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第200章
“呃……”
周萍英一時愣住，作爲書局的前任東家，他也認識許多寫書之人。有人嗜書如命，也有人不願掛名，隨意起個別號，這也是有的。
但像楊良這樣，如此自貶，實在是世所罕見。
“其實，也沒有那麼差。”周萍英道，“除去後面臭不可聞的那些。
只是，一文錢一冊，這價格委實太低，我們便是紙錢都賺不回來吶。”
兩萬兩換一個書局，怕是楊良一輩子都賺不回來，若是再賣一文錢一冊，可能楊良根本沒打算賺錢。
“紙錢都賺不回來麼？”
楊良道：“那我們就用最便宜的紙？”
“上好的有嘉州宣，紙白如玉，其音如棉。稍微次一些的，便是潁州紙，但即便是最便宜的牛角黃，也需要三十文一刀。”
楊良皺眉尋思着，雖然自己不爲掙錢，但最好還是能做到收支平衡，儘量不要往外虧。
“有沒有更便宜的？”楊良道。
“再便宜的，就只能是廁紙了，市面上的廁紙，應該能做到五文錢一刀。”
“好！”
楊良道：“我們便用廁紙來印書。”
“這……”
周萍英想要確認，楊良是不是在開玩笑，這個想法也太過匪夷所思。
“難道不能印麼？”
“印倒是能印，只是廁紙質地太差，還有一些樹皮草芥。”
“能印就好。”楊良道：“就這樣做吧，我先去睡會兒，明日記得喊我。”
周萍英也是無言以對，不過畢竟楊良纔是東家，看他一意孤行的樣子，估計自己再說什麼也無用。
罷罷罷，等他撞了釘子，走了彎路，自然會回過頭來，聽一聽自己這個老前輩的經驗。
“李公子，我忽然想起來，還有一件事？”
周萍英喊住了楊良：“我們連夜趕工，明日可以印好，請問公子要掛什麼名，還是用公子的本名？”
“不能用本名。”
楊良心想，難道我就不知道丟人麼。
“能不能用平陽書局的名字？”
周萍英心想，平陽書局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自己可不想讓他蒙羞。
“依我看，公子還是選一個筆名，一向都是如此。”
楊良想了想，道：“就用笑笑生吧。”
“嗯……”
周萍英咀嚼着這個名字，心道，其中倒是有些韻味。
他擡起頭來，楊良已經飄然遠去。
這一夜，平陽書局內燈火通明，工人們連夜趕工。
楊良卻是在呼呼大睡，到了次日天明，他從牀上爬起來，看到工人的工作已經完成了大半，周萍英一張臉白裏透黃，頂着一雙黑眼圈。
“怎麼，你一夜沒睡？”楊良道。
周萍英拱拱手道：“做事要緊，我也顧不得許多。公子，現在事情已經快要完成，接下來該怎麼做？”
楊良拿來一本冊子看了看，見是用最劣等的廁紙製成，因爲質地太差，輕輕一碰，上面的墨便已洇開。
周萍英臉上滿是尷尬，道：“在下已經盡力了，實在是回天乏術。”
“這樣蠻好蠻好，我們就是要盡力追求廉價化，平民化。”
“嗯？”
周萍英一頭霧水，聽不懂楊良在說什麼
楊良也沒有繼續解釋，又把白白胖胖的展飛郎喚到身邊。
“麻煩你去找一些人來，帶着這些冊子沿街販賣。”
“這種東西，真的有人要麼？”展飛郎皺起眉頭：“做廁紙都怕硌了屁股？”
展飛郎是公主府上的人，平時生活也頗奢侈，他怎麼知道，普通人家用的都是石頭瓦片。
“儘管做事便是。”
楊良也沒有多說，直接吩咐了下去。
展飛郎受不了楊良這種頤指氣使的模樣，卻又無可奈何，只想着儘早結束這樁差事，自己好早早回公主身邊覆命。
瞧你嘴上沒毛的樣子，應該也折騰不了幾天，自己就再忍耐一兩日。
他摸了摸下巴，自己嘴上好像也沒有什麼毛。
楊良讓陸圓圓給自己沏了一杯茶，坐在院子裏耐心等待着。
入春之後，天氣一日比一日暖了，儘管仍有些許涼意，但太陽照在身上，已是暖洋洋的。
“李公子，書已經印好了。”
一身疲憊的周萍英帶着工人站在楊良身前。
楊良拱了拱手，道：“多謝諸位，諸位辛苦了，我已經差人訂下酒席，不多時便會送來。”
這些工人做的都是苦力，雖然乾的是刻版印刷的工作，但有些可能根本不認字。
忙碌了一夜，本是身心俱疲，但在聽到有酒有肉後，他們臉上還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楊良還是很理解他們的心思，因爲自己之前就是工人。
這時，展飛郎已經帶着人來了。
