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魔帝神話 第八百二十五章酒館
“我們這才僅僅只是剛剛來到北境的邊緣而已，就已經是這樣。若是再靠近一些，情況還會更嚴重。”
“在北境，雪是常有的東西。”
“所以我的妹妹很喜歡下雨，喜歡在雨幕裏瘋跑，一跑就跑個沒完沒了的。”
“小時候常常會因此生病，可即便是這樣她也不怕。她最大的願望就是看一眼江南的雨。”
“我代她看了。”
……
雪下的紛紛揚揚，不大不小。
一襲樸素黑袍的古青陽已經行至北境和東土的交界處，再度回到這片熟悉的土地，他卻沒有急着前行。
他立身在一片荒原之上，就這麼默默地看着眼前這片荒蕪的天地。他本就是生在北境的人。
此番歸來，其實也是故地重遊。
但他的心中並沒有多少喜悅的感覺，有了這兩世的經歷，他是深知人世的滄桑。
世界之大，的確是無垠無限。可在這樣的世界裏竟無一容身之地，這種事情對於一個人而言也是悲哀。
他還好。
經歷了歲月的洗禮，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他早就能夠坦然地面對過去的日子。
然而……化身成天之鎖纏在他手臂上的薇九靈卻是不能。她聽着古青陽的訴說，也不禁想起過去。
當初她渡重生大劫之際，她曾通過她與古青陽的本源聯繫窺見過古青陽的過去。
這其中就包括了這段過往。
如果她不知道這些往事的話，她很有可能還是會把古青陽當成神明對待，還只是把他當成救她的恩主。
可問題就在於她已經知道了，知道了他的過往一切。她深知，如此亦神亦魔之人，其實也是有血有肉。
古青陽能以這樣坦然的方式講述起這段過往，不是因爲他放下了，而是因爲這段過往已成了他的執念。
執。
如此一字已經足以說明一切，這樣的古青陽也確實可怕，雖然古青陽也做過不少真正有益於衆生之事。
但那些事情都是古青陽在修行的過程中順手而爲，若非那些事情本身就無關緊要，他還有可能不會做。
若換做是那些要求主人有什麼大恆心、大毅力，以及什麼大正義之心的戰器……
這樣的戰器可能確實是不會輕易接受古青陽，甚至還有很大的可能會主動反噬古青陽。
但她不一樣。
她不是生而爲器，而是爲了古青陽甘心爲器。在這個世界上，能使用天之鎖的人或許不是僅此一人。
但能讓她心甘情願奉獻全部力量的人，絕對是隻有古青陽一個。她對古青陽的感情也很複雜。
感激、感恩、愛護。
忠誠、憐愛、包容。
……
說句實在的，就連她自己都分不清她在面對古青陽的時候到底是個什麼心態。
她只是知道，當古青陽以“欺騙自己”這種極端的方式再度保住她的殘魂之後，她的心就徹底變了。
北境苦寒。
從古青陽帶着她踏入這片土地開始，她就已經感受到這個地方獨有的寒冷。
但如今的她已成戰器，而非正常的生靈，所以這點寒冷於她而言着實是算不得什麼。
再加上她心思純粹，早在重生之初便已經決定，一定要盡心盡力地守護在古青陽的身邊。
哪怕是碎，也在爲他而碎。
所以在身軀和心靈的雙重作用之下，她還真不是特別在意環境。不過她的心裏也有一種特殊的感覺。
重生之後，她的容顏外貌等一切條件都會由古青陽來決定。她現在的樣子就是因古青陽心境而生的。
這並不是她本來的容顏，而是古青陽的妹妹，古青螢的容顏。
作爲戰器，她能感受到，一直以來古青陽都沒說出過一句心聲。
那就是——
若古青螢還活着，也該像現在的她一樣，既是個風華絕代的美人，又是個實力強絕無數生靈的強者。
當古青陽說得差不多，又因爲回憶起往事而陷入沉默之際，她會默默地調用靈力主動發熱。
靈力流動，宛若溫熱的泉水。
“嗯？”
“謝謝。”
感受到那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古青陽隨和一笑。他先是疑惑一下，隨即就表達了他的謝意。
雖然薇九靈是他的戰器，他們之間的本源關係乃是主僕關係。但他真的從未把她當成是一件器物。
朋友、故人……親人。
他也分不清他對薇九靈到底是個什麼感覺，反正薇九靈在他的心裏就是那個苦命的丫頭。
他們之間的結緣之因是善因，自那之後雖是歷經磨難，卻也應該算是結了一個善果。
想想現在，他發現他的內心世界也不是一點溫暖都不曾有。
這一世，距離他第一次離開北境已經過了十餘年之久了。
十餘年的光陰似乎是改變了很多東西，又似乎是什麼都沒有改變。時間這東西，終究還是走得太快了。
古青陽突然擡起手，就這麼默默地接住一片雪花，把它擡到眼前，看着它一點點從冰晶化成水滴。
就在薇九靈打算做點什麼來安慰一下古青陽，讓古青陽不再繼續沉浸於悲傷中時，古青陽卻笑道：
“昔時雪若花。”
“今日花似雪。”
“走吧。”
“這條重遊故地之路於我而言也是修行路的一部分，現在的安寧我們還可以好好地享受。”
“等再過不久，各種各樣的殺戮應該就會降臨在我的身邊，擾了我的安寧，亂了我的心。”
“修行，修行——”
