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番外一】
幼兒園在這幾個月中引來許多關注,所以到了要報名的那日,幼兒園門口簡直水泄不通人滿爲患。
不過在報名之前,宋禾先回平和縣中招了一波老師。
這還是她上了大學後頭一次回到平和縣,坐在火車上,心中不禁升起萬分感慨。
這次回去的不僅有她,還有陸清淮和小妹米寶。
因爲石頭要結婚了,他們得趕回去參加婚禮。
至於大娃,因爲生意前兩天出了國,得等到明天才能趕回國,在大後天時纔會到達平和縣。
是的,大娃竟然是她們這一家中第一個出了國的人!
小妹和米寶着實有些羨慕,但是他們的職業,導致了他們若無特殊的事情無法出國。
宋禾壞心眼安慰他們:“沒事兒,等以後我出國玩了多拍幾張照片給你們看。”
小妹幽幽地看她一眼:“這怎麼能一樣。”說完嘆息一聲,“也不知道大娃在國外怎麼樣。”
這對龍鳳胎要比別人會默契一些,宋禾有的時候都好奇大娃和小妹是不是有心靈感應。
比方說前幾年小妹在上大學時遇到爆炸那天,大娃便連夜跑來和宋禾說他有些心慌慌。
宋禾讓他形容是什麼感覺,他也形容不上來,只說好像是心悸。
她當時還以爲大娃是心臟出了什麼問題,簡直要嚇一大跳。
到底是不是巧合宋禾也不曉得,不過上輩子她在大學期間生病時,老媽總能當天打電話給她。
宋禾邊削蘋果邊想着事兒,對面的小妹已經和米寶聊起來了。
米寶問:“大娃真能做電視機,這對你會不會有影響?”
大娃早就纏着小妹,讓小妹幫他研製一臺電視機了。
小妹瞅準時機把宋禾削好的蘋果搶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咔嚓”咬一口,然後說:“前幾年這技術還沒成熟,得讓院裏先研究。不過現在倒是可以了,我打個報告就沒問題。”
大娃這幾年雖然沒有電視機,但也把遊戲機這項生意做的風生水起。
不但把國內市場搞得火熱,甚至遠銷海外各國,賺了許多外匯,成了政府重點表揚的企業。
大娃這次出國就是談一項大生意的,他廠裏研製出新的遊戲機,國內沒有允許他賣,鄰國倒是搶着要這批貨。
他自己也說過國內如今的環境還真不適合大量鋪設這種遊戲機,要不得害不少人,特別是街上的那些混混們。
宋禾當時聽了就撇撇嘴,心想大娃還是個挺講究的生意人。
不過倒也是,這種遊戲機就跟宋禾印象中的老虎機差不多,比那種還要厲害,不少人玩了得上癮。
大娃良心大大滴好,與出售給國外的遊戲機不同的是,他在國內鋪設的大型遊戲機是後世很火的跳舞機。
他這種跳舞機聲量賊大,裏頭錄有許多種舞蹈,關鍵是還能把舞蹈投影出來,投影在白牆上或者白布上,讓一堆人跟着跳。
宋禾表情複雜心情崩潰,上輩子她是深受小區廣場舞大媽們迫害的人,奈何她家裏的老人也屬於迫害方,這就讓她有口難言。
沒想到她上輩子要遭受廣場舞的噪音迫害,這輩子還要遭受這種迫害。
不出宋禾所料,短短几個月間,這種跳舞機就在各個城市中隨處可見。
好一批退休無事幹的老頭老太們重新有事幹了,他們在公園廣場上成羣結隊的跳舞,讓廣場舞大爺大娘這個羣體提早出現個幾十年。
甚至,這羣人還間接促使大娃成立一個新公司。
啥公司呢?
