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魔子向南 第五百七十九章真言
楚狂歌本以爲古青陽在醒來之後怎麼也該說些客套話,但現在他覺得他想錯了。
楚狂歌算是發現了,古青陽這傢伙真是一點變化都沒有。這個傢伙還是一如既往地讓人火大。
“什麼事?”
等楚狂歌回過神來的時候,古青陽已經來到了馬車外的沙地上。見此情景,楚狂歌不由得心生一怒。
這個傢伙——
自己本來可以選擇落井下石,本來是能直接殺了他的。但是自己並沒有那樣做,而是救了這個傢伙。
可到頭來,這傢伙不僅是和以前一樣沒有任何禮貌,而且這傢伙看着更是一副毫無感激之意的樣子。
在路上,這個傢伙一睡不醒,天天都在怪叫、在說夢話。就憑這一點他就應該給自己道個歉。
可現如今,這傢伙就這麼站在那裏。而且這傢伙擺出來的樣子,比他還像是興師問罪的樣子。
這……這算怎麼回事啊!
想到這裏,楚狂歌只覺得他的心裏是有一陣莫名的怒火衍生,騰地一下就燃遍了他這個內心世界。
所以,等他心中的萬千言語真到了嘴邊的時候,他就只是沒好氣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欠你的因果,我會還。”
“但正是因爲你把我帶走了,所以你也欠了我一個因果。你也別急着反駁我,你可以先琢磨琢磨。”
“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兒上,我當然是得好心地提醒你一下。免得以後你再碰上什麼莫名的敵人。”
“你——”
眼看着古青陽突然說了這麼一堆莫名奇妙的話,楚狂歌心裏的怒火也變得更猛烈了。
可就在他即將爆發的時候,他想到了一個人。在他的印象裏,那個人約莫是十五六歲的樣子。
那是一個神祕少女,身着白衣。
那個少女名爲“夜瀾謠歌”,似乎是古青陽的追隨者。自己救了古青陽,算是結了個善緣。
但,他也想到這夜瀾謠歌行事一向頗爲詭異。說不定,他還真是在無意中影響了人家做事。
想到這裏,楚狂歌就有了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早在很久之前,他便已經見識過夜瀾謠歌的某些手段。
想起這個行事詭異爲人神祕,卻又唯古青陽馬首是瞻的姑娘,楚狂歌就忍不住會有一種頭疼的感覺。
雖說,他也不是很清楚夜瀾謠歌的具體能力。但他可是知道,對夜瀾謠歌來說,古青陽就是她的命。
若他楚狂歌只是孤身一人,那他倒是真的不怕夜瀾謠歌的報復。
畢竟他自己是無懼於算計的,若他只有自己,那他根本就不需要特別在意夜瀾謠歌的那些手段。
但今時不同於往日,如今的他已經是楚家的準家主了。此次迴歸,他一定會接過那家主之位。
到了那個時候,他再做事便不單單只是需要爲他自己考慮,他更是得爲整個楚家考慮。
那些算計,他可以不在意。
但問題是,他楚家的那些族人也可以不怕那些算計嗎?想到這裏,他不由得有一種脊背發寒的感覺。
於是他眼中的慍色收斂許多,等他再看向古青陽的時候,他的眼神就比之前要平靜許多。
然而楚狂歌又怎麼知道,古青陽話裏所說之人,其實根本就不是夜瀾謠歌,而是另有其人。
古青陽真正在說的人,其實是樊琳琅。儘管,自從他離開四季谷之後就一直都沒能同樊琳琅取得聯繫。
但古青陽知道,那丫頭一定是帶着樊琅琊和第五山河不斷奔波,正滿世界地找他呢。
而且,以樊琳琅的手段。
要直接找到他,這恐怕很難。但若是隻想找到有關他蹤跡的痕跡,這並不困難。
所以古青陽猜測,如今他在前面走,樊琳琅他們多半就是在他的後面追。這應該就是事實。
再加上樊琳琅那個丫頭又是那麼個脾氣,以後要是真得了個機會,她不找楚狂歌的麻煩纔怪呢。
不過,有關於樊琳琅的事情古青陽可不會說。
一來,楚狂歌也沒問他樊琳琅的事情,他也就不需要多說了。
二來,提前暴露樊琳琅的身份並不是一件好事。出於本心,他也不願意介紹樊琳琅。
因此,在沉寂片刻後,古青陽還是看向了楚狂歌,在仔細地打量對方一番之後主動道:
“我是沒怎麼變,你也還是當年的那個你。你這個傢伙行事還是那麼霸道決絕。”
“不過相比於原來,你的肩膀上似乎也是確實多了某些東西。嗯,是家族興盛的責任嗎?”
“還是說,你本就是想要成就一番帶有理想色彩的宏圖霸業?”
“楚狂歌,說你沒變,其實你也變了。你變得有些更真實了。”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你能如此也讓我感到快樂,不過我還是那句話,你的對手註定不會是我。”
“那還能是誰?”
