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惡意
——陰兵借道，生人迴避。
不過，今夜的陰兵隊伍，卻混進了蘇易、李澹雅兩個大活人，好似兩隻混入狼羣的哈士奇。
一路前行。
不同於李澹雅的謹言慎行，蘇易則談笑風生，妙語連珠，和陰兵們打成一片。
閒着也是閒着嘛
當然，蘇易也是存了些小心思的。
近距離觀悟“古人的智慧”，這樣的機會可不多。
對三頭“陰魂不散”的玄獸，他也頗爲好奇，時而見縫插針，詢問幾句。
“這老東西能操控雲氣，呼風喚雨，時間久了，耳濡目染，自然也能洞徹天機，趨利避害……”孟河山指了指白猿，“活着時，沒見它有所覺悟，偏偏死後，卻能借着這點本領，陰靈不散。”
他撇撇嘴，忍不住罵了一句：“孃的，孩子死了，來奶了。”
噗嗤
李澹雅聞言，忍俊不禁。
獻光白猿嘿嘿一笑，倒也不惱。
“不過，”孟河山嘆息一聲，神情黯然，“若再遷延下去，這老東西也陪不了我們多久了……我當年在天雄軍時，這頭老猿就跟着我了，死時它可是海若品相！可如今，連城隍都快保不住了。”
老猿聞言，卻是儀態從容，似早已參透生死。
它走上前來，拍拍主人肩膀，又指了指虎蹲炮偶、五雷機偶。
意思大概是：我走了，還有它們倆呢
孟河山看了眼那兩位，表情有些古怪：“都說傻人有傻福，不知道玄獸是否也是這樣？這兩貨，死時是城隍，而今還是城隍，幾乎就沒什麼變化。”
“哦？”蘇易若有所思。
他看出一點門道。
這兩頭玄獸，之所以憨傻天真，卻能靈魂穩固，或許只是因爲，它們的靈魂更加近似於器靈。
兩者沒有血肉，沒有臟腑，當然更沒有大腦，身體並非血肉之軀，更近似於靈器。
於是，其靈魂屬性也有所不同。
……
一路上，蘇易瞳中靈力浮蕩，看似爲了走夜路，實則在偷偷觀摩兩頭玄獸。
甚至，曾經海若品相的獻光白猿，都不如這兩位對他的吸引力大。
別看二獸都只是城隍，它們代表的“術數”之道，卻可窮盡天地之變，推算斗轉星移，演繹滄海桑田。
術數之道，若鑽研得足夠之深，捏造出神話巨獸，也絕非癡心妄想！
而且，這這兩位的規則，可全都鐫刻在身上。
它們自身的術數之道，在渾身上下的道道陣紋裏，在枚枚符籙裏，在天干地支裏，已經是掰開揉碎呈現在你眼前了。
以至於，術數之道僅得皮毛的蘇易，也剖析出了兩者的規則。
“六壬。”不多時，他就做出判斷。
虎蹲炮偶，五雷機偶截然不同，或許只是因爲造物師各有角度，但它們最核心的規則中，都有“六壬”。
術數中有鼎鼎大名的“三式”，即奇門遁甲，六壬和太乙。
而兩頭玄獸的跟腳，就在“六壬”。
其身體核心，都是大六壬盤。
大六壬盤，以十二辰分野做天盤，地支十二辰方位做地盤，兩者輪轉，如三生萬物，演化出了陰陽、五行、四方，乃至於六十甲子。
於是，隨着雙盤輪轉，其內天地運轉，吞吐天地元炁，兩頭玄獸也就活了過來。
“古人的智慧，還真不能小覷……”蘇易暗自感慨，“不知道，我能否捏造出這樣的造物？”
他看破後，又深感奇怪。
一般而言，器靈更爲天真無邪，甚至癡傻愚鈍，但也會繼承器物本身的性質。
打個比方，一隻羅盤成精，即便再愚鈍，也會懂得風水堪輿的，這是某種“器物本能”。
而虎蹲炮偶、五雷機偶雖是“武夫”，但核心是六壬，不說預知未來，也該有些趨吉避凶的本領纔是……
蘇易思索着，忽然和五雷機偶的鬼面視線對撞。
“都要回家了，還哭喪着一張臉作甚？來，笑一個給爺看看……”他微微一笑，打趣地道。
五雷機偶扭過頭去，不看蘇易。
“小蘇，別管這廝……”一旁，半個腦袋的孟大石撇撇嘴，“這廝明明有兩張臉，誕生時也是歡喜相，但歡喜相卻從來都不見人。說實話，剛纔它露出歡喜相，連我都吃了一驚。”
他是五雷機偶的豢龍師，死時被一名清兵砍掉了半個腦袋。
蘇易點頭，頗有些饒有興致。
“這廝也是一樣怪——”渾身插滿箭矢的孟小川指着虎蹲炮偶，也面露古怪，“它是有嗓子的，明明應該能說話，卻偏偏永遠只會這六個字。”
他是虎蹲炮偶的豢龍師，至於死因，就不必說了……
“老朋友，永別了。”虎蹲炮偶說的還是同一句話，但是口氣完全不同，表達着不滿。
明顯，它是用口吻來表達情緒。
……
蘇易看了一路，也學了一路。
如今的他，靈魂雄渾，記憶強大，於是乾脆在腦中構造立體圖影，將兩者記錄於腦中，慢慢參悟。
不過，路終歸是有盡頭的。
