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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猿臂少年

作者:未知
江都国,广陵城,青云裡。 一座陈旧却整洁的小院中,一個少年仰着头,眯着眼,看着院中树上的叽叽喳喳的小鸟,幽幽的叹了一声:“真他么……坑爹啊。” “啸儿,是你么?”西厢房裡传来一個清脆的声音。“你怎么起来了,好些了么?” 少年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挤出一丝笑容,扬声应道:“阿母,我好些了。” “這可太好了,看来楚婆婆還是很灵验的,一次就好了。啸儿,待会儿你捉只鸡去谢谢她。再去看看荼牛儿,你病了這两天,他吓得不轻,来了几次都沒敢进门。” “哦。”少年应了一声,再次露出无奈的苦笑,脑海裡浮起一個老太婆和一個少年的模样。老太婆满脸皱纹,描眉画唇,一脸市侩。少年虎头虎脑,身强力壮,憨厚中带着些狡黠。 這是除了正在西厢织布的阿母之后,在他残存的记忆中最清晰的两個人:一個是替他叫魂的巫婆,昨天刚见過一次;一個是他从到玩到大的死党,大名荼牛儿。人如其名,有一身牛一般的好力气。 “他”自己叫梁啸,原本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汉人少年,现在却多了一個两千年后的灵魂。 好几天了,梁啸還沒想通怎么会发生這么狗血的事。我只是向往汉朝,对汉代歷史略有研究,可沒想過穿越到汉朝啊。 他本来想再躺两天缓缓神,适应一下新环境的,可是当他听說請楚婆婆叫一次魂就要送一只鸡的时候,他躺不住了。对這個家来說,一只鸡可不是小数目,他们家总共只有五只鸡,而且全是生蛋鸡,是阿母为了给他补充营养特意养的。 每天两三個荷包蛋,让他拥有了在同龄人中還算是高大强壮的体质。 现在,他手裡就端着一只粗陶碗,碗裡躺着两只油洼洼的荷包蛋。一看到那黄灿灿的油色,他就觉得反胃。作为一個习惯了绿色环保营养概念的人,他对這個荷包蛋的观感很差,实在沒什么胃口。 梁啸想了想,端着碗走进了西厢房。 西厢房裡靠窗的地方摆着一架织机,“他”的母亲梁媌正坐在织机后面,手脚麻利的忙碌着。听到他的脚步声,梁媌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忙碌。“吃完了?” “阿母,你吃吧。”梁啸走到梁媌面前,按住织机,将碗递到她的面前。梁媌见碗中原封未动的荷包蛋,不由得有些好奇。“怎么沒吃?” “阿母,我已经好了,你吃吧。” 梁媌愣了一下,随即又笑道:“傻小子,這是阿母给你做的,阿母怎么能吃呢。赶紧拿开,别弄脏了锦。我得赶紧把這匹锦织出来,丁家那边已经催了两次了,耽误了工期可不成。” “正因为阿母要赶工期,所以才让你吃啊。”梁啸坚持道:“阿母是家裡的顶梁柱,你要是累坏了,谁来撑這個家?” 梁媌眨了眨眼睛,似乎觉得有道理。不過她還是沒接碗。“啸儿,你的心意阿母领了,可是這鸡子還是你吃吧。现在是阿母撑家,将来却要是靠你的。沒有個好身体,以后怎么从军立功,封侯拜将。” “封侯拜将?”梁啸瞪圆了眼睛,惊骇不已。我的亲娘唉,你這期望值也太高了吧,儿子做不到啊。 梁媌亲昵的掐了一下梁啸的脸。“当然,我儿天生就是领兵打仗的好材料,将来立功封侯,子孙富贵,阿母就可以享福了。” “可是,阿母,我們家……”梁啸欲言又止。据他所知,在汉代做官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时候又沒有科举,做官要么靠祖荫,要么靠推薦。以梁家的情况,好像都指望不上。 “担心家赀不够?”梁媌仿佛猜到了儿子的心思。“這個你不用担心,离你傅籍還有几年,阿母吃点苦,多织点锦,到时候一定能攒够的。” 梁啸苦笑。他虽然不知道阿母的信心从何而来,但她肯定把這件事想简单了。据他所知,汉朝实行察举制,也就是经常說的孝廉。孝廉者,孝子廉吏也,一個郡每年才一两個人,比推薦上大学還难,哪裡会轮到他這种穷小子。 家赀只是入吏的基本條件,并不代表有家赀就能入吏,更何况入吏和封侯拜将還有天壤之别。老娘显然把這件事看得太简单了,以为勤劳真能致富,达到了家赀标准就能入仕,真是够天真的。 他站了起来。“阿母,我去谢楚婆婆,你把鸡蛋……鸡子吃了吧,发家致富的任务就靠你了。”不等梁媌說话,他就溜了出去——他实在是咽不下那油洼洼的荷包蛋,只能走为上策。 “嘿,這孩子……”梁媌本想叫住梁啸,见梁啸已经走了,只得作罢。她看看陶碗裡的鸡蛋,摇摇头,欣慰的笑了起来。“這孩子长大了,知道孝顺阿母了。” …… 梁啸抓了一只鸡,出了门,直奔楚婆婆家。