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新月如鉤，青山如...
這一天是中國農曆的初四，遙遠的天際早早地掛起了一輪彎彎的新月，新月如柳葉，又如妙曼女子細長的眉毛，綴嵌在深藍色的天空中。
星空璀璨，春風徐徐。
很快，杜克的視線裏出現了一座黑黝黝的島嶼，主島不高，但看上去面積很大，一眼竟看不到盡頭，靜靜地趴在這片大海上，任憑海浪翻涌，它自巋然不動。
“南麂島！”杜克在心底輕輕呼喊一聲，這一刻，他的淚水奪眶而出。
一瞬間，久遠的記憶鮮活起來，那些被塵封的往事似一幀幀彩色的照片在他的腦海中快速閃現，清晰得彷彿就發生在昨天。
就是這座島，前世當他還是東海艦隊某基地一名飛行員時，他不止一次駕機從它的上空掠過進入東海的防空識別區，進行例行戰備巡邏；還是這座島，他最後一次奉命對闖入領空的敵機實施驅逐時，也是從此地進入遠海，最終在距離此島50海里的東南空域與敵機遭遇，從而發生撞機墜海事件，也正是這次意外，他的靈魂一路逆流而上，經過了將近一個世紀的漂泊，最後依附到亞利桑那號戰列艦的一名華裔糕點師身上。
如今，他回來了，帶着那名遊蕩海外的遊子的靈魂。迎接他的，是再熟悉不過的場景，以及久違了的故土鄉愁，這又如何不讓他心潮澎湃？
他甚至都還能記得南麂島的座標。
“查爾斯，報告座標！”
杜克擦了擦溼潤的眼眶，抑住激動的心情問領航員查爾斯中尉。
“東經121度08分，北緯27度30分。”
沒跑，就是南麂島。
心說了一句，杜克提高聲音:“兄弟們，下面的這座島叫南麂島，這裏離溫州平陽的鰲江口還有50公里，我們從那裏上去，然後大約再飛300公里不到，我們就進入衢州境內。”
投彈手瓊斯立即問道:“隊長，燃油夠嗎？”
杜克瞟了一眼油料儀表:“有點夠嗆！好像支撐不了350公里的航程。”
副駕駛雅各布不無憂慮道:“隊長，那怎麼辦？”
“飛到哪兒算哪兒，實在不行等油耗盡了就找一處麥田迫降，不過幸運的是，回程的時候我們一路順風，這可幫了我們大忙。”
勒蘭德插話進來:“隊長，你見識多，你說這一次我們會遇到日本兵嗎？”
杜克坦言道:“不好說，浙江如今大部分地區都是敵佔區，只有浙西的金華、衢州一帶由於有足夠的縱深，加上小日本深陷太平洋戰場，那裏目前尚未顧及，不過，衢州的地理位置太過重要，是浙江和江西兩省間的樞紐之地，小鬼子早晚會騰出手來打通浙贛線通道！”
勒蘭德興奮道:“這麼說，衢州那裏還屬於中國守軍的勢力範圍？”
杜克的聲音夾雜着苦澀:“的確是中國第三戰區劃定的防區，不過，你可別指望那裏有大規模的駐軍，中國的全面抗戰已進入第五個年頭，大戰打了不少，傷亡的代價幾倍於小鬼子，不少的長官現在是見鬼子就怕，沒有上面壓下來，主動出擊幾乎不可能！這是其一，其二，你千萬別以爲鬼子沒有佔領就沒有了敵人的勢力，這些年來，小日本一直打着大東亞共榮的幌子成立了不少的僞政權、僞組織，比如自衛團就是利用當地的地痞流氓拉起來的一支準軍事力量，他們對所有的反日武裝進行鎮壓，給日軍提供大量的情報，一有風吹草動，日軍很快會從其他地方抽出兵力大舉圍剿。”
“隊長，你怎麼知道得這麼多？”
杜克淡淡道:“我是一名來自中國的華裔，這個國家發生的一切我都感興趣。”
“但願不要遇到敵人，我只想這次任務結束後能順利回家！”
十分鐘不到，飛機從鰲江口順利登陸，繼續向西南方向的內陸飛去。朦朧的月色下，依稀看到腳下山影幢幢，綿延不絕。
這時，傳來查爾斯焦慮的聲音:“隊長，一直搜索不到來自衢州機場的塔臺無線電信號，怎麼辦？會不會有什麼意外？”
“那就按衢州機場的座標進行手工導航！”
