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狀元郎
李橘紅特意換了一套乾淨的印花衣物，將鮮花剪成一支支的，擱在竹籃中，外面用一方毛巾罩着。
楊良換上一套短打衣服，紮好綁腿，綁緊腰帶，用一條藍布將頭髮綁在腦後。
看着楊良如今的模樣，李橘紅不覺有幾分面紅耳熱，她與楊良相識時，楊良還是一個半大後生。
如今他已經出落成一個真正的男子漢，立在那裏，給人一種踏實的安全感。
“阿良，其實你沒必要與我同去，這種賣花的事都是女人做的，旁邊跟着男人，會讓人笑話的。”
“唉，這是什麼話，我和你一起，也可以保護你嘛。”
李橘紅點點頭，用一方頭巾包住頭，道：“那也好，我們賣完了，還可以在城裏逛逛，阿良，伱還沒有去過京城吧？”
“呃……”
楊良欲言又止，他忽然想起什麼，道：“我差點忘了，我現在也不叫原先的名字了，你在人前可不要忘了。”
“這……”
李橘紅下意識捂住嘴巴，道：“難道你也犯事了？”
楊良也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的確是犯事了，而且犯的事還不小。
她用力點點頭，道：“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潦草得用罷早飯後，二人一起出門，李橘紅用一根麻繩將院門帶上。
反正家徒四壁，也沒什麼東西可以偷。
“李姑娘，李姑娘……”
二人剛欲走，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只見張家大嫂從遠處過來，身後還揹着一個竹簍。
“我知道你今天要進城，我也背了一些花去城中賣。”張大嫂道，“恰好咱們一起去。”
她剛剛過來，便擠在了楊良和李橘紅中間，搞得楊良頗爲無語，總感覺這婦人對自己意見很大。
一路之上，張家大嫂口中指桑罵槐，總是要捎上楊良。只不過，楊良還想着別的事，也沒空與他計較。
“這嫁人吶一定要擦亮了眼睛，人家都說了，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我當初就是沒選好，出了一輩子力，什麼都沒有落到手裏。
妹子，你與我不同，一定要考慮清楚，一隻腳踏出去，再反悔可就來不及了。”
說着，她看向楊良道：“你說是不是吶？”
“嗯吶。”
楊良隨口應了一聲，其實根本沒有聽見她說的是什麼。
“對了，我還忘了問你，你是做什麼的，一個月有多少薪水吶？”
楊良道：“在下是讀書人，沒有地方領薪水。”
“沒瞧出來，你竟然還認字。”張家大嫂上上下下打量着楊良，忽然話鋒一轉：“認字有什麼用，不過是個窮書生，你能考狀元麼，我與你說的那位胡員外，可是大名鼎鼎的舉人。”
李橘紅也覺得楊良可能是故意吹牛，你連字都不認識，又算哪門子讀書人。
其實張家大嫂的話本不用放在心上，楊良大概是故意這麼說。
“張家嫂子，我們快些走吧，再晚莫要誤了時辰。”
兩水鎮距離京城的距離不近不遠，一來一回也需要大半天時間，何況還是憑着兩個女人的腳力。
李橘紅還盤算着上午賣完了花，能與楊良在街上轉轉，喫一碗京城時興的小喫。
又過去一段時間，三人便來到了城門前，繞過木柵欄後，楊良本來還擔心有人查看名帖。
卻發現今日城門前熱鬧得緊，來來往往的行人絡繹不絕，城門的守衛也是漠不關心。
“今日怎麼這麼熱鬧，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楊良打聽道。
“你還不知道吧，今日是狀元遊街的大日子，所有人都去城裏看熱鬧去了。”
“咦？”
張家大嫂用力點點頭，道：“那街上肯定有不少人，這樣的事，一定要不少人買花戴，李家妹子，咱們趕快過去吧。”
李橘紅也點點頭，這種事讓她感覺格外新鮮，迫不及待想要過去看看。