足有十幾位，都在楊良身前排開，看年紀都是十三四歲的樣子。
“伱從哪裏尋來這麼多人？”楊良好奇道，瞧着他們乾乾淨淨的樣子，也不像是街上的乞兒。
“他們都是公主府上的人，年紀還小，沒有資格伺候公主，平時幹些閒差。這一次你要用人，就給你送來了。”展飛郎陰惻惻道，他現在看楊良愈發不順眼。
“原來如此。”
楊良看他們年紀都不大，卻已是宮人，在長公主身邊做一些伺候人的工作。
越是這種人越是機靈，他們若是不夠機靈，便要喫許多苦頭。
楊良將印好的書冊交給他們，吩咐他們沿街售賣，每冊只售一文錢，多到茶館酒鋪青樓等處。
他們紛紛點頭，隨之各自離去。
楊良鬆了口氣，該做的事情已經做完，接下來便是盡人事聽天命。
他也不知道此事的效果如何，如果效果不佳的話，那也是無可奈何。
畢竟，花的也不是自己的錢。
“公公一下調出這麼多人，公主身邊會不會一時無人可用。”楊良隨口道。
“像這樣的人，公主身邊還有很多，他們都是不成器的。”
展飛郎撩起衣襬，道：“我得去看看，小崽子們賊得很，一時不察，他們就會偷懶。”
說罷，展飛郎已匆匆而去。
此時街上正熱鬧起來，十幾個身背書袋的少年沿街售賣。
“一文錢，一文錢，只售一文錢。”
他們年紀還小，聲音清朗，打扮得又是乾乾淨淨，不多時便吸引了街上人的注意力。
“來來來，你賣的是什麼東西？”
京城多的是趕考的學子，一文錢又算不得什麼，不多時便有人好奇買下一份。
接過攤開一看，便大覺失望。
讀書人習的是經典，對這種才子佳人的故事並不感興趣，至於後面街頭巷尾的八卦，也只能用臭不可聞來形容。
“世風日下，這種東西也能拿出來賣。”
“也才一文錢，還算是有自知之明。”
有人翻了一遍，便將這些冊子拋在地上。在京城的大街上，這一幕時時發生。
……
馬家。
在馬蓉兒的閨房中，馬蓉兒對鏡理雙鬢，不多時，鏡中就出現一個文質彬彬的翩翩公子。
她滿足地一笑，轉身想要離去，結果剛開門，便見一個婦人堵在門口。
“黃媽媽。”
“我的寶貝小姐，你又要到哪裏去，上次你男扮女裝，我已經被狠狠責罰過了。”
這人是馬蓉兒的奶媽，從小拉扯着她長大，二人情同母女。
“黃媽媽，你行行好，就放我出去吧。”
馬蓉兒撒嬌道。
“不行，這萬萬不行，若是放你出去，老爺可是要打我的鞭子。”
黃奶媽將馬蓉兒堵回了屋裏，道：“我的好小姐，你爲何偏偏要往外面跑，外面究竟有什麼好東西纏着你？”
馬蓉兒坐回屋裏，擡頭看了黃奶媽一眼，心想，黃媽媽，你知道得太少了。
外面有英俊的少年郎，會吟好聽的文章，有身上香噴噴的姑娘，還有喝了會讓人飄飄然的美酒。
若是一輩子都活在這深宅大院中，該有多寂寞，多無聊吧。
“黃媽媽，你年輕的時候，有沒有去外面逛過？”
“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黃媽媽道了一聲：“小姐，你可是已經快要嫁人了。”
“可是我待在這裏，太過無聊？”
“無聊？”
黃媽媽想了想，道：“老身這裏有一樣好東西，你可莫要說出去。”
“什麼好東西？”馬蓉兒立刻來了興趣。
黃媽媽左右看看，從身上取出一本泛黃的冊子。
“這是我悄悄找來的，現在街上都已經傳遍了。”
馬蓉兒接過來，見冊子封皮上寫着幾個大字：笑笑生。
她攤開一看，頓時來了興趣。
在翻到後面的時候，眼睛睜得愈大，京城之內，竟然還有這樣駭人聽聞的事。
不多時，她便看完了，心中卻仍是覺得意猶未盡。
“黃媽媽，這是哪裏來的，好有趣。”
“我也是從街上找來的，聽說每七天才有一冊，這裏纔是第一冊。”
“那豈不是還要等上好幾天。”
馬蓉兒嘖嘖稱奇，感覺自己錯過了好多，不知何時，自己也能擁有一段纏綿悱惻的愛情，生可之爲之生，死可以爲之死，如此，也纔不虛此生。
這時，她又忍不住想起那孫家良，心道如果就此成親，此生也太過無聊了。
“黃媽媽，你要記得，再有下冊，一定要給我送來。”
馬蓉兒眼珠一轉，道：“黃媽媽，你說這書裏面的內容，是不是真的？”
黃媽媽低下頭來，兩人聚在一起，悄悄八卦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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