“嘻嘻，也只能這麼辦了！”
就這樣又飛行了半個多小時，發動機的聲音突然暴躁起來，杜克明白這是飛機燃油即將告罄的典型表現，再看油表，指針已沉到最底下。
“查爾斯中尉，還是沒有找到塔臺的信號嗎？”
查爾斯沮喪答道:“報告隊長，沒有！一定是哪裏出問題了，軍方負責接洽中國方面的軍官就該被追責，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真特麼操蛋！”
杜克立時就有了不祥之感，旋即又問:“離機場還有多遠？”
查爾斯在地圖上大概算了算，然後應道:“30—40公里之間。”
“兄弟們，我們很有可能要和鬱鬱蔥蔥的青苗來一次親密接觸了，大家把訓練非正常迫降時的技術要領在腦中回顧一下，馬上做好強行迫降的準備！”
“是！”整齊劃一的答覆後，機艙內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衆人開始檢查身上的救生裝備。
5分鐘後，飛機的引擎聲不但暴躁，而且嘶啞，似乎隨時有斷氣的可能。
衆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隊長。10公里外就是衢州機場！”查爾斯試圖用這個好消息來安慰大家。
杜克開始下降高度。
突然，杜克發現在飛機的西南方向出現了一條長龍般的燈光帶，不僅如此，更遠處也綽綽約約出現了大範圍的火光。
燈光帶看上去顯然是一支機動部隊在急行軍，更遠處亮堂的地方分明就是衢州機場。
杜克的心陡然一沉，他想也沒想關閉了這架飛機上所有的燈光源。
副駕駛雅各布也發現了這一幕，馬上叫道:“隊長，有情況，像是一個車隊在趕路！”
“是的，我注意到了。”杜克一邊點頭一邊儘量用平靜的語氣喊道:“兄弟們，情況不太妙啊，小鬼子好像是有備而來，他們這是在歡迎我們呢！”
機艙內頓時一片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條迤邐的燈光帶上。
半晌，雅各布遲遲疑疑問道:“隊長，爲什麼不是中國的守軍呢？”
杜克語氣不屑:“你沒看到車隊前面的挎鬥摩托嗎？那可是鬼子機動部隊的標配，從長度判斷，起碼幾十輛，目前中國的軍隊不可能一下子配備這麼多的數量！”
雅各布還想再問，杜克喝斥一句:“別廢話，這也是我的直覺！”
甩下這句話，杜克打開機載無線電，鏗鏘喊道:“3號機報告，衢州機場很有可能被日軍佔領，請大家務必不要飛蛾撲火！重複一遍，衢州機場很有可能被日軍佔領，請大家務必不要飛蛾撲火！”
杜克把話筒遞給雅各布，命令道:“你繼續發佈警告，我準備找地方迫降！”
說着，杜克猛然擡高聲音:“兄弟們，把你們的手槍子彈上膛，這一次，真正考驗我們的時候到了，我們不但要面臨迫降對身體造成的傷害，還會遭到鬼子的圍剿，如果這趟鬼門關能闖過，你們才能稱之爲美利堅的英雄，否則你們的冤魂只能留在這片土地上！”
杜克果斷地調整方向，不再向西南方向，而是轉向正南。
飛機剛剛調整好，油枯燈竭的發動機喘了一口粗氣，宕機了。
杜克只能依靠飛機的慣性繼續滑翔，他急劇降低飛機的高度，並試着尋覓一處開闊的農田。
新月西移，青山如黛，失去動力的飛機更像是一隻展翅的大鳥，無聲地滑翔着，掠過一兩座低矮的山頭，掠過縱橫交錯的河流，朝着一大片莊稼地俯衝而去。
就在杜克掠低飛行時，有幾架飛機從他的頭頂呼嘯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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