三人分開人羣，擠進了城門中。穿過城門後，街上便變得寬敞一些，看着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羣，楊良忍不住深吸一口氣，頗有舊地重遊的感覺。
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如今京城的狀況，然後纔好據此採取行動。
正這時，一個乞兒叫賣着一文信從面前經過，楊良將他叫到身邊，伸手摸向書袋。
“怎麼，你要買麼，我這裏還有幾文錢。”李橘紅從懷裏摸出幾枚銅板，數出幾枚給了乞兒。
“嘖嘖。”
張家大嫂道：“這男人吶，有手有腳就該自己去掙錢，怎麼能去花女人的錢，連一文錢都要衝女人要，豈不是讓人笑話。”
李橘紅擔心楊良多心，道：“張家嫂子……”
“好了好了，我還不是擔心你，一文錢買幾張紙做什麼，不能喫不能穿的。”張家大嫂說起來便沒完沒了。
楊良攤開一文信，發現自從自己離開後，一文信的文筆質量大幅度下滑。
好在文風還繼承了自己。
震驚，陛下又選民間女子進宮。
王國舅公開選婿，誰能結成良緣。
……
楊良草草翻了一遍，上面並沒有自己的名字，不覺心中有些遺憾。
這偌大一個京城，每天都會發生許多事，就像大海衝起的浮浪，一個人不管鬧出多大動靜，說沒有也就沒有了。
此外，還有一個消息令楊良感到震驚，便是陸圓圓還是被送入了皇宮。
事實上，在報仇之後，吳蠶娘便徹底消失，陸圓圓又變回了原先的樣子。
可是雙方相處那麼久，也不可能沒有感情。讓楊良感到無奈的是，自己做了那麼多事，最後還是沒能阻止。
一入宮闈深若海，不知日後還有沒有再見面的機會。
“二郎。”
李橘紅衝楊良改了個稱呼，道：“我聽說遊街的隊伍都從麒麟大街過，那裏人肯定多，我們過去看看吧。”
“好吧。”
與剛剛相比，楊良顯得有些消沉。
與楊良相比，街上的人卻都顯得意氣風發。這種大型慶典，已經算是爲數不多的娛樂活動，往往是扶老攜幼，舉家出動。
大家都換上新衣，打扮得乾乾淨淨，也不介意買上一朵鮮花。
因此，還沒有到麒麟大街，李橘紅竹籃中的鮮花已經兜售得差不多，只餘下幾支桃花，灑過水後水靈靈的放在花籃中。
忽然幾聲銅鑼作響，遠處來了一支歡天喜地的車隊。
除了狀元之外，還有榜眼、探花、進士……他們騎着高頭大馬在街上轉一圈，然後都皇宮前接受封賞，正式加官晉爵。
只是陛下已經十幾年沒有上朝，這種事大概也不會出面，估計還是會交給其他人。
街道兩旁擠滿了年輕姑娘，她們往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像這樣的日子，可以很罕見的出來放放風。
達官貴人家的女子，也開始趁機爲自己張羅夫婿。
剛剛楊良看過的一文信上，就有好幾條徵婚廣告。
若是能選一個進士爲婿，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他們往往學富五車，相貌英俊。如現在苛刻的選材條件，若是相貌醜陋，是根本沒有資格考中的。
楊良聽得周圍亂糟糟的聲音，心中有些煩躁，本來自己也是其中一員，如今卻只能擠在人羣中看熱鬧。
唉……
一步錯，步步錯，這次恩科之後，下次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自己或許再也沒有高中的機會。
舉人雖然也可以做官，但前途畢竟有限，楊良琢磨着，要不要積攢命運幣，乾脆改一個職業，另謀偉大前程。
“嘖嘖。”
張家大嫂也羨慕得流出口水來，道：“我要是有個兒子，也讓他讀書，也讓他考狀元。李家妹子，你說同樣是讀書人，差距怎麼這麼大呢。”
李橘紅看着漸漸靠近的車隊出神，她現在總算理解了一句話，便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正這個時候，遠處來了一頂軟呢小轎，轎中的女主人打開轎簾，道：“外面桃花不錯，與我買來一支，接接春意。”
“是。”
身邊伺候的丫鬟答應一聲，邁步走到李橘紅身後，道：“賣花的娘子，我家主人要賣花。”
