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天地不仁,禍犬之根
——荒郊野外,荒山野嶺,荒無人煙。
山間小路上,蘇易擡頭仰望,林木蔥鬱中,一座古舊廟宇半遮半掩,破敗不堪。
“依晴,你說的異象,是在這?”他面露遲疑,詢問,“一座廟?”
柳依晴點點頭,補充道:“是一座龍王廟。”
蘇易搖頭,滿臉不解:“這裏連人都沒有,怎麼會有異象?”
或許因爲“人爲萬物之靈”,據他所知,那光怪陸離的種種異象,多與人類活動相關,很少出現在人跡罕至之地。
“現在沒有,可不代表以前沒有。”柳依晴捂嘴一笑,意味深長地道,“這裏,可是深藏着人類千百年的恐懼……故而,雖時代變遷,在慢慢削弱,卻也會不時作祟。當然,我們再鎮伏几次,可能就會消散了。”
“千百年的恐懼?”蘇易聽得一頭霧水。
“提示就到此爲止了,剩下的謎團,就靠你自己解開。”柳依晴拍拍手,請神蟬浮現於肩頭,聲聲蟬音盪開。
“這是在考我?”蘇易啞然失笑。
浮生歲顯現,他端坐在虎背上,面露思索。
——龍王是河神,龍王廟多在河邊,這深山老林裏,建一座龍王廟卻是爲何?
蘇易很是不解。
……
一行人繼續前行,彷彿撞入另一方天地,四周場景忽變。
甚至,連太陽都變了!
烈日高懸,赤地千里,面前山林盡數消失,入眼盡是一片乾枯,僅餘一座孤零零的廟宇佇立遠方。
“是領域?”
蘇易面露警惕,四下打量。
但一無所獲。
“依晴,是要到達那座龍王廟?”蘇易似有所思,指着龍王廟道。
“別問我,我是啞巴新娘。”柳依晴俏皮一笑,聳了聳肩。
“那就走吧,我的新娘大人……”蘇易無可奈何,看了一眼高懸的烈日,揮手道。
柳依晴點頭,亦步亦趨。
還沒走出幾步,忽有飛蝗襲來。
並非一兩隻,而是蝗羣,只只大如拳頭,遮天蔽日!
蝗蟲通體碧綠,胸腹竟也生有口器,扭曲而醜陋,似已餓得發狂,要將一切啃食殆盡。
“浮生歲,幹掉它們!”蘇易低喝。
浮生歲“嗷嗚”一聲,渾身鬃毛豎起,利爪連連撕空,尾如鋼鞭狂甩,將襲來的飛蝗撕裂,殘肢遍地。
嗡
秋之絲流散,如同一張金棕色的蛛網,橫亙於浮生歲的前方,以無盡肅殺、無窮蕭瑟、無邊枯萎,將侵襲而來的飛蝗一一滅殺。
但,對方數量太多了!
飛蝗如潮,落在金棕色大網上,竟開始啃食秋之絲,一旦啃食,自然生機盡滅,乾枯墜落。
可很快,又會有新的飛蝗補充,前赴後繼,瘋狂蠶食不止。
秋之絲竟也搖搖欲墜。
“——止!”這時,柳依晴笑了笑,口吐一個字。
蟬聲大躁!
蟬聲中,一股無形的力量散開,似叩動規則真意,號令天地大道。
規則發生變化!
飛蝗襲來,一波緊跟着一波,卻好似撞上一堵無形牆壁,紛紛緊貼在虛空上,未有寸進。無形牆壁坐落,飛蝗越積越多,足足堆了十餘層,也無法穿透。
“這是,——言出法隨?”蘇易目瞪口呆。
請神蟬一開口,果然非同凡響!
它像是在直接操控規則,沒有任何痕跡,卻能分割天地,讓這接踵而來的飛蝗無法靠近。
“沒有沒有,和言出法隨還差得遠呢……”柳依晴很謙虛,又不完全謙虛,“不過,等請神蟬再攀登幾個品相,你就知道,何謂‘口含天憲,言出法隨’了。”
“好,我等着。”蘇易啞然失笑,又喝令道,“浮生歲,拿出些真本事來,別讓人家看扁了。”
嗷嗚
浮生歲低吼一聲,身外寒意寂寥,月華浮蕩,縷縷清輝向內坍縮,竟化爲一輪輪皎潔明月!
太陰,月也!
十二太陰,正是十二輪圓月。
當然了,目前的浮生歲,僅能操控七輪。
七輪圓月旋繞,在月輪中央,還各有一枚圖案,分別爲柳、杏、桃、槐、榴、荷、蘭,各具神異,輪轉不休。
“——殺!”蘇易向前一指。
然後,七輪圓月一字排開,柳月、杏月、桃月在左,槐月居中,榴月、荷月、蘭月在右,剎那四散開來,劃過迷離月軌,撲向前方蝗羣。
月輪掠空,尚未撞上,就見一隻只蝗蟲雨落。
太陰,也是至陰至寒的陰氣,雖不結冰,卻寒意凜冽,死意森森,甚至能直接凍徹靈魂!