一行人到達目的地。
竟是一片山壁！
“詭有詭道，山壁對我等而言，並不是障礙。”見蘇易有些驚訝，孟河山笑着道。
蘇易點點頭。
“但這座山壁上，卻被人佈置了某種法陣，令我等每每到此，就回歸原位。”談及此事，孟河山也面露怨色。
“我瞧瞧……”蘇易眼神一凝，瞳中靈芒浮動。
果然，山壁之上，有點點靈力和陰氣流轉，演繹着淵深莫測的千般變化，既有空間之道，也有黃泉之意，既詭異，又神異。
這佈置法陣的人，對規則的理解相當可怕，竟能將兩者相互糅雜！
蘇易暗暗驚訝，沉穩問道：“孟兄，我能怎麼幫你？”
“這座法陣，因爲要針對我們這些陰兵，都是以棺材釘爲法陣節點。”孟河山神情嚴肅，指了指一處，“只要拔出那些棺材釘，陣法自解……”
砰
浮生歲上前，尾巴一卷，將一根棺材釘拔了出來。
那棺材釘極爲粗大，比人的胳膊也細不了多少，通體漆黑無光，以白色符紙包裹，頗爲滲人。
“哦？的確有效……”
蘇易盯着山壁，當即感覺到，面前天地元炁和陰氣，都浮現幾分絮亂之態。
“陣法流轉多年，已經能自行其是，自動運轉了，”孟河山面有喜色，繼續道，“所以，需要拔出每一根棺材釘，應該有十八根。”
“十八根？”蘇易點頭，雙眼生輝，凝神向外望去。
但，一無所獲。
“嗯？”蘇易一呆。
他以靈力灌注雙瞳，居然什麼都沒能看到！
“這些棺材釘很特殊，能吸納靈力，將靈力內藏。”孟河山卻早有所料，解釋道，“用靈瞳，是看不出來的。”
“那怎麼辦？”李澹雅聞言，有些緊張。
“我們所有人都被困在這條詭路上，不能離開……”孟河山苦笑，面露歉意，“只能交由你們，一點一點地搜尋了。放心，我們已經等了那麼多年，也不在乎這一天兩天。”
李澹雅聞言，憂色更重了。
他們等得，楚楚那邊可等不得！
“不行，夜長夢多。”蘇易也搖頭，沉聲道，“一旦破陣，那幕後之人可能有所察覺，要是趕過來，那就麻煩了……我們必須儘快破陣！”
“那怎麼辦？”孟河山聞言，也有些爲難。
蘇易沉吟半晌，忽然道：“或許，我有辦法……”
他閉上眼，屏息凝神。
忽然，手掌的地煞指環上，有薄薄一層霧氣彌散開來，雪白霧氣層層疊疊，向外擴散。
地煞指環三種能力之一，——布霧！
霧氣滔滔滾滾，如同滾滾海潮，向着外面不斷蔓延。
“嗯？”忽然，蘇易表情一動，點頭道，“看來，不需要那麼多時間了。”
“原來如此……”李澹雅也恍然大悟。
蘇易這是反其道而行之。
棺材釘能封禁靈力，靈瞳無法看到，但他釋放的霧氣中也包含靈力，一旦觸碰到棺材釘，被其吸收，自然有所察覺。
不多時，他已經找到了七處。
但蘇易已是滿頭大汗！
這布霧指環，簡直跟個慾求不滿的婆娘似的，無時無刻不在索取，不把他掏空不罷休。
“天地相感，陰陽相薄，謂之氣。久積而成雲，皆物形於下而氣應於上……”忽然，孟河山盎然而立，口中鏗鏘有聲。
他可是有一頭曾經海若品相的獻光白猿，對雲氣規則的掌握已到極高境界，於是一一口述而出。
他的口述，無異於醍醐灌頂！
現場教學之下，蘇易眼神流轉，牢牢記住。
他的腦中，那看似一片混沌，毫無規則可言的雲氣，已然有跡可循，有法可依。
甚至，雲氣的變遷，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如同蝴蝶效應，也如同環環相扣的命運，只需一點撥動，就可隨心所欲的變化。
“原來，這就是雲……”蘇易喃喃低語。
雲之道，自然也能運用於霧！
嗖
霧氣不再分散，反而回卷，凝爲數條靈動霧蛇，遊曳掃蕩，有條不紊地掠過每一處地面，記錄下棺材釘的位置。
不多時，蘇易的腦海中，定位一個個棺材釘，勾勒出整座法陣的圖案。
——不是十九枚，而是三十三枚！
三三不盡？
這個數字，讓蘇易有所警覺。
他端詳着法陣，隱有所感，那幅法陣，居然將“陰兵借道”也當做了一部分，每當陰兵穿過，看似消耗了一絲靈力，實則陰兵借道本身卻也爲之提供了一絲靈力。
這樣一來，這座法陣根本永無止歇！
那消耗的一絲靈力，不過是吊在驢子前面的蘿蔔，勾引着陰兵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徒勞無功……
蘇易臉色陰沉，感覺到某種玩弄的惡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