楚婆婆与梁家不在同一裡,梁啸出了家门,還要出裡门。他以前在资料裡经常看到這样的描述,可是现在亲眼看到路两侧高高的裡墙,他還是感慨不已。 如果他记得不错,這广陵城就是后世“烟花三月下扬州”的扬州市。与他印象中遍布商业区的城市不同,這时候的市场与居民区是分开的,沿街全是整齐划一的裡墙,并沒有什么店铺,路上也沒什么行人。 正是春耕的时候,大部分成年人都出城种地去了,即使是未成年孩子,也会一同下地,力所能及的做些农活——农家生活紧张,养不起闲人——只有梁啸這样的无赖少年才会无所事事,到处闲逛。 梁家沒有地,因为梁家是单亲家庭,沒有壮劳力。梁啸的母亲梁媌织得一手好锦,却不擅长耕种,所以她一直沒有占田,只靠织锦为生。這大概就是她希望梁啸做官的原因——总不能指望儿子继承织锦手艺,那可是女人干的活。 不過,据梁啸残存的记忆可知,“他”可不是什么红花少年,說得更直接一点,真正的梁啸是個无赖,偷鸡摸狗对他来說都是小儿科,踹寡妇门,挖绝户坟之类的缺德事他也沒少干。夺舍时,他正在盗墓,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晕了過去,醒来就变成了现在的梁啸。 他是被荼牛儿从西郊的金匮山背回来的,那裡是广陵县风水最好的地方,坟茔也最多。只不過荼牛儿沒有告诉梁媌這件事,梁媌可能并不知道他是個混混,還当他是乖宝宝呢。 很显然,他有一個溺爱他的母亲。 梁啸去了一趟楚婆婆家,楚婆婆不在家,大门锁着,也不知道又去哪儿骗钱了。梁啸便提着鸡,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摸索着向西走,准备出城去西郊。城西是无赖们集中的地方,如果他猜得不错,荼牛儿十有**会在那裡厮混。 出了城,偶尔一抬头,梁啸愣了一下,恍如隔世的感觉一下子涌上心头。 眼前是一片汪洋,无边无际的水,一直延伸到天边。水边芦苇丛丛,水面帆影如织,一派泽国风光。 “這……這是长江啊。”梁啸愣了半天,才慢慢反应過来,真切的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汉代的广陵城,而不是二十一世纪的扬州市。浩浩荡荡的长江直达城下,后世的繁华城市连影子都沒有,只有一片宽阔的水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慢慢的浮出水面。 梁啸走到水边,远眺长江,想看看对面的北固山。很可惜,他什么也沒看到,就像他母亲梁媌所期盼的辉煌前程,一点影子都沒有。 “我晕,前程渺茫啊。”梁啸不由自主的拽了一句文:“念天地之悠悠,怎能不怆然泪下。” “年轻人,看你一表人材,天生异相,怎么如此沒志气。啧啧,着实可惜了這副好皮囊。” 身后传来一個沙哑的声音,梁啸回头一看,是一個穿着半旧赭衣的囚徒,胡子拉碴,面庞瘦削,還瞎了一只眼,只剩下一只右眼。不過,仅剩的這只右眼却精光四射,凌厉逼人,看得梁啸不由得心生寒意。 “你是……” “我只是一介囚徒,残废之人。不過,我却看不上你這般沒志气,所以忍不住說两句。”囚徒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忽然皱了皱眉:“你是哪裡人,姓甚名谁?” 梁啸也有些恼了,骨子裡涌出一股怒气,连他自己都搞不清這股怒气从何而来。“萍水相逢,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姓名,看你這模样,也不像是什么好人,别是刚越狱的吧?” 囚犯一怔,却不生气,他哈哈大笑,一瘸一拐的走了。“有意思,我倒是看走眼了,原来還是個有脾气的。少年人,好自为之,别辜负了自己的天赋。” 梁啸莫名其妙。我有什么天赋?他刚才說我一表人材,天生异相,难道我就是传說中天赋异禀?怪不得老娘這么有信心,原来我的确不一般啊,连這個囚徒都看出来了。 梁啸走到水边,蹲了下来,临水自照。看了半天,他也沒看出自己有什么与从不同,虽然五官端正,却也算不上一表人材吧。 唉,他一定是怕我揍他,這才故意說好话蒙我,好借机开溜。 下次别让我看见你,要不然要你好看。梁啸对着水面晃了晃拳头,极力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不過他看了又看,還是觉得自己本质不坏,应该属于還可以教育好的那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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