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破碎的定親宴
白家對此事格外重視,隆重的跟過門似地。
一大早,白家就來了轎子,敲鑼打鼓的接走了夏侯父女。
夏侯寧一個人靜靜地呆在閨房。
早起,她遣了自己的丫鬟翠兒跟上姐姐貼身服侍。
珠兒、翠兒人還機靈些,有她們在,定是服侍的很周到。
自己也說不清這是怎麼了,不想要翠兒守在自己身邊,不想……
也許,下意識的不願意讓別人看出自己惆悵的心情吧!
提提畫筆,摸摸繃架,又隨手翻了幾頁書……這才發現,此時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
百無聊賴的坐在牀頭,耳朵卻下意識的支起,傾聽着隔壁白府的動靜。
人生如之如初見,何似悲涼秋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夜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癡癡朦朦,竟不由自主的吟了好幾遍。
待回過神來,不由得苦笑了,這是清代納蘭性德所做的衆多詩詞中的其中一首,以一個女子的口吻,來譴責薄倖郎的;以前很喜歡,還特意找來記下,怎麼就突然想到了這個?今天是姐姐和傾……不,是姐夫,他們的大喜的日子,豈容自己這般的胡言漫語。
正想着,傳來奔跑的聲音,到樓下停住,對候着的粗使丫鬟交代了幾句,叫她們離去了。
——是翠兒的聲音,夏侯寧放下心來;卻不由得奇怪:這都接近午時了,應該是即將開宴了,她怎麼這個時候回來?
心裏暗罵翠兒不懂事。
“小姐小姐……”翠兒挑簾進來;夏侯寧已經裝模作樣的拿起了書看。
翠兒衝她嘻嘻笑了,先奔桌前,自己倒了杯茶水喝。
看她那渴死鬼投胎的樣子,夏侯寧無奈的搖頭,都是自己給慣出的毛病:給他們灌輸的現代的思想太多,小丫頭對自己根本沒有一點尊卑觀念;對姐姐夏侯顏,她們就不敢如此的放肆。
“慢着點,沒人和你搶!”
翠兒嬉笑着轉回身,和她並排坐到牀頭,奪過小姐的書,還沒開口,夏侯寧先出了聲,
“怎麼?那邊不忙了?結束了?還是說——你在偷懶?”
“呸呸呸!哪跟哪啊!‘結束’可不能瞎說,今天你說這個可是大不吉利哦!”翠兒正色,開始教訓起她的小姐。
夏侯寧抱歉地笑笑,翠兒這才又嬉笑起來,
“小姐你知道嗎——白府今天很……”
“很熱鬧!我當然知道!”她接上話,心底卻暗歎:再熱鬧,主角也不是自己……
擡眸正看見翠兒一臉糾結的模樣——
“怎麼?”
丫頭撇撇嘴,不知從何說起:
“熱鬧是熱鬧……只是,有些地方很怪異……”
“怪異?”夏侯寧也奇怪了。
“嗯,是怪異!”翠兒肯定的說,“比方說吧:二小姐你體恤下人,私下裏允許我們沒大沒小;但到將軍那裏及檯面上,咱還得照規矩來……但在白家呢,卻分的極爲清楚;白公子——嘿嘿,是大姑爺!他的護衛是他的,他的侍衛直接聽命於他;白閣老的下人是白閣老的;而且今天管家,向白閣老稟報事宜,都是先看白閣老的眼色,先向大姑爺請教,而後……”
想着今天白閣老幾次叫過大姑爺私下商量事情,翠兒的眉頭更擰,撅起小嘴,“按理……大姑爺還未成家,就算今天定親是成家吧,他還沒有束冠(成年)——白家那麼大的家業,怎能輪到他來做主?想不透……猜不透……”
每次都見他的護衛叫他“主子”,夏侯寧知道有護衛保護的人身份定爲不凡;白閣老身爲國丈,對家中唯剩的這顆獨苗是寵愛有加,這可以理解;但君爲臣綱,父爲子綱,這個時代的等級制度森嚴,白閣老因何對着自己的孫兒還禮遇有加,這便不得而知了……
“想不透——就不要想了嘛!死腦筋!”
“但是……還有啊……”翠兒皺着眉頭,繼續說道,“別人沒看到,翠兒看到了:按說今天的日子吧,多喜慶,再有什麼事也得避諱着不是?白管家卻偷偷引了一個渾身是血的人進來……那一身的血,嚇死人了!”
夏侯寧眉頭一蹙,“一身的血?”