嗡
七輪圓月如同七尾靈動游魚,來回掃蕩間,飛蝗紛落,皆被封凍,留下一地蝗屍。
“解決了。”蘇易微微一笑。
“不,不,不……”柳依晴搖晃手指,笑眯眯地道,“還差得遠呢!”
“差得遠?”蘇易聞言,再次若有所思。
繼續向前。
緊隨而來的,則是幾道燃火身影!
“樹人?嘿,還是幾個熟人……”蘇易眯了眯眼,神情有些古怪。
這幾頭生物,明顯和樹人近似,但身上看不到一點綠意,通體燃燒着滾滾烈焰,似永不止息。
它們的氣息,隱約觸摸到城隍門檻。
蘇易微微皺眉。
他愈發疑惑了。
這片區域,應該都屬於一片領域。但這片領域裏,究竟是什麼規則?蝗蟲,燃火樹人,兩者看不到半點聯繫……
“——止!”
柳依晴還是一個“止”字,蟬聲喧囂。
聲音盪開,登時畫地爲牢!
那一頭頭燃火樹人咆哮,重重撞在無形屏障上,濺起無數火星,卻根本無法穿透。
那不是屏障,更像是某種禁制,其餘生物可以隨意進出,獨獨卻束縛了這幾頭樹人。
“——月照。”蘇易抓住機會,低喝一聲。
七輪圓月高懸,如同明鏡,清冷月光化做太陰真水,看似無相無形,流淌而過,掠過那一頭頭燃火樹人。
火滅。
樹亡。
燃火樹人化作焦枯老樹,凝固在原地,再無半點生機。
“哦?看來,這些日子也挺努力嘛,技擊都研究出來了……”柳依晴一幅前輩口吻,拍着蘇易肩膀道。
蘇易哭笑不得:“伱這個‘止’字,難道不是技擊?”
“那可不一樣……”柳依晴意味深長地道。
……
兩人聊着天,繼續向前,走向廟宇。
但,——望山跑死馬!
廟宇看似很近,兩人走了很久,卻都未能到達。
“不對,哪裏不對勁……”蘇易察覺到不對,摩挲下巴。
這座廟宇,簡直那像傳說中的海市蜃樓,兩人走了這麼久,不說到達了,甚至都無法靠近。
更爲奇特的是,蘇易清楚感覺到,自己體內,以及浮生歲的體內,靈力都在迅速流失,像是在……乾涸。
乾涸?
他猛地停下腳步。
“怎麼了?”柳依晴明知故問。
“我好像明白了……”蘇易點點頭,脣角浮起一絲笑意。
“明白什麼?”柳依晴一怔。
“我終於明白,此地的核心規則究竟是什麼了……”蘇易一臉成竹在胸。
“你說,我聽着。”柳依晴道。
“飛蝗,象徵的是‘蝗災’;燃火樹人,象徵的是‘山火’,而這兩樣天災,其實都源自另一個天災。”蘇易娓娓道來。
“那是……”柳依晴繼續問。
“旱災。”蘇易口吐兩字,眼中精芒一閃,“山火自不必說,而古人也早就有云:久旱必有蝗。因爲,蝗蟲耐乾旱,且乾燥土壤便於蝗蟲產卵繁殖,這也就形成了蝗災。”
“有道理,”柳依晴點頭,面露讚賞:“那龍王廟呢?”
“祈雨所用。”蘇易遙遙一指龍王廟,似有感慨,“但,所謂‘祈雨’,不過是虛無縹緲的幻象。建廟要真有用,古時候就不會有那麼多人相食的慘劇了……這座龍王廟,能看到,卻永遠都走不到。”
“那,罪魁禍首是——”柳依晴眉眼彎彎,與其說是在詢問,不如說在引導。
嗡
七輪月輪一字排開,如同一根寒芒凜冽的箭矢,朝天空射出。
蘇易眼神冰冷,如后羿射日,目標直指太陽。
轟
天地搖曳,太陽隕落。
燃燒火球落地,卻是化爲一頭赤色棘蜥,渾身依舊燃火,瀰漫着灼熱,有熱浪輻射滾滾四散。
柳依晴卻看都不看那頭赤色棘蜥。
“就跟‘大災之後必有大疫’一樣,古代的天災,往往是災害鏈,一環套着一環,災難不止,非人力所能撼動。而求神拜佛則只能安慰心靈,根本百無一用。”她似有唏噓,柔聲解釋,“歸根究底,只是一句話,——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
轟隆
這話響在蘇易耳中,簡直像是一記炸雷,關於禍犬轉生的種種,霎時豁然開朗。
“依晴,謝謝你。”他面露感動,由衷感激。
蘇易又不傻,哪還看不出來,柳依晴是藉着這場歷練,在點化自己。
這聰明的丫頭,或許早就看穿了蘇易的盤算!
“別忙着道謝,”柳依晴眼睛忽閃,指了指那頭巨大蜥蜴,“先解決這頭【赤地火蜥】再說……”
“城隍中品?”蘇易端詳一下,不禁面露苦笑,“依晴,你還真會選對手,不怕咱們都栽在這?”
“那就看你表現了……”柳依晴捂嘴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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