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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无妄

作者:大苹果
夕阳西下,李徽坐在骡车上跟随顾谦父子的车驾回城。今天一天,又热又累,此刻脖子后面的皮肤热辣辣的疼,显然是晒伤了。不出意外的话,過几天脖子后的皮肤便要脱落,要疼那么几天了。

  身体也甚为疲惫,手脚都有些无力。李徽感叹這幅皮囊的瘦弱。后世的自己虽然相貌平平,但是身体结实的很,可不像這幅皮囊這么孱弱。或许该好好的锻炼這副皮囊了。

  但是李徽心情還不错,今日的引水计划的成功,显然对自己是大有益处的。自己拒绝了顾谦的奖赏,那可不是自己矫情,而是自己明白,在吴郡這样的世家大族的核心人物心目中,今日這件事其实不算什么大功劳。就算东湖庄园完全绝收,其实对顾氏的影响也不大。世家大族多年经营,家底丰厚,完全抵御的住。

  况且,自己需要的是能长远立足的机会,是让顾家看重自己母子的机会,而不是要些奖赏的钱财這般短视。似顾谦這种自重身份之人,越是不肯亏欠承诺,自己便越是让他欠着,這绝对是件好事。

  骡车将李徽送到家门口小巷口,李徽推开小院的门,高声叫道:“娘,丑姑,我回来了!”

  暮色之中,正在院子廊下收拾东西的顾兰芝惊喜的抬起头来,然后大声叫了起来。

  “徽儿回来了,丑姑,快,徽儿回来了,饭菜准备好了嗎?”

  丑姑从旁边的耳房裡探出头来,喜道:“小郎回来了,太好了。饭菜就好了,很快便端上来。”

  顾氏快步迎上前来,一把拉住李徽的衣袖,看着李徽乱糟糟的发髻,皱巴巴的衣服,脸上晒得油亮油亮的样子,心疼的要命。

  “怎么這副样子了?累坏了吧?热坏了吧?快坐下歇歇,娘给你倒水。”

  李徽笑道:“不累,不累。叫娘担心了。”

  顾氏将李徽按在小矮凳上,给李徽倒上煮好的枣花水,李徽确实渴了,咕咚两口便干了,舒服的叹气。

  “瞧把我儿给渴的。這一天時間,晒成這样了。哎。今晚好好的睡一觉,明日搞不好要骨头疼了。”顾氏心疼的给李徽整理头发,拍打衣衫上的干泥。

  李徽笑道:“娘,我不打紧。今晚睡是睡不成了,吃了饭一会我還得去庄子裡做事。就是怕娘担心,所以回来跟娘說一声的。”

  顾氏愕然道:“晚上還要去?不是听說我儿今日引水成功了么?”

  李徽笑道:“原来娘已经知道了。”

  顾氏道:“当然知道了,我在主家院子裡听人說了。庄子裡有人送信回来给家主,都传开了。做事的知道是我儿的主意,都在娘面前夸我儿呢。沒想到還真成了。”

  李徽呵呵笑道:“可不是成了么?若无把握,儿子敢胡吹么?”

  顾氏道:“我儿有本事,娘开心的很。可是怎么晚上還要去?”

  李徽道:“东翁要我晚上继续增设引水渠,我必须在场带着人去办。”

  顾氏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我儿可要辛苦了。快些吃了饭早些睡一会,你乍做事,身子怕是吃不消。前阵子又病了,娘還真不放心。”

  李徽笑道:“不打紧,我好的很。”

  顾氏低声道:“這么說,你外叔祖定然高兴的很,已经许了你差事了?”

  李徽摇头道:“還沒有,但我想,谋個差事他定会答应的。這事儿不急,我想东翁自有安排。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

  顾氏点头道:“說的是。得把事情做好。主家不会亏待咱们。”

  說话间,丑姑用木盘托着几盘菜小心翼翼的過来摆上,回身又捧了一個冒着热气的瓦罐過来摆上。

  李徽鼻子裡嗅到一股香气,笑道:“這么香,烧的什么好菜?”

  丑姑笑道:“你娘說你今日辛苦,特地去买了條鱼回来熬了鱼汤。小郎多喝些鱼汤。”

  李徽连连点头,今日确实消耗了太多体力,腹中饥肠辘辘。闻到鱼汤香味,闻到糙米饭的香气,肚子咕咕叫。這顿饭吃了两大碗,又喝了一大碗的鱼汤。

  這年头佐料不足调味料也很少,那鱼汤也只是普通的草鱼所熬。但是李徽觉得,那是自己生平喝過的最鲜美的鱼汤了。

  ……

  当日半夜开始,到次日清晨时分,引水的另外两條管道全部架设完毕。

  三條引水管道往沟渠之中灌水,水流和水量都大幅度提升。湖堤外的沟渠本来只有浅浅一道水流,但现在,水量已经达到灌溉沟渠一半的高度,汩汩的水流沿着沟渠通道流向各处,像是枯竭的血管又充满了生命的活力一般,为大片田亩带来生机。

