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山雨欲来 作者:殷扬 丞相府,周亚夫埋头处理公务,短案上堆着成堆的竹简。 许茹快步进来,冲周亚夫行礼:“妾身见過丞相。” “哦!”周亚夫抬起头来,有些诧异:“你怎么到這裡来了?我处理公务时,不许說家事。” 许茹从牢裡兴冲冲赶回来,沒想到却是当头一棒,强抑泪水:“丞相,妾身不敢打扰您处理国事。可是,此事太過紧急,有关阳儿的性命,還請丞相给妾身片刻之暇,容妾身尽言。” “說吧!”周亚夫想了想,实在不能拒绝。 “谢丞相!”许茹强抑欢喜,尽可能把话說得平静:“丞相,适才妾身去牢裡看了阳儿,阳儿的确是冤枉的……” “冤枉?”周亚夫嘴一扯,嘴角的纹理蜿蜒曲折,破口而入:“喝醉了的醉汉总是說自己沒醉,打了败仗的将军老是說沒败,触犯律汉的囚犯总是喊冤,這话,你也信?” 许茹一窒,泪珠儿终于忍不住,挂在俏脸上,仿佛带雨梨花,惹人怜:“丞相,您武艺高强,您是知道的,阳儿沒有练過武艺,他一脚能踹死人么?” “沒练過武艺,就不能踹死人了?”周亚夫冷笑一声:“就我所知,不需要用多大的力气,就有数十种置人于死地的法子。致命的地方,不要說用脚,就是一根手指头也能要人命。” 对武艺一事,许茹是一窍不通,无言反驳。 周亚夫怒气上涌:“逆子不成器,满嘴胡话,他的话你也信?他踹上十脚八脚,他也只說是一脚。他身边的那些人,能不为他說话?陈尚。” 许茹隐隐觉得不妙,還沒有想明白哪裡不妙,板着一张脸的陈尚已经快步過来:“见過丞相。” “把她带下去看管起来,沒有我的号令,不许她出府一步。”周亚夫下达了命令。 “诺!”陈尚冰冷的脸上不带丝毫感情:“主母,請!” “丞相,您要相信阳儿,他真的是冤枉的!”许茹卟嗵一声跪了下来。 陈尚只认周亚夫的命令,既然他已经下令,那就沒什么好客气的了,拖起许茹就往外走。许茹纤纤一弱女子,哪裡有反抗之力,唯有给拽走的份。 望着远去的许茹,周亚夫叹口气,又埋头竹简中了。 周阳在狱中,哪裡知道府裡发生的事情,還以为许茹此去,必能說得周亚夫出手,那么,以周亚夫的能耐,要查明真相不是难事。别的不說,就說這個陈尚,虽是冷冰冰,却是武艺高强,精明過人,有他出马,這事很快就会查個水落石出。 送走许茹后,周阳心情大好,打开食盒,食盒裡有鹿餔、炙肉這些汉朝主食、果干,還有一壶酒。最难以置信的是,還有十数盘檀香。這檀香了不得,還沒有点,只是一嗅,就香气扑鼻,用在臭气熏天的牢裡,真是暴殄天物! 点燃檀香,香气缭绕,臭气消退,周阳的感觉好受多了,心情更好。把食品、果干摆上,拿起酒壶,自斟自酌,這小日子過得优哉游哉,這哪裡是坐牢,纯粹就是疗养。 有权有势就是好,连坐牢都如此优待,周阳不知不觉中把一壶酒喝光,略有醉意。隔壁的囚犯看着食品,不住吞口水,碍于周阳是丞相的儿子,又不敢要,唯有干瞪眼的份。 此时的周阳心情极度之好,耍一回酷,拿起一块炙肉,扔了過去:“本公子赏你的!” 囚犯双手接住,狠狠往嘴裡塞,不住冲周阳点头致谢:“好吃,好吃,真好吃!” 无所事事,周阳靠在墙上打起了瞌睡,不多久就与周公相会。周阳做了一個美梦,梦见自己洗雪冤屈,风风光光的回归丞相府,周亚夫打躬作揖向自己认错,請求自己原谅。 周阳正眼也不瞧周亚夫一眼:“你现在才知道错,已经晚了,等家破人亡吧!” 這一天就在周阳的美梦中度過。 翌日五鼓时分,未央宫,宣室殿,灯火通明。 宣室殿是有汉一代日朝和大朝所在地。大臣一日一朝,称为“日朝”。朔望之日,在长安百官无论品秩高低,都要赶到宣室殿朝觐天子,称为“大朝”。 宣室殿是处理国事的核心之地,从這裡发出的政令、军令,传递到帝国各处。狭长的进深,占地极广,足以容纳上千人。大殿上摆放着数百铺着软席的矮几,整整齐齐,横成行,竖成列。 大殿正中,是一條宽阔的通道,文武百官身着朝服,头戴与品秩相应的进贤冠,手持玉笏,肃立当地,静候景帝临朝。 周亚夫位高权重,站在最前面的中间。他左边是太子太傅窦婴,右边是太尉、御史大夫。汉朝实行的是三公九卿制度,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合称三公,位最尊,理应站在最前面。 按理,窦婴不能与三公并列,只是他這人不是一般的大臣,他是两朝老臣,還是窦太后的侄子。更重要的是,他在平定七国之乱立有大功,景帝对他很是赏识,派他做了太子太傅,教授太子刘荣学业,是以他的身份尊荣,完全能与三公并列。 排在第二列的是“九卿”官员。太常、光禄勋、卫尉、太仆,廷尉、大鸿胪,宗正、大司农、少府合称九卿,地位仅次于三公。 “丞相,听說你把小公子交出去了?這不智!”窦婴在周亚夫耳边轻声提醒。 平定七国之乱时,窦婴坐镇洛阳,筹措粮饷供应周亚夫。粮饷不缺,周亚夫才能放开手脚和吴楚叛军大战,周亚夫对窦婴一直心怀感激,两人的交情不错。再者,窦婴颇有政才,最难得的是他对景帝心思的把握很准,十猜九中,为周亚夫所信赖。 一听這话,周亚夫心头一跳,轻声问道:“为何?” “山雨欲来!”窦婴压低声音,在周亚夫耳边轻语。刘荣立为太子,周亚夫出過大力,若是周亚夫倒了,太子的势力就会减弱很多,窦婴绝对不愿周亚夫出事。 “朝堂之上,不得交头接耳!”窦婴說到关键之处,背后有人說话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廷尉张鸥。张鸥這人精通律法,断案如有神助,他断案无人不服。 周亚夫和窦婴交换眼神,不再言语。 “皇上驾到!” 太监尖细刺耳的声音响起,景帝身着皇袍,头戴通天冠,大袖飘飘,快步而来。景帝来到御座前停了下来,转過身,轻启金口:“平身!” “谢皇上!” 群臣谢過恩,站起身,各归班序,文官就文班,武官入武列,济济一堂,庄严肃穆。 景帝的目光从群臣身上缓缓扫過,当扫到周亚夫时,眼裡光芒一闪,好似利剑一般。周亚夫的心仿佛给剜了一下,打個突,心中暗惊:“山雨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