楊良和李橘紅同時扭過頭來，轎中的女主人卻愣住了，下意識道：“乾弟弟，是你麼？”
楊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也在第一時間發現了轎中之人。
她不是旁個，正是自己的好姐姐翠微公主。
“公主殿下……”
翠微公主已經從轎中下來，立在楊良面前，再三確認之後，已是未語先淚，道：“好弟弟，你還活着，你可知道，你把姐姐我想得好苦。”
李橘紅在一旁吃了一驚，什麼公主殿下，那可是天上的人，怎麼能和楊良扯上關係。
再看看翠微公主的首飾和衣裳，以及她隨身的扈從，她心中已經信了幾分。
這是一位真正的公主，某些東西，並非是有錢就可以僞裝的。
楊良道：“啓稟公主，京城可還好？”
“好什麼呀，沒有你之後，可把我傷心壞了。還有玉漱公主，也常常說起你，爲你寢食難安。”翠微公主說着又補充一句：“當然，沒有我寢食難安的厲害。”
楊良有些費解，也有些感動，對玉漱公主的印象大爲改觀。
沒想到自己考不中狀元，玉漱公主還如此看好自己，說來，京城還是有人情味的，並不是自己以爲的冷冰冰。
日後玉漱公主再有所求，自己也未必不可滿足。
“多謝兩位公主厚愛，學生慚愧，沒能科舉，爲公主效力。”
“慚愧什麼，雖然你不在科舉，但勝似科舉。”
旁邊的李橘紅已經聽糊塗了，怎麼，不止一位公主，還有兩位公主。
同時，她心裏也有些酸溜溜的，同樣是女人，她自然能感覺到翠微公主暗藏的那一絲情愫，說不得二人已經有了苟且之事。
“李公子，李公子……”
遠處忽然響起一聲呼喚，只見周萍英從遠處過來，來到楊良面前後納頭便拜。
“東家，您還活着，真是太好了。剛纔有個乞兒同我說遇見你了，我還不太相信。”
“李家妹子，你快看，快看。”
張家嫂子看車隊看得入神，再加上週圍亂糟糟的，根本不曾注意到身後發生的事。
她轉過身來，正要拉着李橘紅看遠處過來的幾匹高頭大馬，卻忽然嚇了一跳。
只見周萍英身穿錦衣，靴子帽子加起來，恐怕要幾十兩銀子，一看就是大財東。
然而這樣一個人卻在與楊良磕頭，嚇得張家大嫂心臟差點跳出來。
楊良忙將周萍英扶起，道：“快快請起，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們還好麼？”
“還好還好。”
周萍英笑呵呵道：“我們還要同李公子賀喜呢，恭賀李公子雙喜臨門。”
楊良不解道：“我哪裏來的雙喜。”
“李公子又何必裝糊塗，這一喜嘛，自然是恭賀李公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其二嘛，便是恭賀李公子金榜題名，高中頭名。”
“什麼！”
楊良還未說話，只聽旁邊響起一聲尖叫，那張家大嫂一張臉都快嚇白了。
“你說……這位是狀元郎？”張家大嫂結結巴巴道。
周萍英看了看他，道：“李公子，這位是……？”
“哦，我們不熟，你說你的，莫要理她。”楊良道：“你說得我也糊塗了，我沒有去考場，怎麼可能是頭名狀元，你說笑不是。”
“我這可不是說笑，乃是千真萬確。”
周萍英道：“誰人不知李公子在明光池大破賊人，以一敵十，最後犧牲性命也要保護十三王。朝廷感你功高，便授你十三王。”
“呃……”
楊良吃了一驚，眼神困惑地看向翠微公主，卻見她也輕輕地點了點頭，道：“事情到這一步，也是我們沒想到的。”
卻原來那一夜之後，玉漱公主想着爲楊良撈一些功勞，畢竟楊良是她的人，楊良有功，便能擡高他的聲望。
因此便添油加醋的，將那一夜的事情描述一番，只說楊良奮勇爭先，全都是爲了保護大家才犧牲的。
再有一文信的推波助瀾，楊良的聲望一時無人可比，到了狀元非給他不可的地步。
將他往日的詩文拿過來一看，畢竟也是有才學的，況且，他已經是個死人，給了他又能如何。
可是誰也沒有料到，楊良竟然沒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