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番外四】
大娃米寶都太笨了，小妹心想。
後來她發覺,不止是大娃和米寶笨,原來是所有的小孩都和他們一樣。
他們一首古詩要老師帶着讀好幾遍才能將將讀順,但是她只要等老師讀了一遍後，就能完整的背下來。
小妹漸漸發現了自己的與衆不同。
她有些高興，有些竊喜，她覺得自己不能再當妹妹了，得當大娃和米寶的姐姐。
因爲她比他們都聰明！
可姐姐卻拿着鞭子說，她只是小聰明,她會算數會背詩,但卻不曉得怎麼尊重人。
姐姐說,在村裏、在幼兒園裏,好多人願意跟大娃一塊玩，甚至還喜歡和不愛說話的米寶一塊玩,但沒啥人會喜歡和眼睛長到腦袋頂上的她一塊玩。
小妹瞪着圓溜溜的大眼睛，兩隻小手捂着腦袋，不可思議說：“難道眼睛還會長在腦袋頂上嗎？”
宋禾十分嚴肅地點點頭，手上竹鞭揮舞出陣陣劃破空氣的聲音，把小妹嚇得瑟瑟發抖。
可更嚇人的還是眼睛會長在腦袋上的這件事兒，姐姐說她越不尊重人，越看不起人，那麼她的眼睛就會慢慢往頭頂上移。
小妹是萬萬不能接受這件事的，她雖然歲數小,但她卻對兩件事無比看中。
一是特別看中自己這絕頂聰明的腦袋瓜子,二就是自己的臉蛋了。
姑姑總說,她臉蛋水靈靈的，好看！
但是自己要是不尊重人，那就會毀了她的腦袋瓜子和臉蛋。
小妹在睡夢中還夢到過這件事兒呢，夢到自己臉上沒眼睛啦，她抽噎着，使勁兒讓自己別哭出聲，然後慢慢摸腦袋頂上。
然後呢，她就發現自己頭髮也沒了，兩個眼睛長頭頂上！
這天半夜，在所有人陷入睡夢中時，小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宋禾嚇一激靈，還沒徹底清醒呢，她就一骨碌爬了起來，趕緊把小妹搖醒。
小妹閉着眼睛，可眼淚在臉上糊成一團，嚎哭不止，兩隻小手還不停揮着。
宋禾急死了，四五歲的小孩兒難帶，這種地方生病了都沒處去看。
只是等她聽到小妹嘴裏一直叫着“眼睛快回來，別長腦袋頂上去”的這句話後，她頓時就鬆下一口氣。
宋禾：“……”
敢情這姑娘還想着這事兒。
宋禾起身點燈，她常常會在晚上時端一盆水放在房間中，這會兒就擰把溼帕子，將小妹臉蛋擦了擦。
小妹清醒了，清醒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摸眼睛，又摸摸腦袋，然後躲在被子裏發出咯咯的笑。
她躺在宋禾懷裏，頗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小聲說：“姐姐，我的眼睛還好好的。”
宋禾輕拍她的背：“對，你眼睛還好好的呢！”
在黑暗中，宋禾沒忍住無聲地笑了。
只是幾年後她恐怕都忘了這件事兒，但小妹卻記得賊緊。
關於論述《記憶力太強會帶來什麼好處與壞處》的這個問題，小妹說她能一口氣寫上好幾萬字，不帶停的那一種！
因爲記憶力十分強悍，所以別人要花大力氣去背誦的文章，她讀一遍，最多再認真細看一遍，就能背下來。
又因爲記憶力強悍，所以她能記住自己年少不懂事兒時做出的無數件糗事。
比如說擔憂眼睛長在腦袋上這件事兒，她稍微大一些的時候就懂了，姐姐都是騙她的。
可她能說出來嗎？
不能的！
說出來她又要丟臉一次了，於是小妹雙手抱胸忽然氣呼呼，撅着嘴巴盯着宋禾看。
嘖，正磕着瓜子兒曬太陽的宋禾對小妹這無端的情緒感到莫名其妙。
這次不算丟臉，更丟臉的是自己在被窩裏放臭屁，“噗”的一聲後，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她就哭着鬧着說是大娃放的。