傳媒公司。
招了好多歌會唱歌的小夥子小姑娘,如今歌都發行了好多首。
並且傳唱度甚爲恐怖,其他歌手要依靠收音機電視機或者唱片,而他們還有跳舞機這個渠道,這對於其他人來說簡直是降維碾壓。
一行人說了兩天的話,終於到達平和縣。
再度踏上平和縣的土地時,宋禾牽着陸清淮的手有點兒恍然。
她左顧右盼,驚歎道:“平和縣火車站改變好多,和我記憶中完全對不上號了都。”
陸清淮和米寶認同地點頭,不過小妹纔是最爲震驚的。
她離開平和縣的歲月,可比宋禾幾人要長一些。
重回故土,幾人都有些沉默。
腦袋中應該都在回憶吧,回憶當年的時光,熟悉地景色總會把人內心深處的記憶給勾出來。
小妹身邊跟着兩個同行的人,多虧了他們,宋禾一行人才能把這麼一大堆行李提出火車站。
火車站被重新修建過一遍,寬敞又明亮,宋禾倒是可以看到幾分後世高鐵站的影子。
出了火車站後,車站門口有一架三輪車停在那兒。
宋禾瞬間激動,衝他們揮揮手。
大喊道:“姑父,大壯叔!”
靠在車上的兩人一激靈,循聲而去,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哎,終於回來了!”
是啊,幾年後終於回來了。
兩個大老爺們也有些淚目。
他們上了三輪車,三輪車就沿着寬敞平坦的水泥路緩緩朝着河西公社而去。
一路上,所有人都瞧着周圍的一切,也充分感受到了平和縣的變化有多大。
在還未改革開放前,平和縣的經濟水平就不錯。改革開放後,平和縣依託優越的交通環境和基礎設施,讓整個縣城重新高速發展了起來。
如今縣中道路是雙向兩車道,道路上有許多自行車摩托車和三輪車在行駛,偶爾還能看到麪包車!
強子姑父笑笑解釋:“麪包車大多都是各個公社的,公社運貨到縣裏或者隔壁縣裏的時候就要用到麪包車。”
宋禾還來不及感嘆,強子姑父就與有榮焉道:“咱們河西公社的麪包車最多,足足有三輛,兩輛是公社的,另外一輛是咱們李家村自己的!”
“厲害啊!”米寶突然說,“現在咱們村能買得起麪包車了!”
“那可不嗎,還有兩輛大貨車呢!你們好久沒回來,覺得縣裏變化挺大的吧?”強子姑父指着道路兩旁,“這些樓房好些都是新建的,從前只有主街有高樓,如今三四層樓房遍地都是。”
“還有這個平和公園,今年年初時剛建起來的,你們有時間一定得去看看,裏頭那叫一個漂亮!”
“當初的大廣場也改了,就是當初小禾你帶着孩子參加大合唱的廣場,那裏鋪上水泥,天晴時有好些人放風箏和滑啥板來着,就是一個闆闆底下裝着幾個輪子的玩意兒……然後晚上就放電影,往常咱們村裏人還喜歡趕來看,如今咱們村也有了,都窩在村裏看。”
說到這兒時,宋禾旁邊的陸清淮沒來由地側頭看她一眼。
宋禾:“嗯?”
陸清淮又不說話了,嘴角上揚,把她手握得更緊一些。
他就是想起往事,當初宋禾帶着自己去“黑喫黑搶劫”的事兒。
強子姑父還在繼續說:“剛剛那個是百貨大樓,嘿嘿,那是你們大壯叔開的,我摻了幾股,生意很不錯。”
“現在要經過的是幼師學院,小禾你可得真找個時間看看去,那裏改頭換貌……”
車子一路開強子姑父就一路介紹,彷彿要把所有東西一股腦地介紹給他們聽。
他想讓離鄉已久的幾個小孩們知道如今縣裏發展得有多快。
想讓他們跟着一塊兒自豪。
強子姑父說着,開車的大壯叔就補充着,他們聽得認真,很快便了解了如今平和縣發展到什麼程度。
米寶最關心的還是如今平和縣的人口數量,迅猛發展的經濟讓平和縣這幾年多了不少人,公社農村裏更是多,計劃生育都抵擋不了鄉下地方生孩子的熱情。
他們有錢,懷孕就躲起來,生下來就罰款,可把計生隊的人搞得無比頭疼。
計生隊把這稱爲新型游擊戰,關鍵那些人都是自家公社的,平常沾親帶故,你還能怎麼說他們呢?
大壯叔特意繞了遠路,不過很快,他們也出了縣城,沿着寬闊的水泥路朝着河西公社而去。
去往河西公社的路上倒沒有多大改變,景色還是那麼漂亮。
大約是因爲這重重大山帶着社員們致富奔小康的原因,社員們對大山十分地感恩和敬畏。
姑姑幾個月前信中就曾說,說是有一個外地人想來買木頭,結果被社員們二話不說給轟走了,一些老人更是拄着柺杖坐在山腳下破口大罵!
