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作者:袖側
第31章

  趙景文指尖還在發抖,到現在激動的感覺都還沒有褪去。

  他的妻子葉碎金,如今是鄧州刺史兼節度使了!

  到現在都像做夢似的。

  他被葉碎金留在了方城,先是輔助楊先生。着實從楊先生那裏學到了很多務實的東西。

  而後楊先生就走了,和葉四叔去了京城。

  方城很忙很亂,但他很喜歡,因爲有事做。比起忙,他更怕自己被閒置在葉家堡,做一個光喫白飯無所事事的贅婿。

  ——人得有事做,才能凸顯其價值,纔能有機會謀取權力或者地位。

  楊先生在臨走之前,都表示了對他做事能力的讚許。

  趙景文眼睛多利,早就看出來葉碎金如今對楊先生的態度不一樣了。他在楊先生跟前做事,從不懈怠。

  他不姓葉,沒有葉家郎君們天然的底氣,就得方方面面都賣力,讓旁人知道他的好。

  但楊先生回去了,重要的人物不在,方城的事情也變成不斷地重複,失去了意義,成了雞肋。

  趙景文很想回葉家堡去,回到葉碎金身邊去。那裏纔是權力的核心。

  但葉碎金只調回了葉三郎。

  方城和葉家堡每天有傳信兵往來傳遞消息,葉碎金卻好像把他忘了似的。

  今天,京城的消息傳來,葉碎金所求,皇帝全部准許了!

  留在方城的人都沸騰了。五郎幾個跑來找他:“姐夫!你快去看看!代我們恭賀六姐!”

  趙景文怎能放過這機會,當即一口答應:“好!我立刻回去!”

  騎上快馬,他就一路飛馳,歸心似箭,馬蹄似雷,下午便回到了葉家堡。

  整個葉家堡都洋溢着喜氣。

  葉府的門子給他牽馬都恭賀他,還告訴他:“三郎君晌午也纔回來!”

  南陽比方城離得近,可想而知葉三郎定然也是收到消息快馬回來的。

  趙景文快步向裏走。

  葉三郎比趙景文回來得早。

  葉四叔一見着他,就嘿嘿嘿笑。

  葉三郎:“?”

  因爲弟弟五郎還在方城,他也沒處問他爹又發什麼瘋。

  葉四叔憋不住,主動告訴了他:“六娘叫我做別駕從事!嘿嘿嘿嘿!”

  別駕從事,基本相當於是刺史的副手。

  好吧。三郎明白了,他爹飄了。

  他往書房去見葉碎金,葉四叔一路小碎步跟着,興高采烈地叨叨:“你不知道京城啥樣!”

  “哎呀,那個城牆高啊!”

  “哎呀,皇宮那個大呀!”

  “皇帝給了咱好多賞賜,這趟沒虧,還賺了!”

  葉四叔回來後,已經被很多人圍着問了許多關於京城的事了。

  他講得很盡興。

  唯獨“皇帝其實也不過一個普通人”這事,他藏在了心裏。到底是明白這個話不能隨便說,說了定叫旁人覺得他輕狂了。

  但葉三郎問了問見皇帝的事,葉四叔到底跟親兒子和對別人不一樣,還是小聲告訴他:“皇帝沒那麼邪乎,也是人。公主也收錢辦事,和從前刺史家小妾差不多。我和你二伯以前跟陳家爭地的時候,就找過刺史那個小妾辦事,也是很講信用,收線就給辦事,和公主一個樣……”

  葉三郎覺得好笑又荒謬,荒謬又真實。

  有點恍惚,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覺得自己眼中的世界全都變了樣。

  或者說,是他變了,用一種全然不同的眼光在看世界了。

  葉碎金和楊先生在書房裏,段錦在她身邊侍立。

  即便書房已經有了新的小廝伺候筆墨茶水,負責灑掃整理,但什麼時候段錦都在葉碎金身邊,葉三郎早就注意到這一點。

  但段錦也是他看着長大的,與他親厚,在葉三郎看來的確比旁的一些人更值得信任些。

  所謂旁的一些人……特指趙景文。

  一筆寫不出兩個葉字。

  葉家堡內世僕居多,彼此間盤根錯節,有自己的關係網。

  趙景文在葉碎金那裏常給葉四叔上小眼藥,到底瞞不過人。葉三郎多少知道一些。

  只是不去計較罷了。

  葉碎金見到葉三郎很高興:“三兄!”

  她看到她的四叔和三兄,眼睛裏透出的歡喜的光是不能作假的。

  很明顯葉碎金沒有采信那些離間之語。葉三郎欣慰。

  葉三郎先祝賀了葉碎金敕封刺史和節度使之事:“……當時城門口都轟動了。鄉親們可高興哩。”

  葉家堡掌了鄧州,辦的全是務實的事,全是給老百姓做主的事。葉碎金有了正式的頭銜,天子御封的官職,百姓當然爲她高興。

  葉碎金嘆道:“百姓心裏,還是得有個皇帝。”

  不管皇帝怎麼換人,或者具體的某個皇帝會弱勢,但“皇帝”這個存在本身在百姓心裏的地位始終是不變的。

  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楊先生、葉三郎甚至段錦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他們不知道葉碎金與一個皇帝同牀共枕二十多年,心裏對“皇帝”早就沒有半分敬畏了。

  唯有葉四叔,頗感與我心有慼慼焉。

  三郎落座,段錦親手給他斟茶。

  葉碎金便問起南陽的事。

  南陽的大事她每日都會收到彙報,自然是清楚的。但具體當時的細節,如何下定決心決斷,三郎慢慢講來,又有種身臨其境的驚險。

  段錦負手侍立站在葉碎金身後,都能感受到三郎當時的不易。

  楊先生捋須微笑。

  只有葉四叔心疼兒子:“都瘦了!”

