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叫声师叔来听 作者:猫腻 静云渐动,流向天空四角,露出一片湛蓝,那裡正是青山大阵开放的通道。 伴着一道金光,果成寺的莲花座消失于天际,紧接着,朝歌城的飞辇,大泽的虚舟陆续出山。 然后,一道凛冽的刀光,照亮天穹,向着北方而去。 看着這幕画面,過南山等人的脸上露出警惕的神情。 风刀教在遥远的北方,虽說与青山宗之间沒有仇怨,但一者炼刀,一者修剑,无论是在世人眼裡,還是在两家弟子各自的心裡,都有些暗暗比较的意思,而這意思又渐渐转变成了很难說清楚的情绪。 今年是风刀教第一次派出使者参加青山宗的承剑大会,来的那位使者沉默寡言,从始至终都沒有說几句话,谁能想到境界实力竟是如此不俗,如此想来,刀圣不愧是通天境的大人物,竟能在那般荒凉的北地,召到如此多的修道强者。 承剑大会就此结束,剩下的便是青山宗的内部事务,至于這件事情会带来怎样的余波,至少在這一刻沒有人知道。 迎客台上青松微动,過南山从殿裡走了出来。先前他已经与那两位朝歌城王公谈妥,明年两忘峰弟子支援北境的具体人数以及相关安排,此时心境正静,带着顾寒便来到了赵腊月与井九身前。 他微笑說道:“师妹,恭喜。” 赵腊月說道:“谢谢师兄。” 過南山說道:“据我所知,神末峰上应该沒有九死剑诀的真谱。” 赵腊月沒有說话。 過南山看着她继续說道:“不如来两忘峰看看?” 昨天在承剑大会上,他便提出過這個建议,并且得到了掌门大人的默许。 不管如何承剑,总是要学剑的,神末峰沒有九死剑诀,赵腊月能学什么? 如果她愿意加入两忘峰,便可以很轻松地接触到其余八峰的玄妙剑诀。 当然,她可以保留神末峰承剑弟子的身份。 无论从哪個角度来看,過南山的提议对赵腊月都是最好的選擇。 赵腊月沒有接受。 “昨天我說過,就算承剑失败,我也不会去两忘峰。” 說到這裡,她沒有往下继续說,但迎客台上的弟子们都明白她的潜台词:现在她已经承剑成功,更不会加入两忘峰了。 過南山沉默了会儿,說道:“师妹,你是不是对我两忘峰有些误会?” 顾寒忽然开口說道:“如果是我有些举动让师妹不悦,那是我行事不妥,我愿意向你道歉。” 听着這话,迎客台上的弟子们很是吃惊,心想這位骄傲冷酷的两忘峰三师兄,居然也会向人道歉? 他說的某些举动,又是什么意思? 井九静静看着,心想两忘峰对人才的争夺還是這般用心,這些年轻人的想法看来比以前更坚定了。 不過他们不了解,赵腊月并不是他们以为的那种人,那必然只能无功而返。 “我对两忘峰沒有什么误会。” 赵腊月沒有接着說自己对顾寒也沒有什么不满,而是直接說道:“不過,我只想学景阳师叔祖的剑法。” 過南山看着她說道:“但是景阳师叔祖已经不在了。” 井九听着這句话有些不愉快,就像当初在小楼裡看到那张画像时一样。 赵腊月說道:“沒有剑诀,不代表所有,就像井九,他沒有学過适越峰的真剑,一样可以胜過顾清。” 听着顾清的名字,過南山微微挑眉,顾寒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井九忽然注意到,新的承剑弟子都在迎客台上,却沒有看到顾清的身影。 “井师弟的剑道天赋确实了得,昨天在溪间施展的剑技非常精彩,但是如果你遇到真正的强者呢?” 過南山望向井九說道。 井九沒有想到還有自己的事情。 “当然,我并不是认为井师弟在剑道上做的尝试有問題。” 過南山看着他微笑說道:“相反我对此非常认同,如果你去過两忘峰,便会知道,我两忘峰弟子修的剑道便是如何杀敌,从不拘任何手段,哪怕无剑在手也要杀人,如此看来其实井师弟真的很适合去两忘峰。” 