小妹記得清清楚楚，當初她指着大娃，邊哭邊說，說不是自己放的屁，是大娃放的屁。
自己一張臉憋得通紅，在牀上胡亂跳着，而姐姐和大娃米寶都驚呆了。
大娃被小妹這麼肯定地指認，甚至懷疑起自己，剛剛在被窩裏頭是否真的放了屁。
然而宋禾笑得好大聲，米寶更是笑得前僕後仰，把小妹氣得不行。
就在她氣得快要跳腳之時，又放了聲屁，這下她是站着的，誰也曉得是誰放的了。
頓時之間，小妹哇哇大哭地跳下牀，趿拉着拖鞋，邊哭邊去桌子上拿紙，然後捂着屁股匆匆跑到廁所去。
小妹如今都不敢想起這事兒，甚至等她閨女出生了，幾個月的小姑娘被自己的屁嚇得懵逼時，她都能想起這件糗事，然後恨不得錘自己腦袋兩下，讓自己腦袋快點忘了這件事兒！
真是，老天給了她強悍的記憶力，爲啥不能再給她一個選擇性記憶的功能呢？
小妹有些心虛丟臉，好幾天沒敢回四合院，回了後又明裏暗裏打探宋禾的話，想知道姐姐還記不記得這件事。
宋禾哪會不記得，就連大娃和米寶都罕見的記得。
小妹：“……”
她好想發明出能隨時衝出地球，在宇宙裏翱翔三年五載都沒啥事兒的宇宙飛船。
話扯遠了，總之小妹深受自己這強悍記憶力的困擾，堪比儲存器的記憶力讓她從小就體會到腳趾頭尷尬得在地上摳出兩室一廳是什麼感覺。
直到越長越大，等她跟隨着姐姐去到河西公社，認識了俞老師後，她才真正明白自己的腦袋瓜子能給自己帶來什麼。
小妹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天，在那個黑暗的夜晚中，姐姐帶着她往破房子走去。
她閒暇之時，也曾和紀思華提起自己的求學之路。
小妹感慨說：“那時我腳底下是崎嶇不平的羊腸小道，頭頂上是浩瀚無垠的夏夜星空，姐姐就牽着我的手，帶我去見俞老師。”
她當時懵懵懂懂，可越長大越曉得在這一晚姐姐帶着她做了什麼，姐姐將她帶到了怎樣一條光輝璀璨的道路。
她的求學之路從這兒開始的，俞老師給她打下夯實的基礎，她學習數學，學習物理，在大娃米寶還在讀小學之時，她已經開始上高中的課程。
姐姐曾說：“咱們這種家庭的孩子，唯有多多學習，知識才能改變命運。”
姐姐還說：“小妹啊，你運氣好，可無論你的運氣有多好，那也是有限的。你不能依賴虛無縹緲的運氣，腦袋裏的知識才是你的底氣。”
好的！知識＝底氣，小妹暗暗記緊。
隨着時間慢慢流逝，她開始清晰認識到自己未來要走的路。
她也曾有過迷茫，但姐姐、米寶都信誓旦旦告訴她，糟糕的情況肯定會好轉的。
姐姐說的這話她信。
嗯，米寶說的這話她更信。
小妹明白，只要自己足夠強大，那麼任何的困難都不值一提。
於是她開始安心學習，她像是乾涸的泥土遇到了清水，拼命去吸收俞老師所傳授的知識。
小妹的童年就是這般度過，在學習上和在家庭上她都獲得極大的滿足感。
等上了高中，她們一家人離開河西公社，住進槐花巷子中。
換了環境後小妹不怕，她總覺得一家人待在一塊兒，她就什麼都不怕。
高中時，她認識了紀思華。
小妹第一次和他見面時是在高一的冬天，紀思華轉學來到他們學校，沒過幾天，他就和他們一塊兒參加了考試。
那場考試小妹現在還記得，壓根就不算很難，她當時很快做完卷子，坐在教室裏無聊了好久。
可考試結束後，班級中炸開了鍋，紛紛攘攘的，都在抱怨這次考試的難度太大了。
小妹看了看，發現班級中除了她和米寶比較淡定外，只有這位她的新後桌——紀思華跟個沒事兒人一樣。
她好奇了，問：“你覺得考試難嗎？”
紀思華有些嘚瑟：“一般般吧，對你們來說或許有點兒難。”
小妹撇嘴，輕輕哼了一聲。
試卷很快便發了下來，一科科的成績從老師嘴裏報出來時，紀思華都快傻眼了。
他在從前的學校可是頭名，頭名！