  他大老遠跑趟京城都沒瘦,還在京城喫胖了,反而是兒子在家門口的南陽給累瘦了。

  葉碎金眼中含光。

  同輩兄弟的平安與成長讓她心中有說不出來的滿足感。

  若大傢伙都能這樣平平安安地一輩子,其實就是好好守在葉家堡也不是不行。

  講完了南陽的事,葉三郎掃了一眼葉碎金的書案:“剛纔就想問了,這是弄什麼?”

  葉碎金的書案上,倒扣着四個茶盅。

  葉碎金挨個拍了拍茶盅:“這是糧食,這是馬匹,這是布帛,這是鐵器。”

  葉碎金指尖在茶盅底部輕輕畫圈。

  “前梁餘黨竄到關內道去了,皇帝派了女婿和兒子們去追殺。北地胡人拿了燕雲十六州後還貪心,對南邊虎視眈眈,總想趁機再咬一口。皇帝引狼入室自食苦果,如今日夜防着睡不踏實。”

  “咱們主動投誠,皇帝也鬆一口氣,對咱們兩邊都好。一時半會,大家都安生。”

  “以後恐都不會有這麼好的時候了,踏踏實實地把根基經營好。那就需要人、糧、錢、馬、布、鐵鹽。我正和楊先生琢磨着,這些東西都從哪裏弄?”

  葉三郎忍不住問:“現在我們有多少人了?鄧州不足以養活我們自己嗎?”

  三縣都補齊了糧稅,南陽他和葉敬儀下了狠手,幾乎是把前邊這些混亂年份的都抄出來了。怎地還不夠養活葉家軍?

  “如今在編二千七百人,還在繼續招人,準備擴到三千。現在來說還是夠的。”葉碎金卻說,“但以後,就未必了。”

  她道:“人,會越來越多,開銷會越來越大。現在不合計好了,以後就難了。”

  兩千七百人,葉家堡從未擁有過這麼多的部曲。而葉碎金的意思,這纔是剛開始。

  葉三郎屏住了呼吸。

  葉四叔砸吧砸吧嘴。

  葉碎金卻不再繼續說這個話題。

  她取出一張紙給葉三郎:“你也看看。”

  葉三郎注目一看:“嗬,我都是將軍了?”

  葉四叔得意:“我,別駕從事,節度副使。”

  這張紙上列出來的是鄧州的架構。

  葉碎金任鄧州刺史兼節度使,節制鄧州軍。

  葉四叔任鄧州別駕兼節度副使。

  楊先生任行軍司馬,葉碎金將其置於別駕之下。

  其餘諸人,各有職務。軍中全是葉家本家子弟、部曲家將和養了多年的門客。

  葉三郎注意到,甚至連段錦都有了陪戎校尉的職銜,他仔細看了第二遍,卻依然沒找到趙景文。

  忽略掉趙景文,他擡眼看了一眼自己的親爹。

  親爹的嘴都快咧到耳根了。

  他看向葉碎金:“我爹……”

  他能看得明白,這很好。

  葉碎金直說了:“四叔軍、政都是我副貳,我若有事,四叔頂上,可保葉家堡人心不散。”

  葉四叔嗆了一口:“咳!別胡說,呸!”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已經沒了和葉碎金爭什麼的心思了。他現在只希望侄女好好的。大家跟着她,有種路越走越寬的感覺。

  “四叔不必諱忌,這只是以防萬一罷了。我覺得,我一定能活得好好的,活得能比你久。”葉碎金嘴角一勾,大言不慚。

  楊先生和段錦都哈哈大笑。

  葉三郎也忍俊不禁。

  葉四叔:“呸呸呸!”

  氣氛正融洽,卻有小廝進來垂手稟報:“穰縣有急信過來,人在外頭候着。”

  “咦?”楊先生詫異,“穰縣有什麼事?”

  葉碎金卻眉間微動。

  先前那片刻的“大家都一直好好的,窩在葉家堡也行”的錯覺消失了,終究這世道不會因爲她的重生就變得平安喜樂。

  她等了許久了,終於來了。

  這一年,西南方向有亂兵滋擾穰縣,因只劫掠了些財物,一觸即走,葉碎金忙着撲滅鄧州內部各地的亂象,便沒有去管。結果造成了後面反覆有亂兵來騷擾。

  葉家堡覺得若不解決必會讓人覺得鄧州可欺。但當時葉碎金實在騰不出手來,於是那個時候她做了一個決定。

  她決定,讓趙景文代表她去解決這股敢滋擾鄧州的西南亂兵。

  那是趙景文第一次獨立領兵,踏出了鄧州。

  這裏,便是所有事的起點。

  後來,便有了後來的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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