罵那些買樹人喪盡天良,罵一小部分想要賣樹的後生沒良心。
這些樹林要是被砍伐了,生態便會被破壞,那麼以後他們的野生竹蓀和各種野生的藥材種不出來了該怎麼辦?
因爲大部分社員們嚴詞拒絕,這場買賣不了了之。
他們如今又不缺錢,外頭掙錢的道道更是十分多,爲何要賣樹?
宋禾望着這青山綠水,呼吸着新鮮的空氣,忽然有了幾十年後回到這兒養老的想法。
當初她總想着走出去。
在李家村時,想着走到河西公社。在河西公社時,想着去平和縣。到了平和縣後,她又想去更加廣闊的地方,去往自己熟知的大都市。
可如今她卻是想往後退休了回到村中,蓋個好看的房子,每天舒舒服服地生活。
到時候城裏住一段時間,鄉下住一段時間,這種生活才足夠美好。
很快,他們就到達河西公社。
宋禾一下子精神起來,小妹幾人也一樣,一雙眼睛都不夠看的。
“小禾!”
“哎呦是小禾嗎?”
“娘嘞,真是小禾!”
瞬時之間,一堆人圍了上來,大壯叔迫不得已只好把車停下。
宋禾笑笑點頭:“真的是我,我姑家的石頭要結婚了,所以我回來一趟。”
“小禾你真的好多年沒回來了,旁邊的是小妹和米寶不,長這麼大了,我印象裏他們還是個小孩兒!”
有個頭髮發白的老太太笑笑說,宋禾還沒反應過來,米寶忽然微笑點頭:“五福奶奶。”
“誒!米寶還記得我呢!我這糟老婆子成這樣了你還能認得出來!”
五福奶奶拄着柺杖笑容更加燦爛,肉眼可見地精神起來。
她和善道:“我昨兒曬了一些李子幹,我記得米寶你最愛喫,等等我,我去拿給你喫。”
說着,轉身就離開,拄着柺杖還走得飛快。
米寶忽然笑得開懷,心說愛喫五福奶奶家李子乾的是大娃。
一旁的宋禾被米寶這麼一提醒也記起來了,五福奶奶就是阿香她奶奶,也不曉得阿香如今怎麼樣。
她離開公社這麼久,這些小孩早都到了考大學的年級,也不知道如今生活過得如何。
正當她想問問時,遠方忽然跑過來幾個人。
是小晴和思思她們,是曾經在公社幼兒園中和她一塊兒共事的老師們。
宋禾激動起身跳下去,轉頭道:“姑父你們先走,我跟她們說說話,等會兒自個兒走回去也成。”
陸清淮不放心她,跟了下來,米寶和小妹也躍躍欲試,想着回當初那個小院兒去看看。
強子笑笑:“沒事兒,你們都去吧,我在曬穀場等你們,今兒沒活幹。”
小妹和米寶聽了就快速下車,輕車熟路地穿過幼兒園,來到宿舍小院。
因爲沒人住,這幾排宿舍已經有些破敗,廚房甚至塌了小半邊牆壁。
不知爲何,小妹眼睛驀地發紅。
知青們走了後,這裏一直無人住。
走到小院門口,可以看到院子裏的木架子還在,木柵欄已經鬆垮,但是攀附着它生長的炮仗花卻依然開得旺盛。
向陽而開,燦爛熱烈。
小妹拿起攜帶的相機,咔嚓一聲拍攝下來。
這是姐姐當年種下的炮仗花,這麼多年,枯榮輪迴,像是變了,又像是一點兒都沒變。
都說近鄉情更怯,確實如此。
米寶推開院門的那一剎那,彷彿也同時把記憶深處的一扇厚重大門給打開,那些回憶便如同放閘的洪水一般,猛烈地衝了出來。
“吱呀——”
熟悉地聲音響起,這是刻在基因中的聲音。
他和小妹一樣,眼眶也紅了。
不過米寶嘴硬:“灰塵太多,迷了人眼。”
小妹瞅他一眼,輕輕哼一聲。
房子和他們走時沒什麼兩樣,只是更加蒼老。
是的,他們覺得房子變得蒼老。
小小巧巧的兩間房,兩間房中間隔出一個小飯廳來。
小妹興致勃勃對旁邊的張瓊介紹說:“當初我和姐姐睡這邊,米寶和大娃就睡另外一邊。我們要是想做飯得到公共廚房去。想要洗澡,只能準備木桶,在自己房間中洗。”
