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朝聖芻靈
那是某種祭祀舞蹈,極端古怪扭曲,似在曲意逢迎着某位星空深處的邪靈。
嗡
它的腳下,法陣幽幽點亮,卻不是所有線條,而是隻有部分。而那點亮的部分,隱約是一座古怪祭壇,彌散詭譎莫測的氣息。
那氣息,扭曲卻又生機勃勃,混亂而又生生不息,無序偏又欣欣向榮,矛盾而強大,令人心悸。
氣息中似有血腥味,在沾染附近地面後,竟令野草瘋長,且還在相互糾纏,形成某種錯亂的“嫁接”。
“這是……血肉大道?”看着這一幕,劉光祖明顯呆了一呆。
他認出來,這祭舞和祭壇,都是暗合邪靈“血肉生佛”的規則,——血肉大道。
而很快,劉光祖表情完全僵住。
何止是他?
在場衆人齊齊望向一個方向,表情或僵硬,或恐懼,或震驚,呼吸都完全停滯了。
一道磅礴血影浮現夜空,遮天蔽日!
其形態似無皮佛像,又像是無膚嬰兒,臃腫血肉充塞夜空,而肉山上又長着億萬手眼,在無風自動,在來回搖曳。
——五邪靈之一,殘忍又慈悲的血肉生佛。
“都安靜,別出聲。”莊秋水則十分淡定,平靜告誡着所有人。
他這提醒實屬多餘。
這關頭,所有人都被莫大恐懼攫住,根本無暇發聲。
衆人心情複雜:這哪裏是造物?分明是獻祭!
甚至,獻祭等級還不低,都引來了血肉生佛的一縷投影。
“等等……”劉光祖低頭看一眼祭壇,卻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初看時,覺得法陣中的器官東一塊西一塊的,毫無規律,一團亂麻。但現在再看,只看法陣中點亮部分的器官,則感覺一切錯落有序,秩序井然。
劉光祖似乎明白了什麼,但不甚清晰。
“這些肉塊,莫非都是血肉生佛的造物?”他看一眼地上器官,心中猜測。
劉光祖又猜錯了。
恰好相反,那些器官中,除了血肉生佛的造物沒有,其他的都有。
“這樣啊……”劉光祖念頭一轉,恍然大悟。
想岔了!
——既然是獻祭,向一名邪靈祭祀其他邪靈的造物,獲得的神恩明顯更多!
終於,稻草人結束了舞蹈。
它連連搓着手,彎腰鞠躬呈九十度,嘴角笑容咧得高高的,諂媚到了極點,像是舔狗遇上女神,馬屁精遇上上司。
稻草人在表達虔誠,表達自己的狗腿。
血芒盪漾,祭品一一消失,被血肉生佛笑納。
祭舞,祭壇,祭品,再加上這般獻媚的態度,血肉生佛那一縷意念表示,被舔得很滿意。
蒼穹之高,千手千眼中,一枚符文墜落。
符文形態扭曲,如同一顆搏動心臟,流溢着濃烈的,肆意的,張狂的,卻沒有方向的生機。
那是來自血肉生佛的規則符文!
它落在稻草人的胸口,如同一枚血色勳章,印刻其上。
天空中,血肉生佛的虛影漸漸淡去。
它享受完了供奉,也賜予了神恩,自然滿意離去了。
虛影即將散盡,稻草人卻表情忽變,雖然依舊是笑容,卻透着譏諷和惡意,若不是沒張嘴,怕不是還得擡頭罵上兩句。
——翻臉如翻書。
“用人朝前,不用人才朝後。”柳依晴嘀咕一句,脣角上翹,“好卑劣啊……我喜歡。”
所有人都覺得,這個評價十分貼切。
王儀瞥了蘇易一眼,揶揄道:“都說物似主人,還真有道理……”
就在衆人都心滿意足,等待造物結束時,稻草人卻又開始舞蹈。
它的腳下,點亮的則是新的弧線,是一座全新的祭壇!當然了,雖然是兩座祭壇,但法陣線條中,難免有很多重迭和共用的部分。
劉光祖嘴角抽了抽。
不是一座法陣,原來是這個意思……
劉光祖已經看明白了。
——這座繁複法陣,實則是無數相互交迭的法陣!
想通後,他卻感覺渾身不得勁。
這座法陣,如果用廟宇作比喻的話,就是剛在廟中祭祀完一位神靈,甚至都沒洗洗,就去祭祀下一位神靈,兩位甚至可能還是死對頭……
這也太不拿邪靈當回事了!
