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9 章

作者:袖側
第159章

  在場的三方人——裴定西、裴蓮趙景文和高地上的商州斥候們,一起目睹了中原王的到來。

  葉字大旗招展,腳步聲在曠野裏有回聲,沉悶肅殺。

  一支隊伍怎麼才能成爲精兵?

  百戰之後,自然就成了精兵。

  葉碎金帶了十郎和赫連離開京城,五百鐵騎輕裝簡行,三百里加急直奔西線,與三郎匯合。

  裴定西的信本來就是先送到三郎這裏,再由三郎派人護送至京城的。

  三郎已經整軍在等她了。

  葉碎金一到,立刻帶着西線軍跨界商州。

  如約而至。

  “中原王!”

  “是中原王!”

  高地上的商州斥候看着下面幾支軍隊頭皮發麻。

  個個都是精兵。

  在商州的地盤上橫着來豎着走,如入無人之地。

  “嘿,中原王這是要趁火打劫嗎?”

  斥候們胡亂猜測。

  三方隊伍成“品”字形在曠野中對峙。

  隊列分開,一個女子夾馬上前:“定西!”

  她容色豔麗,氣勢凜冽,正是中原王葉碎金。

  裴定西喊道:“姑姑!”

  葉碎金衝他遙遙點頭,轉而看向了趙景文夫妻。

  趙景文夫妻倆都怔怔地看她。

  聽過她無數的消息了,從小小鄧州、唐州,到和裴澤瓜分均州,到襄州、荊州,到控制襄陽,到下場攪動晉國風雲,到在中原稱王……無數的消息之後,趙景文終於見到了稱王的葉碎金。

  她是王。

  她身上不怒自威的氣勢,便是王者之氣。

  世上怎有這樣的女人。

  這樣的女人竟然曾經是他的妻子。

  他是怎麼丟了她的?

  裴蓮也看得呆了。

  她只見過葉碎金兩次,俱都是在自己的家裏,身周都是自家的奴婢僕婦圍繞着自己。

  葉碎金穿着常服,帶着笑與父親說話。

  對裴蓮來說,葉碎金,葉氏,是——另一個女人。

  雖也聽到了許多她的消息,包括她稱王,可一直無法想象。

  一個女人稱王,這超出了裴蓮的腦子能想象的範圍,所以一直無法在腦子裏構出畫面。

  直到此刻,親看見。

  千軍萬馬是她的背景,刀槍林立間她睥睨而視。

  葉氏,葉碎金,中原王。

  中原王,她是王。

  裴蓮呆住了。

  “趙景文!”葉碎金喝道,“我兄長呢?”

  趙景文一個激靈回神,道:“岳父在京兆府停靈。”

  停靈就是還未下葬。

  葉碎金聞言怒不可遏:“我兄長屍骨未寒,你們在做什麼!”

  趙景文的馬都向後踏了一下蹄。

  裴蓮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身體。

  趙景文控住繮,定定神,朗聲道:“中原王曾與我岳父歃血爲盟,結爲異姓兄妹,然今日,裴家家事,中原王便是貴爲尊長,也不宜插手。”

  他盯着葉碎金:“還是說,中原王,於我岳父屍骨未寒之際,便已經按捺不住?意欲染指裴家的基業?”

  打是肯定打不過。

  葉碎金都稱王了,她在北方已經成勢,北方几沒有勢力是她的對手,連裴澤都要回避她。

  所以,只能靠語言之利,靠情義之重。

  因眼前的葉碎金雖然令人感到陌生,但她終究還是葉碎金。

  葉碎金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她和裴澤都一樣有這種弱點。

  葉碎金冷笑:“我若是趁人之危,便該直指京兆府,而不是來商州。”商州本就是葉碎金和裴澤心照不宣給彼此之間留下的一個緩衝地帶。

  “只我當日與兄長立誓,不同生,不同死,但吉凶相救,患難相扶。”

  “同心協力,不離不棄。”

  “天地作證,山河爲盟。”

  葉碎金吐字清晰,氣息綿長。

  這些誓詞由她說出來,充滿了力量感。

  嚴笑的眼睛都模糊了。

  因當日,他就在場。

  他見證了這一場盟約,也見證了這些年這兩人的互相不辜負。

  一轉眼,大人撒手人寰。

  “我既立下了這樣的誓言,自不會看着定西被人以親情裹挾。否則,要我這長輩是做什麼的。”

  葉碎金說着,揮了一下手。

  葉家軍動起來了,腳步聲和金屬摩擦聲在曠野裏讓人毛骨悚然。

  陣型列開,長長的戰矛斜向指着前方。矛尖閃着森然的寒光。

  趙景文臉色大變,厲聲喝道:“中原王,此是何意?”

  葉碎金沒理他,而是對裴定西道:“定西,過來。”

  裴定西看了一眼趙景文和裴蓮。

  裴蓮大聲道:“定西,你別聽外人蠱惑,我是你親姐姐!我豈會害你!”

