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 宋學
李遄如往常一般,閒坐於院中,細讀起手裏的一本市井話本,消磨着時光。
自上次出海九死一生歸來,家中決然不許他再出海,家裏的生意也全數交於掌櫃打理,李遄一時成了家中最清閒之人。
去年(西元1487年),兄長李堂考中了進士,這是繼堂兄李麟後,李家走出的第二位進士,由此,李氏在鄞縣的大族地位愈發穩固了。
爲了打發清閒時光,李遄又拾起多年不曾沾手的書籍,終日靠市井話本度日。妻子樂見他安分,還命管家去街上搜羅最新的書籍,以供李遄選擇。
前幾日,管家買回了一本名爲《聊齋志異》的小說,其書中鬼神魔怪,充滿奇異的幻想,看得李遄直呼過癮。可惜命管家多方打聽,也未問到此書作者蒲松齡是何許人,這讓心下神交的李遄只覺遺憾。
正讀着書,有僕人來報,相熟的張公子與王公子來訪。
聽言,李遄急忙命僕役將人請進,又命服侍的丫鬟重新上茶。
“時勉兄,多日不見,可還安否?”兩位訪客被僕役引來內院,領頭的張公子拱手笑問。
“這些時日,我在家中好喫好喝,被人伺候,閒散得緊,子睿兄,莫不是想拿我取樂?”李遄苦笑道。
李遄與張王兩人有同窗交情,幾人都是家中庶出,對考取功名把握不大,再考取秀才的身份後,三人便熄了更進一步的心思,專心打理起族中的產業。空閒時,幾人常聚在一起談論詩詞歌賦,日子倒也過得愜意自在。
“我猜到時勉兄近來無趣,這不是特來找你解悶嗎?”王公子神祕一笑道。
“哦,難道是二位又有佳作?”李遄請兩人落座,早有丫鬟泡好了‘明前’龍井。
“佳作沒有,最近奇書倒收集了幾本,想與時勉兄分享。”
“能被子睿兄定爲奇書的可不常見,我倒要看看是何書?”
李遄接過張公子從袖中取出的小冊,冊子封面寫着的幾個字,讓其很是不解:“何爲‘十萬個爲什麼’?”
“時勉兄一覽,便知其意!”張公子接話道。
李遄翻開小冊,發現書裏用白話寫着的,都是常日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問答,如爲什麼一天有晝夜之別?爲什麼一年有四季之差?
“這!”李遄粗粗看了幾眼,心中震驚無比。天地之道,自有內在準則,哪是常人能窺探清楚的,冊中所著可真是離經叛道之言。
“這冊子何人所寫,怎敢大言不慚,妄圖解釋天道。”李遄趕緊合攏冊子,以免擾亂正心。
張公子解釋:“我是從一海商那裏所得,聽海商言,此書來自海外宋洲,並非我朝士人所著。”
“宋洲?”李遄一聽這兩字,瞬間想起自己在大船上的經歷,當初於海上救自己一命的可不就是宋洲人嗎?當時就覺得宋洲人古怪,能寫出這種妄言,想來也不足爲奇。
“時勉兄可覺得冊中所著是否爲真?”王公子問。
李遄激動道:“這簡直是妄人妄語,怎能認爲是真!”
聽此一言,張王不由得相視一笑,因他二人初看此書時,也是此般想法。
“呵呵,子睿兄的這本可爲奇書,而我所帶的,可爲神書,時勉兄請一覽!”王公子笑着從懷中拿出一本話本,遞給李遄。
“《蜀山劍俠傳》?”李遄看着封面,滿臉詫異。
快速翻看了幾頁,此書所寫內容倒與自己讀的《聊齋志異》十分類似,也是寫鬼神魔怪,但不同的是筆者着力描繪出了一個大道修仙的修真世界。
“此乃神書,倒也不爲過。”李遄邊看邊讚道。
王公子心癢難耐道:“只可惜此書只有一冊,小弟看完,欲罷不能,苦求下冊而不得。”
“難道此書也是來自海外宋洲?”
“正是,書商也在等海船歸來,好再刻印。”
由書作爲引頭,三人喝着茶,聊起道聽途說的宋洲奇事,竟滔滔不絕,今日顯然不準備品談詩詞歌賦。
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一些人卻沒有三人這般好興致。
幾位朝中大臣看完近些日在京城裏廣傳的《天體論》、《論蒙元政策得失》等書,即刻變得誠惶誠恐。這些異端邪說在明朝傳播,動搖了大明的統治根基,影射了老朱祖制的昏聵,這要是被有心人煽動,還不得天下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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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第二天,在朝堂上出現了一個奇景,以往有正治分歧的幾位閣老全都站出來,一致向弘治帝上書,建議全國封禁外來邪書。
朱佑樘也收到了各地巡按御史的上奏,對此事已有耳聞。他採納了閣臣的建議,命全國消禁外來邪書,不得刊印,同時又命禮部遣行人司官吏前往宋洲,斥責宋洲國王的罪責。
宋洲中樞萬沒想到自己會惹上一場無妄之災,得知此事後,不得不緊急派人公關,花錢消災。
何爲外來邪書,朝廷沒有定義,官員只好自由發揮。因此,各府官員將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民間士子早有不滿,有義憤填膺者當衆焚書,寫文章大肆抨擊這些大逆不道,離經叛道之言。
朝廷越是禁止,民間小抄越是興盛,像什麼《天體論》、《論蒙元政策得失》、《萬物起源論》紛紛暗中流傳,一些買不起書的窮秀才會向同窗借讀傳抄,看完還不忘呸一口唾沫。
而廣傳的各類話本小說,這就沒法消禁,書商們從海外購得,重新請文人潤色再刻印,成書後,完全是改頭換面。一時間,從宋洲傳出的小說在明朝各地出現了不同的版本。
明代本是古代小說史上的繁榮時期,小說伴隨城市商業經濟的繁榮而發展,宋洲的亂入使得各種題材的話本不斷涌現。以至於後來,說書人無不講《聊齋志異》,大家閨秀無不讀《石頭記》,富家少爺無不藏《金ping梅》。
一海相隔的腳盆,小松原藏從舊港歸來,不僅帶回了一些宋洲書籍,還親自撰寫了一冊《宋洲見聞錄》,讓腳盆大致瞭解了宋洲的情況。
當年元朝伐倭,幸有大海阻隔,可同樣是這片大海,也阻斷了腳盆與明朝的文化交流,腳盆文人只能通過朝鮮這個二道販子瞭解明朝的正統儒學。
紛亂的腳盆戰國時代開啓,各種思想也在激烈碰撞,腳盆沒有明朝的文化自信,所以各種思想各種學術都有存在的土壤。
剛剛壯大的腳盆商人階級得知宋洲繁華不啻明朝,且立書鼓吹重商主義,自由貿易,大爲欣喜,紛紛出海貿易。在亂世中迷惘的腳盆文人在宋洲著作裏看到了一種不同於明朝的思想體系,帶着求知心態,前往宋人町,探求一種新的學問——宋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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