張瓊笑了:“你好像很開心。”
小妹微愣,笑得更加燦爛:“可不嗎。”
童年裏的一切都是溫暖的。
在沒有空調的炎炎夏日中,她們一家子躺在院中硬邦邦的竹牀上,四周是燃燒着的艾草,耳旁又有嗡嗡響的蚊子……
一家人聊着天,仰望着天上浩瀚星空,那種踏實和愜意能讓人記一輩子。
月是故鄉明啊。
——
另一邊,宋禾和小晴幾人說着話。
當初幼兒園中的老師們還在,小晴幾人當初去參加了高考,有兩個考上了大專,可畢業後卻依然選擇回來工作,這讓人十分想不通。
但人生不就是這樣嗎,每個人的追求不一樣,選擇也不一樣。
“……當初那批孩子都讀了上去,咱們公社初中高中都很不錯,去年升學率能和鐵道中學比一比,附近公社和縣城人反倒把孩子送到咱們公社中學來。”
“這一批孩子都是咱們自家公社的,當年建過冊子,所以幼兒園後來也有統計過。這一批學生裏考上大學的有23人,有本科有大專,還有好些考到中專的。”
小晴拿出這本冊子來,眼神中滿是光亮。
她忽然道:“小禾你還記得大寶嗎?”
宋禾點頭:“記得,就是上湖村長得白白胖胖的那個小孩兒,當初不會說話,他爺奶着急得不行。”
這個小孩她記憶深刻,肉嘟嘟的,十分可愛。
小晴笑笑:“他參加高考那一年考的不錯,只是爺奶突然生病,他乾脆放棄上大學。只可惜他爺奶還是沒熬過去,前後腳去世。第二年時他又參加考試,跟你一樣,考的是首都的學校,還是清大,是這一批孩子中考得最好的。如今說是在蓋房子,不是,是設計房子。”
宋禾驚訝,那這孩子很有可能還是寧懷英的學生呢。
“當初你說啥貴人語遲,如今公社裏的人都說你說得準,有陣子拼命想讓自家娃娃晚些說話。”
宋禾:“……”
“那阿香呢,我剛剛看到五福奶奶了,阿香怎麼樣?”宋禾又問。
“阿香在浙市,學畫畫去了。她如今也出來工作,我聽五福奶奶跟人吵架時說過,說她家阿香隨手一幅畫能賣上千塊錢,甚至好幾千。也不知是真是假。後來旁人問五福奶奶,五福奶奶就不肯再說,嘴巴可嚴實。”
宋禾驚歎:“那她倒是很厲害!”
小晴點點頭:“是吧,她聽說都在城裏定居了,很少回來。不過去年過年時回來一次,當時還向你姑問過你,我還聽她說要給你畫畫。”
這姑娘不愁前程,即使沒了腿,也比一般人要活的好。
宋禾高興:“給我畫畫啊?”
“是嘞,我也不曉得畫了還是沒畫!”
小晴後來又陸陸續續說了幾個人,說她自家調皮得要命的弟弟去當了兵,和那位膽小的安安一塊兒,如今兩人都在部隊中。說有的小孩膽子大,跑到特區去。說有的小孩留在公社中,有的當老師,有的跑業務,有的在種田……
宋禾發現自己關於他們的記憶還很鮮活,小晴指着冊子把一個個名字念出來時,她的腦海中便會出現這些小孩兒當年的模樣。
如同打開一本厚舊的相冊一般,拭去灰塵後,那些小孩便浮現出來,慢慢變得清晰。
那些記憶一點兒都沒隨着時間的流逝而磨滅,他們在宋禾這兒,在這些老師這裏,永遠是當年的模樣,是一個個稚嫩的孩童。
這大概就是教育所帶來的樂趣。
是直擊靈魂,豐盈心靈的樂趣。
當用一個生命去影響另一個生命時,教育了他,便會反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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