聽她接着說道,
“那人一身的血,不知受了多重的傷,還跟沒事的認似地!”
說着話,雙眼竟然冒出朵朵桃花來;看她的樣子,夏侯寧惡寒的劃拉劃拉胳膊。
“管家一見他,就拉到角門,正好叫我瞧見了;後來管家很快的給他套了兩身衣服,才把那一身的血跡遮蓋住;然後馬不停蹄的進了正廳,直接跟大姑爺耳語了幾句。大姑爺當時就變了臉色;那時,他也剛敬完茶,也不顧咱家大小姐,便和白閣老耳語……你猜怎麼着?”
“怎麼……”夏侯寧的心也被吊了起來。
“白閣老喫驚的站了起來!連大小姐敬的茶也給打翻了;大小姐的臉當時就綠了……”翠兒想起剛剛大小姐的樣子,後怕的縮了縮脖子。
正說着,門外嘈雜起來……
“回來了!”翠兒吐吐舌頭。
兩人趕緊站了起來。
不過會兒,一身盛裝的夏侯顏怒氣衝衝的走了進來。
珠兒和幾個丫鬟在門口猶豫不定的站住,探着頭,直向二小姐求救。
夏侯寧看向翠兒。
翠兒會意,給夏侯顏福了福身,低頭快速退了下去。
“姐,喝杯茶,消消火……”夏侯寧倒了杯涼茶,端給她。
夏侯顏陰鬱着臉沒有接,夏侯寧剛要上前相勸,她突然揮手快如閃電,杯子自下而上飛了出去。
夏侯寧驚愕的瞪大了眼,茶水順着她姣好的面頰向下淌,還有一片片溫軟的茶葉貼到他的髮絲、額頭……
“姐姐……”她鼻頭一酸,差點掉下淚來。
這是自己的親姐姐,自己做了什麼,她要給自己這樣的羞辱?
夏侯顏還不夠,對上夏侯寧吼道:
“消什麼火!那個小蹄子揹着我跟你嚼什麼舌根?!把她叫來,看我不撕爛她的嘴!!!”她發泄着,面目表情也猙獰起來,“連你也取笑我!是不是……是不是?!”
隨着她的靠近,夏侯寧驚駭的一步步後退,直到靠到牀頭的柱子上。
“你害怕什麼?!心虛什麼?!”夏侯顏“呵呵”笑着,低聲反問着;讓夏侯寧覺得這比她發火還要恐怖,“你也喜歡他不是……看到我們成這樣,你高興了?開心了?”
夏侯寧覺得她的神智都不清楚了,
“你說什麼呢?——姐……你,你沒事吧,我……”
“滾!我不要你同情!”夏侯顏大吼一聲,雙臂一劃拉,桌上的茶具被甩出去好遠。
巨大的聲響讓樓下的丫鬟們面面相覷。
正上樓的夏侯冕頓了一下,無奈的搖頭;進門時,裏面打着旋飛出一物,要不是身手好,夏侯將軍這次恐怕要血濺當場了。
看一眼掉到身後摔碎的花瓶,夏侯將軍怒了,
“夏侯顏!!”
本來是過來安慰她的,一看到滿屋的狼籍,及驚嚇的寧兒,沒來由的冒了火。
差點傷到人,夏侯顏不但沒有愧疚,沒有被父親聲色俱厲的給鎮住,反而怨恨的瞪他一眼,轉身撲到牀上“嗚嗚”的痛哭起來,
“我可怎麼辦?這可讓我怎麼活啊!”
夏侯冕以眼神示退夏侯寧,哀嘆一聲,上前對大女兒好言相勸。
夏侯顏依舊是梨花帶雨。
可憐夏侯將軍,在軍中出了名的性子直、脾氣暴;可面對受了委屈的任性女兒,也只能低下身段、和顏悅色。
這時珠兒探探頭,看看裏面的情況,小心翼翼的進來回稟,
“管家說:白府來人了,來給老爺、小姐賠禮道歉……”
夏侯顏以爲是白傾風,猛的擡起被淚水浸得紅腫的雙眸,衝丫鬟怒吼,
“叫他滾!以後不許他進夏侯府的大門!”
夏侯冕怒斥她沒規矩,問清丫鬟才知道來的是白府的大管家。
夏侯顏又擡起頭,這次沒有淚水,只陰沉着臉恨聲說道:
“讓他轉告白傾風:大庭廣衆之下,他棄我不顧,——我恨他……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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