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作者:假面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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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的天氣素來多變,前幾日還是烈日炎炎,這幾天又開始下起雨來。

  這裏的雨和別處不大一樣,雨勢不大,但細細綿綿,下的時候也長,一般沒十天半月是不會消停。

  有情調的人覺得是詩情畫意的一幅水墨畫,擱在沒情調人的眼裏,那就是膩煩。

  祁煊拍了拍衣裳上沾着的雨水,滿臉都是不耐:“這鬼地方,鬼天氣!”

  京城地處北方,氣候從來乾燥,這還是祁煊第一次來江南。江南的詩情畫意,和江南的柔情美人,他一個都沒看在眼裏,就顧得膩歪這天氣了。也是他們運氣不好,到的第二日就開始下起雨來,一下就是十多日,日日窩在客棧裏,祁煊感覺自己都快發黴了。

  哦,不對,他們也是出門的,不過唯一來的地方就是這惠豐園。

  莫雲泊一直惦着來探望秦鳳樓,也好表示下歉意,第三日便又來了一趟。知道對方身上有文人清高的品質,他不願侮辱,也沒帶什麼值錢的東西,就是撿了些時令果子和喫食帶了一些過來。

  秦鳳樓和以前的秦明月一樣,身上帶着不易讓人察覺的清高,也是從小識文懂禮,越是明白自己的身份,越是痛苦。可這種痛苦卻是擺脫不掉的,只能壓抑在心中,而這點與尋常戲子不同的清高,一直埋藏在他骨子裏。

  再說認真些,這種清高也是秦默然當初遺留下來的。不是清高,秦鳳樓會任戲班裏的戲子另謀高就,卻不願爲難,不是清高,慶豐班之前也不會成那樣。

  說是不強求,不是不懂的強求,只是心中不願強求罷了。

  那日,陳一拿出銀子補償,即使秦明月不說出那樣的話,秦鳳樓也會嚴詞拒絕的,只不過會換一種相對溫和的方式。

  其實並不是秦明月一個人感覺出了侮辱,只是秦鳳樓年紀最長,秦默然死後,他一個人扛起整個慶豐班,比起弟弟和妹妹,他顯然更懂得現實一些。

  也因此當看見莫雲泊摒棄了身份的籬障,以這種形式來慰問,秦鳳樓當即生出好感,心中那股帶着疏離的客氣,也不知不覺消弭了。大抵也是兩人身上有着相同的氣質,不過只是一次,就相談甚歡。

  一個有意相交,一個不卑不亢,再加上莫雲泊本就喜好音律,而秦鳳樓你別看他做戲班的老闆有些不太稱職,但他在樂叔的教導之下,從小謙虛懂禮,且多才多藝。在音律上的造詣不說太高,也是能和莫雲泊聊得來的。

  這麼一來二去,兩人就熟了,相約下次再續。

  這期間秦明月並沒有出面,一來是秦鳳樓有意規避,怕小妹再說出什麼得罪人的話,二來也是秦明月太忙。

  沒了秦鳳樓,其他人又擔不起統籌大局的責任,也是秦明月覺得這戲班裏除了秦鳳樓能明白她在白蛇傳這部戲上的執念和本意,其他人都欠缺了一些東西,便自己扛了起來。

  又要演戲,又要負責一些零零碎碎,可不是忙得連軸轉。

  她根本不知道大哥突然多了個朋友,還是秦鳳樓與她說,他特意邀了莫雲泊來看《盜仙草》的第二回,秦明月才知道這事。

  不過她並沒有持反對意見,大哥太孤單,除了戲班子,就是她和二哥,有個朋友,也免得他總是惦着二哥的事,鬱郁在心。

  且不提這些,莫雲泊見祁煊抱怨,也沒有說什麼,而是十分好心情地道:“你不是說總悶在客棧裏十分憋氣,這不就帶你出來舒散舒散。瞧瞧這熱鬧,這種場景在京城可不多見。”

  可不是如此,在京城裏可見不到這種人頭攢動來看戲的熱鬧場面。也是南方富裕,老百姓安居樂業之外,難免會找一些娛樂慰藉。而京城那裏,到底皇帝腳跟下,一國的政治中心,相對氣氛要顯得嚴謹許多。

  要不怎麼說江南富呢,這個富可不僅僅是指銀錢方面。

  兩人一進戲廳,就有夥計上前接了油傘拿去一旁收着,陳一根本沒來得及插上手。

  “二位是秦老闆請來的客人吧,位置早已給二位留好了,小的這便帶二位過去。”藍衫夥計操着一口帶着姑蘇腔的官話,半彎着腰恭敬地給三人引路。

  三人隨着夥計一同往座位那邊走。

  也是慶豐班今非昔比,秦明月受秦鳳樓所託,跟李老闆打了聲招呼,李老闆就特意給安排了三個正面靠前排的位置。其實這位置也是擠出來的,要不是如今‘秦海生’火得如日中天,李老闆大抵是不會這麼殷勤的。

  到了座位,兩人沒料到會是散座,莫雲泊倒還好,撩起袍子下襬就坐下來了,倒是祁煊這個彆扭的又開始彆扭上了。

  他微微一挑眉,衝夥計道:“你們秦老闆就給咱們安排了這麼個座兒?”