“第一是修，第二是行。雖然北境沒有什麼繁華的地方，但也算是別有一種感覺了。”
“我帶你四處走走，順便多殺幾個人，這世道終歸還是要亂的。與其等着那些人找我，不如我找他們。”
……
聽到古青陽發出這樣的感慨，薇九靈的心變得平靜。她能感覺到，現在的古青陽已經沒有那麼悲傷了。
有關過往的沉痛回憶應該是又被他深埋心底，此刻的他，儼然又是那個立志要不斷變強的古青陽。
既是如此，她便不需要再去做什麼。如今的她已經不是楚繡薇，而是薇九靈。
這個新的名字，帶着新的命運。
……
“小二，上酒！”
一處不算太過繁華的古鎮裏，少有的幾家酒館全部客滿。平日裏不怎麼忙的侍者成了最忙的人。
形形色色的人絡繹不絕，每個人的衣着裝束、言談舉止盡是不同，顯然是來自天南海北。
一時之間，北境的人反而是成了這北境的酒館裏最爲稀有的人。
如此景象，倒是使得那些北境人紛紛爲之驚異。
他們是真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只是知道北境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但具體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着實是不知道，不然的話，本就出自北境的人也不需要四處去打聽。
“你們聽說了沒有，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那個誰，聽說他是真的和天道定下契約了呀。”
“什麼？這種事情怎麼可能會是真的？都是人云亦云罷了，道友可不要輕信這些流言呀。”
“什麼流言？”
“我跟你們說，你們聽到的事情其實全部都是真的。這世界上還真就是出了這麼一個人。”
“對，那個人名爲古青陽，是我們人族的叛徒，竟與獸族爲伍，幫助獸族攻打我們人族！”
“什麼，竟是這樣？”
“我說呢，怪不得前段時間獸族突然就開始攻佔我人族各大城池，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那這古青陽又到底是有什麼能耐啊？竟然能與獸族搭上線，還能被衆多大道統一起針對。”
“對啊，爲什麼最後還輸了？”
……
酒館之內，人聲鼎沸。
與尋常時候不同，自從東海殺局徹底結束之後，古青陽這個名字就算是徹底揚名於大荒了。
在現如今的大荒世界，無論是在北境南域，還是東土西荒，又或者是最爲繁華的中洲。
古青陽這個名字都是無人不知。
哪怕是卑微如螻蟻的凡人們，他們也知道，人族出了一個古青陽，那人是個大叛徒，是個絕世大魔頭。
總而言之，反正是自從那東海殺局被佈下開始，各種針對古青陽的罵聲就沒有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過。
只是自這殺局結束之後，一切事情都塵埃落定，也有很多事情順勢就成了謎題而已。
很多人猜不到真相，也沒有渠道可以得知真正的真相。
無法知道，不代表說不了，反正瞎說一頓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
故而，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基本上都是把自己聽到的風言風語再用心編造一下，然後就開始信口胡謅。
如此一來，這酒館中自是人聲鼎沸，在昏黃燈火的拂照之下，衆人有酒有話，的確是怡然自得啊。
至於那些話的真假，誰會管？
真正有心關注此事的人終究還是太少，哪怕是世道大亂，真正的戰爭已經爆發了。
這些骨修的想法也還是和以前一樣，還是想要渾水摸魚，還是想要以投機取巧的方式得到利益。
同古青陽那種動不動就拼命的修行方式不同，這些人的修行方式就是這樣，命啊，能不用就不用。
其實這樣做也對。
在這個世界上，生存本就是極其不易的事情。
有人和古青陽一樣，就是鉚足了勁要站在那條路的巔峯盡頭。
有人沒想過要那樣，他們只是在用他們的方式拼了命的活着。
人生的路有千百萬條，看似是各有不同，實際上卻全部都是憑人自己的心而定的。
而這些骨修也沒有察覺到，就在他們大口喝酒，享受着這份獨屬於他們骨修的喧囂時。
有一個人，他也悄無聲息地進入這家酒館，和別人一樣，要了兩壺渾濁的靈酒，自沉寂中將其飲下。
“接下來要去哪裏？”
古青陽呼吸着酒館裏的空氣，感受着那種複雜的溫暖。酒館不大，酒館裏和酒館外，卻仿若兩個世界。
外面的世界一片沉寂，白皚皚的雪會將一切封存，爲這個世界帶來它本就該有的沉寂。
裏面的世界一片喧囂，沒有雪卻有人有酒有聲音。還是爲這個本就沉寂的世界帶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古青陽喝着酒，品着其中味道。
他真正在想的還是接下來的事。
他想來北境，他來了。