劉光祖嘴角抽搐,暗暗吐槽。
……
稻草人在舞蹈,是截然不同的舞蹈。
它動作凌厲,揮斥方遒,竟有金戈鐵馬的煞氣,有糾糾赴死的豪情。但,諸多昂揚情緒中,卻唯獨沒有人性,沒有恐懼,只有對死亡的強烈熱衷。
法陣也在閃耀,彌散着戰爭氣息,更有無數聲響傳來,沙場上的嘶吼聲,兵刃間的碰撞、林林種種俱在其中。
天幕上,一道身影頂天立地,俯瞰衆生。
它層層裹覆於幽暗鎧甲中,盔甲延伸出撞角、倒刺、兵刃和旗幟,凶煞之氣鋪天蓋地,儼然是兵燹、戰禍、死亡的化身。
虛影手裏提着類似“要你命三千”的詭異武器,那是無數武器的混合體,卻都長着睚眥必報的眼睛,呼喝怒吼的嘴巴。
赫然——九黎督軍!
於是,稻草人再露諂媚微笑,二次行禮,同樣的流程再走一遍。
而九黎督軍身影消失時,稻草人的胸口,則再多一枚戰爭符文。
“這是準備來多少次?”劉光祖暗暗猜測,心下一驚,“五邪靈……莫非,是五次?”
饒是如此,他依舊小看蘇易了。
而很快,所有人都被驚着了。
須臾之間,有更多邪靈來來回回。
不止是五邪靈,黯色線譜、裂魂頭人、失道暴君等略遜一籌的邪靈,也在紛紛粉墨登場,來來去去。
祭壇上的祭品越來越少。
但稻草人的胸口,儼然已是一面勳章展示框。
其中每一枚,都是一枚神賜符文!
當然了,都是來自邪神的。
稻草人像個集郵大師,收集了每一位邪靈的規則符文,印刻在胸口。
衆人早已呆滯,說不出話來。
這小子,胃口也太大了!
“我忽然想到一句話,”王儀忽然開口,有些蛋疼地道,“——舔一個人你是舔狗,舔一百個人,你就是海王。”
衆人面面相覷。
這句話,形容眼前場景,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
“今天是小刀扎屁股,開了眼了……”有人在感慨。
“不是開眼,是開了大眼。”又有人笑道。
“這頭玄獸的手段恐怕會相當多元,難纏且可怕。”有人心有餘悸。
……
衆人嘖嘖稱奇,都讚譽有加。
唯獨蘇易,依舊一臉凝重。
不止是他,其餘老師也都如此。
他們都清楚,真正的難點,還在最後一步!
“大家都小心點……”蘇易猛地回頭,嚴肅叮囑,“打起精神來,都用靈力護住自身。”
莊秋水也神態肅然,嚴厲地道:“都聽蘇易的,抱元守一,心無雜念。”
既然莊秋水都發話了,其餘人雖然心存疑慮,也都不敢怠慢,紛紛依言而行。
——造物而已,怎麼跟拆炸彈似的?
有人在心中吐槽。
但下一刻,他們就明白緣由了。
稻草人右手按住胸口,手掌往下一壓。
譁
那一枚枚“勳章”,那一枚枚邪靈符文,紛紛陷入稻草人的體內。
一瞬間,稻草人的腹中幽暗無垠,竟化爲一片深不見底的星空暗面!那一枚枚符文都燃燒起來,在傾軋,在戰鬥,又在交融。
星空暗面中,可見星辰生滅,火花四濺!
譁
稻草人似也不能控制自身錯亂的規則,有恐怖潮汐外泄,規則演化,異變叢生。
須臾間,周遭一切的一切,天上地下,草叢,石子,樹木,宿鳥等,紛紛發生詭異變化,或生命化,或武器化,或怪談話……
石子長出眼睛,宿鳥化作械體……
僅是剎那,四周已是一片人間煉獄!
衆人看着羣魔亂舞,都一臉駭然:虧得蘇易提前提醒,否則所有人都得被邪祟入體,就算不死,受創也不小。
“這個蘇易……”劉光祖瞪大眼睛,大爲震撼,“不僅僅是引來邪靈的力量,還準備融匯一爐?這是瘋了吧?不說這絕對會被諸位邪靈視作絕大褻瀆,這種事情,真是人類能做到的嗎?”
他望向蘇易。
卻見,少年盤膝端坐,周遭一切亂象,似乎都不在他的眼中。
蘇易正和稻草人正靈魂相通,靜心凝神,引導着它化解着這些錯亂的規則。
他意識清明,以“縫合之道”,“蠱之道”,甚至人間世中的道理,有序地引導,令之各居其位。
耳畔是魔吼,眼前是羣魔,蘇易卻不爲所動,依舊淡然。
終於,所有規則理順。
稻草人的體內,星空暗面幽幽閃爍,明明是扭曲規則,卻偏有種“海清河晏”的韻味,而種種異象則在坍縮,被它通通納入腹中。
一切異象消失無蹤。
稻草人壓了壓草帽的帽檐,行了一禮,露出個禮貌的微笑。它看着很普通,沒有半分扭曲而暴虐的氣息外泄,卻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異常危險。
甚至那笑容,也讓人感覺笑裏藏刀。
“成功了嗎?”莊秋水聲音微顫,低聲問道。
蘇易點點頭,嘴角弧度上揚:“——朝聖芻靈,河伯中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