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大事 作者:烧柴煮咖啡 李云柔闻言,差点儿绷不住笑出声儿来。 连忙悄悄地咬住了腮帮子,让疼痛帮自己保持住严肃的表情。 别說老李家了,就是整個靠山屯,谁不知道聂氏的德性? 只要有好吃的,哪怕隔着十裡地,她都能闻见味儿。 可你要說让她掏钱,她能跑得比兔子還快。 果不其然,聂氏一听說要她掏钱,立马不敢吭声了。 耷拉着個脑袋,有气无力地缓缓抬脚,慢慢腾腾地挪了回去,满脸的生无可恋。 她拿了把笊篱,心不在焉地随意地搅和着刚下锅的芜菁汤。 心裡暗暗抱怨: “老太太也忒抠儿了! 這芜菁汤,不過就是把芜菁洗去了泥巴,粗粗切了切,就扔进白水裡面,胡乱煮熟罢了。 无油少盐、清汤寡水的,哪儿有鱼炖豆腐好吃啊!” 乔细妹一看她那样儿,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忍不住又怼了聂氏两句: “一天到晚地,就长個吃心眼儿! 那豆腐坊离咱们這多老远呢! 等你一来一回,路上再跟谁搭個搭個,都得啥时辰了? 饿坏了爷们儿,那地都归你种啊?” 聂氏被训得紫涨了面皮,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儿。 乔细妹方才罢休。 回過头来,指挥着李云柔,把各样东西一一放在這裡那裡,都放在她指定的地方了,才放李云柔回屋休息。 李云柔前脚刚离开,后脚李景福就回来了。 李景福身量不高,身子骨倒是很结实,干农活儿也特别勤快,算得上一等一的好庄稼把式。 只是平常日子裡,李景福一直是個面目慈和,笑口常开的模样。 這会儿却一脸严肃凝重,仔细看看,甚至還有几分阴沉。 乔细妹一见李景福這個模样,心头就是“咯噔”一下。 心道:“坏了,這回一准出大事儿了!” 上回李景福露出這個模样,還是大儿子李槐,遭了小人算计,摔断了腿那一回。 李槐以前,也是個聪明伶俐、孝顺懂事的好孩子。 可自打经历了那一遭,断了科举上进的路,這孩子的性子,就变得偏激了许多。 对父母兄弟,也与从前不大一样了。 那件事之后,李槐消沉了一年多的時間。 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人也一天比一天瘦弱憔悴。 当初李景福和乔细妹简直为他愁白了头发,操碎了心。 可是劝也劝了,骂也骂了,還是解不开他心裡的结。 李槐作为老李家的长子,原本就很受李景福和乔细妹的宠爱。 這事儿一出,老两口简直就像是被尖刀剜去了心肝。 乔细妹把一家大小,拘束得老老实实,连句话都不敢多說。 生怕哪個不懂事的,万一哪句话說得不对,再惹得李槐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做爹娘的,這心得有多痛! 一家子小心翼翼,哄着捧着,让着忍着,好不容易,才熬到李槐自己想明白了,缓過這口气来。 不過,李槐死活不愿意再在靠山屯待着了。 他总觉得,他伤了腿、坏了举业,全村的父老乡亲,都在看他的笑话。 干脆收拾了些东西,自顾自地搬去了镇上。 二话沒說,先赁了两间房子住下,說是要在镇上找個活计。 老两口儿虽然舍不得儿子离了眼跟前儿,但见他的模样,总算是有了几分活气,已是喜出望外。 自然是他要怎么样,都满口答应。 再者說,靠山屯儿离着镇上也不远。实在想儿子了,就去看看呗! 镇上的活计倒是不难找。尤其李槐原本還是個读书人。 因他写得一笔好字,也打得一手好算盘,经過一番挑挑拣拣,最终在镇上一家粮铺裡,做了账房先生。 乔细妹心疼他腿脚不便,就让他媳妇儿曹氏,跟着他一起住到了镇上,好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两口子在镇上住了些日子,心思慢慢地就野了。 逢年過节的,回到靠山屯,曹氏就分外殷勤小意,還总是在乔细妹面前“不经意”地露出口风,說李槐多么思念自家的儿孙。 乔细妹明知道曹氏打的什么主意,但到底還是偏心老大。 干脆就让长孙一家三口,跟着老大两口子,一起住到了镇上。 靠山屯三面环山、一面临水,交通很不方便。 虽然地广人稀,奈何开荒不易。 而且,靠山屯太過靠近山林。 夏秋季节,经常遭到大虫、黑瞎子、野狼群和野猪群的祸害。 光靠种田的收成,交了田税、丁银、役银等等,连糊口都难。 所以,屯子裡大多数人家,都有子弟在镇上、或者县裡做工。 好歹可以赚几個铜钱,养活家小。 大楚的律法民俗,都讲究“父母在,无私财”。 靠山屯裡,像李槐這样在镇上做工的子弟不少。 但他们的收入,都跟在家裡种地的兄弟们一样。每一個铜板,都是交给父母收着,统一支配的。 然而,到了李槐這裡,因为他這一房,一家五口都在镇上過活,李景福和乔细妹就沒要他往家裡交钱。 不仅如此,他原本在镇上赁的两间房不够住,改赁了一座两进的小院子,老两口儿還帮他们掏了一些。 乔细妹想到有段時間沒见的大儿子,又见到李景福這個表情,忍不住心底的担忧,暗暗期待:“可千万别是大儿子出了什么事儿啊!” 她拿了個带豁口的粗瓷大碗,从一個小炉灶上温着的藤壳茶壶裡头,倒了一碗热乎水出来。一边递给李景福,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景福啊,你這是咋地啦?屯长說出啥事儿啦?” 李景福接過了水碗,咕嘟咕嘟把大半碗水都喝下了肚,把碗递回给乔细妹,拿手背一抹嘴: “這回可真出大事儿了!荆湖那边打起来了。 靖南王要在咱们這裡征钱粮、征民夫、征军户!” 听了這话,乔细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老二媳妇儿聂氏手裡的笊篱掉进了大铁锅裡,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要搁平时,聂氏這会儿一准被乔细妹骂得狗血淋头了。 但此时此刻,乔细妹却沒心情跟她计较。 她急急地两手抓住了老爷子李景福的衣襟: “楚王不是說,咱们這裡是啥子龙兴之地,已经给咱们下了免征令嗎?這咋又冒出来個靖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