那接下來又該如何呢？
是在這裏像其他人那樣活着，還是堅持做自己，一點僞裝都不帶，爲這個世界帶來殺戮？
他沉寂着，看似是在猶豫。實際上當他想到這一步的時候，他的心裏就已經有了無比明確的答案。
“殺！”
他低下頭，默默地看了一眼空了的酒碗，隨即就揚起頭，自然而然地閉上眼睛轉而徹底沉寂。
他的心聲響徹他的內心世界。
自從經歷過這十餘年的光陰洗禮之後，已經擁有這種人生的他已然是發現了。
他果然還是沒辦法像曾經預想的那樣活得簡單，不過他也理解這種無奈。因爲這就是變強的代價。
罵名也好，讚美也罷。
歸根結底……那不過就是一些聲音而已，其實也確實是沒什麼好過多在意的。
當一個人站在高處的時候，他就註定會被別人仰望，會成爲一條路的焦點，吸引無數目光。
他可以不在意那些眼光。
但若是有人不知死活地擋了他前行的路，那他唯一能做出的選擇就只剩下殺戮了。
盡殺之。
這是他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得到的答案，如今再度想起，倒是使得頗爲浮躁的心再度變得平靜許多。
“你們聽說了嗎？在我們北境的極北之地，北冥淵……那裏可是有諸多古老的遺蹟出現啊！”
“北冥淵，我好像確實是聽說過這個地方，只是一時之間實在是沒有想起來，還請道友明示。”
“北冥淵你們都不知道？”
“在很久很久之前，那裏曾是海中荒獸一族的領地，有諸多古老的海中荒獸種族棲息其中。”
“後來我們人族開疆拓土，與海獸展開大戰，歷經漫長歲月的廝殺才終於爭到一半的領土。”
“自那之後，人族各大道統在那裏林立，利用那裏的資源發展，也算是引發了一個極其古老的盛世。”
“可惜，北冥淵的人族文明還是因爲前幾次滅世之劫徹底毀滅，現如今已經徹底消失了。”
“現如今，之所以會有這麼多同道自天南海北趕來，就是因爲北冥淵的古老遺蹟又出現了。”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
這樣的消息一出，整個場面就失控了。幾乎所有的骨修都把自己的關注掉放在了這件事上。
哪怕是那些喝醉的骨修也是瞬間精神，開始豎起耳朵認真聽，生怕錯過什麼細節。
“北冥淵？”
在聽到這個地名的一瞬間，古青陽先是感到疑惑，隨即就想起了他前世的經歷。
當初他爲了開創太蒼枯榮經，也曾如果那個地方。毫不誇張地說，他這太蒼二字的由來便是因爲那裏。
因爲那個地方是率先對太蒼二字有過記載的地方，他也知道那裏曾有過諸多文明存在。
但他去那裏的時候，除卻是在那裏看到過一些文明遺蹟之外，別的大收穫那是一點沒有。
就連太蒼二字，也是他在那個地方枯坐閉關，感悟了很長時間才憑藉一縷氣機自己明悟出來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前世的他簡直就是一個妖孽般的人物。
那種事情若是換了旁人來，就算給旁人再長時間，他們多半也還是什麼都悟不出來的。
那畢竟只是一縷氣機，基本在被感知到以後就會徹底消散，尋常人能不能記住它的一切特徵就是問題。
更何況，記住之後還是以記憶爲憑據，模擬、明悟、再模擬……如此過程，非得重複無數次不可。
而且……在這個不斷嘗試的過程中，真正困難的並不是前幾次嘗試而是後面的嘗試。
越到後面，心就越亂，記憶也會受到一次次推演結果的影響，可能會變得和最初時候的記憶完全不同。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算是再有悟性的人，在面對這種情況時多半也就只會有幾次機會。
幾次機會耗盡之後，便再也沒有感悟太蒼之力的可能。
可他在當時偏偏就做成了，最終更是變成現在這樣。
如今再度想起那個地方，他倒是也產生了想要前往那地方的想法。爲什麼不去呢？
他當初去的時候，那裏的遺蹟已經被無數骨修光顧過，已經被破壞地面目全非了。
他若是能早一些去……
“嘶——”
還沒等古青陽多想，酒館中的嘈雜聲便猛然消失。感受到這個變化的古青陽也醒轉過來。
他四下張望一圈，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成了焦點，被所有人關注。
會有這樣的局面，都是因爲他想事情想的太過投入了，以至於氣息顯露了幾分。
在他那無上帝威的壓制之下，這些骨修若是還能感到好過，那就真是怪了。
古青陽見狀不由得苦笑不已。
他又把他自己的狀況給忘了，如今的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一事無成的少年，現在的他，是絕世魔頭了。
“道友，你這是什麼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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