往她臉上蓋,又輕鬆搓一搓,宋禾徹底清醒過來。

  因爲時間緊,宋禾隨便把頭髮一紮,又刷個牙後趕緊去喫飯。

  她昨兒還想着自己能搞一個稍微好看的髮型,再化了淡妝來着,這會兒完全沒有時間搞。

  七點半的火車,他們必須在七點到達火車站。而從家裏去火車站若是騎自行車的話需要十多分鐘,走路則需要半個小時。

  從前是騎自行車需要半個小時,可修了路後,距離就大大縮短了。

  但他們兩個人都得去火車站,也沒法騎自行車去啊,騎去了該停在哪兒呢?

  所以喫過早飯後,陸清淮兩手提着沉甸甸的行李,宋禾拖着兩個箱子,往火車站走去。

  經過照相館時,宋禾還特意去裏頭跟那位大爺說了一聲,說他們臨時有事兒,照片大約得半個月後才能拿。

  兩人急趕慢趕,終於準時準點趕上火車。

  陸清淮怎麼說也在研究所做事兒,他拜託朋友幫忙買了一張臥鋪票,可這會兒多了一個宋禾,情況就有點複雜了。

  宋禾和他來到臥鋪車廂,車廂中已經有三個人了,只差陸清淮一人。

  陸清淮把行李放好,拉着宋禾坐在牀鋪上:“你餓嗎?”

  宋禾搖搖頭。

  “那你困嗎,要不要再睡一覺?”

  宋禾點頭了,她是真的困得不行。

  陸清淮擺好枕頭:“那你睡吧,等中午我再叫你起牀喫飯。”

  宋禾倒頭,沒半分鐘就睡了過去。

  對面一個老大爺好奇問:“這是你愛人?”

  陸清淮笑笑:“對。”說着,他靠坐在牀邊,把宋禾擋住,然後拿起一本書在看。

  時間很快到中午,宋禾睡了一覺後神清氣爽,拿着蔥餅喫着。

  陸清淮去買飯了,火車上有飯,而且還不要票,就是比較貴。宋禾特意叮囑,要買帶肉的飯。

  她蔥餅喫得香,對面老大爺看了也饞。

  “閨女兒,你這餅好喫嗎?”

  宋禾點點頭,又咔嚓咬一聲:“好喫,當然好喫!”

  老大爺:“那我跟你換換,我這裏有兩個茶葉蛋,能跟你換一塊餅不?”

  宋禾瞧他並非想喫白食,也就跟他換了。

  這位老大爺看着精神挺好,就是頭髮亂糟糟的,手上的疤痕也很多。

  他從包裏掏出茶葉蛋,一不小心將一本本子摔在地上。

  宋禾下意識看一眼,然後——

  艹!

  宋苗!

  老大爺彎腰把本子撿起來,然後把兩個雞蛋給她。

  宋禾忍不住問:“您從哪兒來的?”

  老大爺牙口好,喫餅不含糊:“常沙。”

  宋禾:“……您這是去哪兒呢?”

  老大爺又回答:“首都。”

  “就你一人?”

  老大爺這下子不回答了,警惕地看着她。

  宋禾指了指他揹包:“您剛剛掉落的本子是宋苗的對吧,就是源陽市平和縣的那個宋苗?”

  老大爺瞪大眼睛:“你是誰?”

  宋禾笑笑:“我叫宋禾,是宋苗姐姐,親姐姐。”

  這下不但老大爺驚訝了,就連他上鋪的一個老太太也驚訝地看着宋禾。

  “你是宋苗姐姐?那快讓宋苗進來,她在外邊硬座車廂上呢!”

  “是是是,快讓她進來看看,宋苗天天唸叨着想家裏,得讓她來看看是不是姐姐。”

  兩個老人都有些興奮,老大爺甚至起身了。

  正說着,車廂門突然被推開。

  是陸清淮打着兩份飯進來了。

  宋禾:“……”

  很好,太巧了,見到的不止有姐姐,恐怕還有多年未見的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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