  裴定西眼睛模糊了。

  裴家血脈凋零,統共就這幾個人。父親去了,姐姐和外甥是他僅存的血親了。

  裴定西道:“姐姐,你也是父親的孩子,關中給你了。但洋州是通往梁州的路,不能給你。洋州、金州、房州、均州我拿走。房州軍跟着我,其他的,都給你。”

  他道:“你別擔心,我會照顧好我自己。我會一直好好的。”

  裴蓮氣得頓足:“你在胡說什麼,離了姐姐姐夫,你怎能好。快回來,到這邊來。”

  裴定西無奈一笑。

  她不懂。

  只有他一直好好的,掌着房州軍,纔有她好好地,安穩在關中。

  她不懂。

  裴定西最後看了一眼趙睿,看到那小孩在哭。

  沒關係,小孩子最後都會長大的。

  男子漢,得扛起責任。

  裴定西一夾馬,衝着葉碎金而去。

  鄧重誨壓陣,嚴笑緊隨其後,房州軍動了起來,衝着葉家軍而去。

  葉家軍的長矛向前指着,寒光凜冽。

  曠野成了戰場,眼看着,兩軍就要衝撞!

  裴蓮發出了驚呼。

  下一瞬,裴定西和嚴笑縱馬闖進了葉家軍的隊列間!

  房州軍衝進了葉家軍的隊列間!

  高地上的商州斥候們目瞪口呆,看着一支軍隊,從另一支軍隊的隊列間穿行。

  葉家軍刀槍立着,巍然不動。裴家軍腳步整齊,毫不畏懼。

  從高處看,青色的戰襖與白色的麻衣如流水交錯,讓人目眩神迷。

  斥候們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這是兩支不同姓的隊伍!

  這得是何等的信任,才能讓一支異姓隊伍從自己的隊伍裏穿行?

  這得是何等的信任,纔敢從一支異姓隊伍裏穿行而過?

  要知道在陣前,哪怕是被裹挾的百姓、慌亂逃命的民伕,敢衝撞軍陣,都會被刀斧手立斬。

  商州斥候們當然不知道,葉碎金從西線調動的,恰都是老牌的葉家軍。

  裴定西和嚴笑帶領的,也都是老牌的裴家軍。

  早在葉碎金和裴澤共謀均州、房州的時候,兩軍就已經聯過兵,交換過將領,士卒們彼此生死相托過。

  信任,早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建立了。

  房州軍穿葉家軍而過,趙景文才終於感覺能呼吸得上氣來。

  精兵與精兵,竟能如此。

  令人顫慄。

  十郎在陣後相迎,他從馬上跳下來,衝着裴定西而去。裴定西也下馬,看了一眼,確定是他,喊道:“十兄!”

  十郎過去一把將他抱進懷裏,什麼也不說,鉢大的拳頭只狠狠地捶他的後肩!

  是大人了,是男人了!振作起來!

  多年未見了。

  當年他們是少年和孩童,如今他們都是男人了。

  裴定西從裴澤去世之時便一直撐着,撐到現在,終於淚如雨下。

  他抹了把臉,回頭看去。

  看到的是葉家軍的後背。此時此刻,只有葉家軍在面對趙景文。

  至此,葉碎金完成了裴定西所求之事——

  【父親泉下有知,必不願見到我們姐弟手足相殘,更不願裴家軍袍澤相戮。】

  【望借姑姑之力,止戰。】

  房州軍就這麼沒了。

  趙景文臉色鐵青。

  他還要面對眼前的葉家軍。

  葉碎金會不會趁機吞併他?如今北方已經沒有人可以抵抗她。

  葉碎金此刻並沒有那個想法。

  她只是看着趙景文身後的裴家軍。

  多麼熟悉的畫面啊。

  她知道,這裏面很多將領其實都是自願跟隨趙景文的。這非是什麼陰謀詭計巧言令色,而是在有限的選擇裏,趙景文的確是比別人更好的選擇。

  比如此時,比起年少的裴定西。

  比如前世,比起葉碎金。

  可今生不同了。

  葉碎金扯扯嘴角,冷笑。

  “我給你十天時間。”

  “我駐軍在此。十日之內,把我兄長的靈柩送過來。”

  “否則,我直取關中。”

  “勿謂言之不預。”

  葉碎金說完,一帶馬繮,轉身進入了軍陣中。

  趙睿縮進裴蓮的懷裏,低聲道:“娘,她好可怕。”

  裴蓮將趙睿緊緊摟住。

  是,她好可怕。

  趙景文很少後悔。後悔是一種無用的消耗性的情緒。哪怕做錯了選擇,想辦法糾正,想辦法扭轉就行了。

  不要後悔,徒勞無益。

  但此時,他望着葉碎金消失的背影,真的被這種陌生的情緒攫住。

  他品了片刻,才品出,這是後悔。

  趙景文把牙咬了又咬,退兵而去。

  裴蓮坐在車裏,一直撩着簾子回望。

  傻弟弟,竟信外姓人。

  太傻了。

  她嘆息。

  趙景文果然在十日之內將裴澤的靈柩送了過來。

  葉碎金陪着裴定西扶靈回鄉,將裴澤在房陵下葬,入土爲安。

  接下來,她得跟裴定西談一談了。

  “姑姑不必說了。”裴定西卻道。

  他走到葉碎金面前,單膝點地。

  嚴笑、鄧重誨跟着單膝跪下。

  “房州裴定西,並將領嚴令之、鄧重誨、孫廣通,”裴定西道,“願在中原王麾下效力。”

  “房州、均州、金州、洋州,一併歸附。”

  “供中原王驅使。”

  幽幽帳中,少年緊緊握着父親的手。

  裴澤在迴光返照中給兒子留下遺言。

  【向……碎金……稱……臣。】

  天下大勢,中原王已不可擋。

  定西,向她稱臣。!

  。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導航

熱門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權所有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