可在這裏，他竟然被前邊那女同學全面碾壓，甚至他前頭還有一個寧川河多了他十多分。
這件事讓紀思華不受控制地關注上宋苗同學，可越是關注，就越明白自己與她的差距有多大。
他腦袋靈活，原本在學習上有些散漫的，從這次以後也開始把學習放在生活中的首位。
也因此，兩人的接觸慢慢在變多。
紀思華覺得宋苗是個特別有意思的人，她思維很敏銳的同時，神經也很粗大。
因爲兩人走得近，班級中漸漸有傳言。
紀思華怕什麼都不怕人說閒話，他們之間本就沒什麼，自個兒憑啥要因爲班級有些人嚼舌根的關係，就去疏遠宋苗？
這不是傻嗎？
關鍵是他瞧着宋苗也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樣，根據他的經驗，一般姑娘在這時候要不就害羞，要不就直接出口懟那些嚼舌根的人，可她對他的態度卻一點兒都沒變。
直到她那生得人高馬大的哥哥受不了，莫名其妙地把他約到巷子去，他們又莫名其妙地打了一架。
十多年後，等他和宋苗結婚了，提起這件事時，大舅子大娃還是撅着鼻子哼了幾下，說什麼當時是讓着他，不願意打他，要不他臉上早帶了傷。
切！
紀思華跟着爺爺的兵練過幾手，就當初的大娃，別說打他了，就是保證他自己不被打都挺難的。
結婚的前一天晚上，他和大娃米寶坐在四合院裏，在月光之下小酌幾杯。
大娃說：“你要好好對待我家小妹，要不然我饒不了你。”
米寶說：“小妹這人有點缺心眼，往後你們要是鬧矛盾了，你要多包容包容。”
紀思華心想他和小妹都相處這麼久了，還能不清楚她的脾氣嗎？
三人在院子中說着話，小妹就坐在房間中聽着，眼眶都紅了。
她忽然就不想結婚，結婚代表着她要有新的家庭。
紀思華陪伴她許多年，他們高中是同學，後來又一塊兒上了同一所大學同一院系專業，畢業後又到了同一個單位工作，一直到了現在。
可以說除了宋禾他們外，紀思華和她相處的時間最久。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發現自己找他幫忙時有些理所當然。
比如說讓他幫忙帶個飯，讓他幫忙打下水，甚至有次自己在實驗室泡到太晚，整個人精疲力竭時，是紀思華揹着她走了一路，回到小洋樓的。
院裏有天小路上綠植多，月光穿過層層樹葉，斑駁地落在路上。
小妹感受着身下傳來的陣陣熱意，以及那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她的心也開始酥酥麻麻的。
這是一種很奇怪很新奇的感覺，是她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感覺。
那日晚上恍若一場夢境，小妹也是從那天晚上開始就成了一頭縮頭烏龜。
她長得很好看，上大學時有人追，在院裏想要跟她處對象的人也不少。
當初的同學有隱晦地聯繫過她，院中領導也提起說要給她介紹對象，但小妹不大樂意。
她問過姐姐，說自己就不能不結婚嗎？
宋禾說：“可以的，這是你自己的自由。”
她又問：“你不會催我結婚嗎？”
宋禾有些驚訝：“你都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我爲什麼要催你結婚？只是你要想清楚，你是不樂意和領導介紹的那些人處對象，還是不樂意和小紀處對象。人生短短几十年，有些事兒若是錯過，那就真錯過了。”
小妹微愣：“我不想和你們分開，我就想待在家裏，而且他也沒明着說過喜歡我呢。”
宋禾：……其實最後一句纔是關鍵對吧？
她乾脆推兩人一把，要是小紀明着說後兩人還是這樣，那就這樣過下去吧。