在聽到古青陽那一番略帶誇獎意味的話時,楚狂歌本來還是很爲此而感到高興的。
但,當他察覺到古青陽突然就是話風一轉,然後說出和那次分別時說的話一樣的話時。
他的臉色,就變了。
從平靜如水到千層浪起,楚狂歌的轉變就是一瞬間的事。
而在這個時候,他的眼眸深處亦是有無窮無盡的戰意爆發。
他死死地凝視着古青陽,大有一副要和古青陽立刻開戰的架勢。
卻不曾想,古青陽居然是直接攤開手,苦笑道:
“如果你想要挑戰的我,只是現在的我。那麼,你恐怕是註定只能得到失望了。”
“你,應該知道我的道吧。”
“我的身上多了一層詛咒,你可以把它理解爲是一種束縛,也可以把它理解爲是一種枷鎖。”
“因爲它的存在,我失去了一種自由,那就是可以隨意動用那些力量的自由。”
“如果你不着急的話,那你可以等一等。等我打破這枷鎖,我就能用全盛時期的力量與你一戰。”
“如果你着急——”
說到這裏,古青陽停頓下來。
感受到這突然到來的寂靜,楚狂歌纔算是清醒過來,這才意識到眼前的古青陽還是一副虛弱的樣子。
而在此刻,在聽到過這樣的消息之後,楚狂歌也不得不承認,古青陽的確是特別地瞭解他。
其實,當古青陽把話說到這個地步的時候。他們之間的戰鬥到底還要不要打響,就已經有了答案。
這個答案就是“不能打”。
至少現在不能打,至少,在短時間之內還不能打。因爲他接受不了這樣的事情。
從當初那一別開始,他就一直都在盼望着,能以最堂堂正正的方式同古青陽來一次生死大戰。
而現如今,古青陽雖然還是特別強大。但古青陽的狀態並不好,他明顯就是重傷未愈的樣子。
若在這樣的狀況下進行大戰,且不說古青陽會不會服他,就是他自己也不會瞧得起他自己的。
勝之不武!
他修行一生最討厭的字,就是這四個字。他所修之道是霸道,同時也是戰道。
堂堂正正。
轟轟烈烈。
酣暢淋漓!
這,可是古往今來無數的戰道骨修共有的終極夢想。一直下來,戰道骨修都堅信他們就是爲戰而生的。
在戰道骨修看來,這世間唯一完美的修行方式就是戰鬥,是浴血奮戰也是生死之戰。
不管那些戰鬥有多麼慘烈。
只要那些戰鬥,它們是以公平公正爲前提所展開的,是以最爲酣暢淋漓的方式落下帷幕的。
那麼,這樣的戰鬥就是完美的。
若是能經歷一場這樣的戰鬥,那就是真的敗了,又能如何?
對於一個擁有戰道真意的骨修而言,失敗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一直都是那個不敢面對失敗的自己。
如今的楚狂歌,修爲已達第七境無罪之境。如今的他,亦是在追求那個他內心深處的真實自我。
說真的,楚狂歌不怕失敗。
楚狂歌真正怕的只是遺憾。
在神鹿書院的時候,他有一段時間就是做夢都想戰勝古青陽。但他想要的是堂堂正正的打敗。
如果他們之間的戰鬥不是堂堂正正,他會認定,這是對他的侮辱,是對他修行之道的侮辱。
所以,當古青陽把話說到那一步之後。無論是他還是古青陽,他們兩個都很有默契地沉默了。
因爲他知道他想要什麼。
而古青陽也知道楚狂歌究竟想要什麼。但古青陽這樣做也算是實話實說,他並沒有說謊。
如今的他的確是這樣,整個人的一身修爲都被枷鎖給徹底壓制。
如今的他,最多也就只能發揮出他原來的三成戰力。
不然的話,幾天前的那一戰,他不會打得如此喫力。古青陽自己也特別討厭這種被束縛的感覺。
但古青陽明白,這個過程註定是他必須要經歷的過程。
這個過程就像是一段路,一段他那條人生之路上必須要走過的路。想到這裏,古青陽不由得閉上眼睛。
“嘶——”
“呼——”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氣,企圖從這炎熱至極的大漠裏獲取一些水分。但他失敗了。
西荒大漠就是大漠。
它不是北境的冰山雪峯,更不可能是南域的煙雨小城。反覆嘗試了很多次之後,古青陽也無奈了。
然而,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卻是發現,楚狂歌這個傢伙正一動不動地盯着他。
“幹嘛?”
古青陽感覺就這麼被人盯着,着實是有些毛骨悚然。所以,他還是選擇主動開口。
“滾——”
楚狂歌見古青陽如此,頓時就是大感噁心,於是就沒好氣地回了古青陽一句話。
卻不曾想,古青陽在聽聞此言之後倒是擺出一副如蒙大赦的樣子,立刻就轉身向着來時的路走去。
“停下,停下!”
見狀,楚狂歌慌了,也怒了。
再怎麼說,你古青陽也在我的馬車上躺了這麼多天,就算是沒給你喂什麼靈丹妙藥,那也有恩情的吧?