井九說道:“我以为你们不喜歡我。” 過南山說道:“你顾师兄只是想磨砺你,我們想要看看,面对压力你是否有拨剑的勇气,而昨天你已经证明了自己。” 迎客台上的年轻弟子们有些意外,他们发现两忘峰竟是真的很想召入井九。 井九沒有說话。 過南山看着他继续說道:“欲成大道,必先苦其筋骨,打熬精神,磨砺意志,方能勇猛前行,你应该懂這個道理。” 井九摇头說道:“我們修的道不同,在我看来你们的道是错的。” 清风拂动万棵松,涛声如海,迎客台上一片安静。 過南山依然微笑着,說道:“請指教。” “你们觉得应该施加足够的外在压力,才能让弟子们坚定自己的剑心。” 井九說的是两忘峰对弟子们近乎严苛的训练,自然也包括他们对柳十岁的压力,对他的刻意打压。 “這是由外而内,我不喜歡,我认为修道乃自身之事,应该是由内而外的自觉。当然,对于普通弟子来說哪种方法更有效果,我不确定,我不喜歡你们或者是偏见,以后我会争取尽量公平地看待你们。” 井九伸手拍了拍過南山的肩膀,表示鼓励。 過南山是青山掌门首徒、两忘峰首席弟子,可以說是第三代弟子的领袖。他行事公正,性情温和,与两忘峰裡那些性情冷漠、眼高于顶的年轻人并不相同,但普通弟子遇着他谁不战战兢兢,谁敢像井九用這种语气說话?甚至還拍了他的肩膀! 迎客台上更加安静。 不知道为什么,過南山除了最开始的一丝错愕,竟无法生气,好像井九這样做很理所当然。 他看着井九,就像是看着师长一般。 這种感觉……很诡异,很不好,他皱了皱眉。 顾寒盯着井九冷声說道:“不敬师长,不知羞耻,你以为跟着师妹去了第九峰,便能从此逍遥?你不要试图再进两忘峰,如果你不在乎,那我就想知道,今后你到底准备学什么剑!” 承剑神末峰却沒有剑诀,在众人看来,這便是赵腊月与井九现在最大的問題。 赵腊月平静說道:“這是我們自己的問題。” 我們,自己。 听着這两個词,顾寒再也忍不住了,唇角微抽,看着赵腊月說道:“师妹……像這样无耻的……” 赵腊月微微挑眉。 井九說道:“你错了。” 顾寒冷笑說道:“我有說错?你以为看不到山道,便猜不到你是怎么登上峰顶的?九峰弟子现在谁不知道你的无耻?” 井九說道:“我是說你的称呼错了,现在你不能再称她为师妹,而应该称她为峰主,或者师叔。” 清风拂动青树,哗哗作响,仿佛回应。 寂静的迎客台上,弟子们听着這番话,觉得好生荒唐,当他们仔细一想却慌乱起来。 井九沒有胡言乱语。 赵腊月承剑神末峰,便应该算做景阳师叔祖的再世弟子,也就是說她现在与掌门、元骑鲸与诸峰峰主還有那些长老们同辈! 不管是過南山還是顾寒,哪怕他们是青山三代弟子裡的翘楚,遇着她便要恭敬地称一声峰主,或者师叔! 過南山神情微惘,很快便清醒過来,苦笑着摇了摇头。 顾寒气急反笑,看着井九說道:“难道我也要喊你一声师叔?” 井九說道:“是啊。” 顾寒呆住了。 迎客台上的弟子们都呆住了。 昨天赵腊月与井九還是普通的洗剑弟子,今天便成了众人的长辈? “啊,我想起来师父交待了些事情,還沒做。” 一名清容峰的少女,沒有望向井九那边,对同伴說了一句,便向着石台外走去。 很快,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迎客台上的弟子们纷纷散去,离去前也沒有像往日那般過来向過南山与顾寒问候。 不然怎么办?难道他们還真過去喊井九一声师叔? 過南山苦笑一声,說道:“师叔。” 顾寒脸色铁青,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