還是那句話，人生短短几十年，錯過就錯過了，只要自個兒舒服就好！
宋禾的爲人處世觀念或多或少地影響給了幾個小孩，對於很多人來說，她的觀念就是歪理。但對於幾個小孩兒來說，他們就覺得姐姐說的是正理。
感情嘛，也就這麼回事兒。
兩心相悅當然最好，如果真的因爲種種原因沒緣分……那就沒緣分吧。
小妹看開了，她原先害怕自己若和紀思華在一起，要是鬧矛盾了就得同時失去愛情和友情。
但姐姐說人生就是要及時行樂，到時候的事兒到時候再說唄。
兩人的關係是順理成章，是水到渠成。
紀思華糾結了好幾年，終於說出“咱們在一起吧”這句話。
他話音剛落，額頭上就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眼睛更是直勾勾盯着小妹看，眼神裏滿是緊張。
小禾姐說，讓他有話就直說，小妹在這方面是推一步才走一步的，如果他永遠不明說，那小妹可能得一直當着縮頭烏龜。
但他自己也怕啊，小妹怕兩人說開了以後發生意外當不成好朋友。他是怕自己說開了，小妹不同意，把她嚇跑後當不成好朋友。
紀思華糾結了三天，在小妹生日那天，終於做足準備說了這番話。
小妹扭捏幾刻同意了，心中一直糾結的事兒有了結果後，兩人反而神清氣爽，只有同天生日的大娃不太爽。
他大喊：“我纔是哥哥，我都還沒女朋友呢！”
大娃之前有過一個的，結果在還沒帶回家之前分手了，如今妹妹倒是跑在他前頭。
紀思華笑得志得意滿，聽說他趁着這股好心情，還完成了一項好幾年都沒完成的研究。
在工作成績上，紀思華不如小妹。
準確來說，沒幾個人夠得上小妹。
好多前輩都曾說過小妹是天才中的天才，她似乎天生就是爲了搞科研而生的。
小妹很全能，在大學的時候便陸陸續續做出了許多家電。除了想提高自己的生活質量這層原因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每當她遇到瓶頸之時，總喜歡拆東西。
她可以在腦袋中想着事兒，手上有條不紊地拆裝各種電器，然後又井然有序地把它裝好。
這就是她的解壓方式。
多年以後，當記者好奇她實驗室裏爲什麼有那麼多破破爛爛的電器時，小妹都不好意思把原因說出口。
難道她能說別人喜歡盤核桃，而她卻喜歡盤電器嗎？
實驗室角落裏的東西被她拆了裝裝了拆，怕是都要形成一層包漿了。
記者聽完原因後，當時的表情也有些愕然。
沒想到這位大科學家還有這種癖好，不過天才嘛，總是和旁人有些不一樣的。
小妹在進入工作崗位後的幾十年裏，所取得的成就是巨大的。
當她站在諾獎頒獎臺上時，心中想起的竟然是那個在李家村的普通冬夜。
暖烘烘的被窩中，姐姐抱着她，說：“咱家小妹這麼聰明，運氣還賊好，就該去做研究，去給咱們國家做貢獻。”
她怎麼說來着？
她說：“那我以後就去做研究！”
於是她開始投身於各項項目的研究，從深海武器到宇宙飛船，再從發現新元素到研究出精準打擊癌細胞的精準藥物，她走出的每一步都讓人無比驚喜。
如今的她呢，終於把目光放向那浩瀚的宇宙。
小妹說，如今想要讓物理學產生突破性的發展，就必須提高人類的觀測能力。
她說得神神道道，宋禾也聽不懂。
可她看着臺上小妹，心中的自豪感卻油然而生。
這是她家的小妹，她的妹妹。
小妹似有所感，看了她一眼。
她眼睛忽酸。
誰也想不到，這位被稱爲本世紀最偉大的科學家之一的她，是在這麼一場普通的姐妹夜談中，在心裏種下了這顆科研種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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