現在好了,好不容易等到你小子醒過來,你小子在留下這三言兩語之後居然就想跑?
這世上可沒有這樣的道理。
本着誓要跟古青陽一樣無恥的精神,楚狂歌決定,就算是要放古青陽走,也得狠狠地敲他一筆報酬。
“嘿嘿嘿嘿——”
“我就知道,楚大少你絕對是大人有大量。就這麼點小事,怎麼會一直跟兄弟我計較呢?”
“我一看楚大少你,就是那種宅心仁厚的絕世好人啊。現在,還請你把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你什麼意思?”
……
眼看古青陽這話是越說越不着調了,楚狂歌不由得感到有些不妙。他立刻就變得警覺許多。
在他的印象裏,古青陽一向都是一個極其高冷的傢伙,哪怕是在面對洛家大小姐的時候都是好冷的很。
可現在……
現在,他是真的覺得眼前這個傢伙就是個無恥之徒,根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如果不是可以通過剛纔的談話確定古青陽的身份,他是真的要懷疑眼前之人的身份了。
但就算是這樣,楚狂歌在冷冷地看了古青陽很多眼之後。還是毅然決然地開口道:
“你小子真的是古青陽嗎?”
“我看着着實是不怎麼像。”
“不過——”
“我前段時間去過一個地方,那個地方的名字叫做四季谷。在這四季谷,我可是見到了一個人。”
“這個人真是奇怪,仔細說來他跟古兄你很是相像啊。無論是外貌還是聲音都是特別的相像。”
“對了,他名——古葬仙。”
……
隨着這一番話脫口而出,場面上的氣氛算是徹底的冷了下來。
在說完這一番話之後,楚狂歌是一直都在目不轉睛地盯着古青陽。
同一時刻,古青陽也在看他。
他們對視,一對視就是許久。
許久之後,他們兩人突然開始放聲大笑。與此同時,楚狂歌在古青陽的眼中看到了坦然之色。
他知道,這是古青陽在承認。
也就是說,大鬧四季谷的人就是他眼前的這個傢伙。當初他在平沙之城遇到的人,同樣也是這個傢伙。
只是因爲機緣巧合,他們兩個直到現在纔算是徹底碰到一起。不得不說,古青陽實在是狡猾至極。
而他在得知四季谷那件事的真相之後,倒也和古青陽預想的一樣,確實是沒動聯繫那些大道統的心思。
因爲他還是想留着古青陽。
他知道,如果他現在選擇出賣古青陽,他就可以爲他身後的家族爭取到一筆不小的報酬。
可在他看來,這樣做的意義就是沒有意義。古青陽本身的價值,要遠比那些報酬的價值還要大。
原本,他和古青陽之間的關係應該是純粹的敵人。
現在,因爲他救了古青陽,他們之間的關係應該是亦敵亦友了。
他知道,對於“朋友”古青陽一向都是極其重視的。
雖然,他的確是不曾想過要以朋友的身份從古青陽這裏得到什麼。
但他知道,對待古青陽這種類型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成爲朋友。
與其成爲敵人,那是隻有傻子纔會做的事情。
他也確實是一直都在對着古青陽窮追猛打,一直都在渴望一戰。
可他知道,那樣行事最多就是會讓他成爲古青陽的對手。嚴格來說這算不得什麼大事。
但是,如果站在古青陽對立面的不是他一個人。而是整個楚家,那他可就真的要慌了。
故而,當他從古青陽的重瞳之中看到坦然之色時。古青陽也從他的眼眸中看到了奇怪的色彩。
“罷了,這件事就不說了。”
“但我還有一個問題。”
又是沉默片刻。
片刻之後,還是楚狂歌主動開口講話。這一次,他很聰明地避開了剛剛那個話題。
但他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
聽聞此言,古青陽的重瞳深處也有精光在閃爍。顯然,他已經對楚狂歌的話提起了他的興趣。
“那個人……是誰?”
“那個人究竟是誰?”
“若一切真如你所說,那放眼整個大荒世界,最應該與我成爲宿敵的人應該就是劉家的人。”
“可現如今的劉家有誰呢?是劉袖還是劉錦?還是已經死去多年的劉破局?”
“有人跟我說如今的劉家還是很強盛的,然而劉家支脈雖多,但真正出彩的年輕人卻是真的不多。”
……
在剛剛說出這一番話的時候,楚狂歌還能很好地保持冷靜。
但說到後來,他的聲音之中已經滿是不甘和不解。
是的,他不懂,也不明白。
他是真的覺得此刻的他就是基於事實,他只是在陳述一個道理。他沒覺得他有錯。
然而也是在此刻,古青陽聽了他的話之後卻是笑了笑,隨即便轉頭看向遠方的天穹,緩緩沉聲道:
“劉家有子名胤。”
“是爲潛龍在淵。”
此言一出,楚狂歌愣住了。
同一時刻,不遠處。一直都在聽他們兩人談話的劉心玉,亦是愣在原地,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唯有古青陽,唯有他還在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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