  夥計有些爲難地看了看相對好說話的莫雲泊一眼,這才堆着笑道:“兩位貴客可萬萬別嫌棄,這戲廳是咱們惠豐園最大且最豪華的一處戲廳。也是這《白蛇傳》大受歡迎,前來看戲的看客太多,座位實在供不應求,以前咱這裏還有雅間,現如今都是這種散座了。倒是有一處雅間,只是……”

  “只是什麼?”反正祁煊是養尊處優慣了,讓他跟着一衆平頭老百姓擠在一處看戲,讓他覺得格外不能忍。

  那夥計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忙打着哈哈道:“那處雅間是咱們李老闆常年不對外開放的,好像是招待什麼貴客,小的也不太清楚。兩位貴客還是別爲難小的了,小的這便去給二位上茶。”說着,夥計就離開了。

  貴客?

  祁煊睨了莫雲泊一眼,不明說莫雲泊都能明白他的意思,什麼貴客有他們貴?要知道這裏可是站着一位郡王。

  “快坐下吧,咱們既然輕裝簡行,就不易招來風頭。我倒是瞧這裏不錯,你看多熱鬧。”

  祁煊哼了哼,這才豪邁地一撩衣袍下襬坐了下來,旁邊的陳一心裏終於鬆了口氣。萬幸這位爺沒惹出什麼事來,他總算能明白以前安郡王身邊的隨從四喜,爲什麼總是一臉苦瓜相了,實在是這位爺太難侍候。

  話不容多說,隨着時間的過去,漸漸廳中的座位都滿了。

  正當祁煊有幾分不耐煩之意,突然後方傳來一陣低低的議論聲。

  三人側頭看去,便見到戲廳大門那處突然走進來幾個打扮體面的丫鬟婆子,她們一走進來,就背對着人羣做以遮擋,很快從門外走進來幾個衣衫華麗樣貌出衆的女子。看樣貌和體徵,這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夫人帶着家中小姐來看戲呢。

  其中幾個一看年紀就不大的小姐,行走之間用手中的團扇半掩着臉,雖只是一閃即過,也能讓人看出姿容不一般。

  “總算見到幾個長得還算齊整的了。”

  能在祁煊口中得到‘齊整’一稱,算得上是美人中的中上之姿。這廝看女人,就是兩個類別,齊整或者不齊整,當年他有次參加某戶人家的賞花宴,人家好好的一個貴女,被他評頭論足說是不齊整,爲此鬧出了很大的笑話,事後那貴女羞得差點沒懸樑。

  也因此祁煊在世人口中得了一個荒誕無稽的名頭。

  那戶人家在京中勢力不小,要不是祁煊得惠帝寵愛,打小在京中就是一活體霸王,在宮裏也深受皇后和皇太后的喜愛,別人知道惹不起他,不然指定出門就被人大卸八塊了。

  莫雲泊已經習慣祁煊的爲人處事,只是輕輕一搖頭,道:“君子不可隨意對女子評頭論足。”

  祁煊惡形惡狀往椅子裏一靠,一副‘老子願意’的樣子,“老子啥時候說自己是個君子了?”

  “你啊!”莫雲泊搖頭一笑。

  這不過是個插曲,隨着這戶人家的夫人小姐進入拉起了序曲,很快又來了不少富貴人家的女眷。又差不多等了一刻鐘的樣子,直到祁煊簡直想甩袖子走人,方纔響起一聲清脆的鑼聲。

  “這戲有什麼好看的,娘們兮兮,哭哭啼啼,說個話像是哭,哭得時候還是哭,明明是高興的場面,還是在哭,讓人心情不美。”

  好吧,這‘水磨腔’在祁煊這廝嘴裏成了哭腔了,也是這廝是牛嚼牡丹,實在不懂欣賞。

  莫雲泊已經放棄治療這廝的嘴賤,也不說他,只是道:“開始了。”

  燈光突然暗了下來,而同時戲臺子那裏卻燈光大作起來。

  暗紅色的簾幔緩緩拉開,露出之後的景象——

  只見戲臺子上被佈置成臥房的模樣,有幾有榻,有屏風,場中有三人。一人臥倒在地昏迷不醒,另有兩名女子,一人白衫,一人青衫,白衫的那個女子正抱着昏迷的那個男人痛哭不已。

  正是演到許仙被現了原形的白娘子嚇死,白娘子醒來後傷心欲絕,小青追問是不是她喝了雄黃酒現了原形,將許仙給嚇死了。

  白娘子被問得肝腸寸斷,踉踉蹌蹌地站起身來。

  突然一陣哀婉的樂聲響起,只見秦明月臉上掛着晶瑩的淚珠,捻起一個蘭花指,輕蹙着眉唱了起來:“三杯酒迷了本性,雄黃害我現原形,閨帳裏紅粉變蛇蠍啊啊啊,落帳內嚇壞我夫君!氣若游絲弱啊,三魂去二魂啊,是我無意將他害啊,說什麼婚配爲報恩……”

  一衆看客或是同悲,或是心疼美人兒哭得傷心欲絕,大家全副心神都投注在劇情上,這時場中突然響起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這什麼破戲,人都快沒命了,怎麼還在這裏唱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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