  在架设完最后一條管道,看着水流从出口涌出之后,李徽一屁股坐在湖堤上爬不起来了。他实在是太累了。

  本以为有了第一條管道的架设经验,后面的活会轻松一些。但实际上,从半夜到天亮的四五個时辰的時間裡,李徽一刻不停的来回跑,来回指挥。喊的嗓子眼冒烟,两條腿都酸痛无比。

  這些帮忙的人数虽多,但是一個個都甚为愚笨。李徽自以为說的已经很清楚了,但是他们還是会出各种差错。竹管道接头处不紧密,皮管漏气,进水口的竹笼被堵住等等這些問題不断的发生。搞得来回返工,让李徽精疲力竭。

  李徽也不好多說這些人什么,看得出他们很努力,也很辛苦。但是总是会出差错。出了差错他们又很惶恐,担心挨骂,担心受罚。要知道,這些佃农其实也是属于依附于大族生活的附庸。其地位比奴仆好不了多少。离开了世家大族的土地,他们很难活下去。

  但不管怎样,管道全部接通,湖底的水哗啦啦的往田裡涌,這便足够了。众人欢呼雀跃的时候,李徽坐在湖堤上,靠着一棵半枯死的柳树喝了几口水,啃了两口丑姑准备的饼,吹着清晨的凉风就那么睡着了。

  少年人本就不耐艰苦,加上身体又单薄的很,李徽实在是吃不消了。他也沒想到,等他醒来的时候,却是已经躺在家中床上,头上火烧火燎,鼻塞头重,竟然是生病了。

  李徽觉得自己或许是热感冒之类的小毛病。毕竟半夜裡跑来跑去,又是泥又是水的。夜裡的风一吹,身上的汗水和泥水干了,或许便感冒了。

  若是感冒的话,扛一扛也就過去了,倒也沒什么。但是,他沒想到的是,自己居然躺在床上六七天也沒能下的了床来。每天昏昏沉沉的发烧,浑身提不起劲。

  母亲顾氏担心的要命,請了郎中回来诊断,却也沒瞧出什么毛病来,药吃了不少,也沒能好起来。顾氏和丑姑私下裡认为,這和前几日李徽浑浑噩噩的样子差不多,可能還是中了邪了,于是商量着要請了人回来驱魔捉鬼。好在李徽的身体在此时迅速的恢复了。

  在病了八天之后,李徽终于能够起床下地了。两顿饱饭一吃,身体迅速康复,很快恢复如常。李徽自己总结了半天,觉得還是這副皮囊太過孱弱,经不起折腾。那天白天辛劳,晚上又劳累,瘦弱的身子经不起折腾,感冒之后便酿成了一场热病。

  在后世,感冒也要好几天才能好的,身体素质過硬根本沒什么大不了。但自己這身子不够强壮,所以便像是得了一场大病一般。這让李徽甚为郁闷,拖着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能做什么?這身体一定要锻炼。

  在卧床期间,顾谦命人来探望了几回,請郎中抓药的钱都是顾谦命人给的。韩庸奉命来探望的时候沒进房间,但当时李徽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听他說了些不中听的话。

  “怎地做些事便病了?可莫要死了。若是死了,传出去還說是替主家做事累死的,那可不好听。主家可担不得這名声。”

  李徽当时是烧的迷迷糊糊的,实在沒气力跟這家伙理论。倒是丑姑事后在院子裡大骂韩庸是個畜生,不得好死,說的不是人话。

  好在李徽的身体迅速的康复,数日后便已经几乎无碍了。這一日上午,李徽在院子裡帮着丑姑整理菜畦栅栏的时候,顾家南宅的一名仆役前来传话,說顾谦要见他。

  李徽换了衣服,擦了把脸便出了门,跟着那仆役去了顾家南宅。二进花厅裡,顾谦正斜着身子靠在桌案后等着自己。旁边站着韩庸。

  “李徽见過东翁。”李徽上前躬身行礼。

  顾谦挥了挥宽大的长袖,示意李徽免礼。抬眼看着李徽沉声道:“病好了?”

  李徽道:“好了,多谢东翁关心。”

  顾谦点点头道:“那就好。也怪老夫,当日急着引水救苗,让你连夜做事,可能是太辛劳了。”

  李徽笑道:“怪不得东翁,是我的身子太弱了。当晚是我主动要求连夜做事的,是我太高估自己了。”

  顾谦微微点头,叹了口气道:“太高估你自己了么?也许吧。或许老夫也高估你了。”

  這话說得沒有沒脑的,李徽有些诧异。

  顾谦坐直了身子,双目瞪着李徽道:“李徽,今日是五月二十六了。距那日引水灌田已经十日了。”

  李徽愣了愣道:“东翁何意?”

  顾谦咂嘴道:“你那日說,不久便会下雨,旱情便会解除。可這已经十天了,依旧朗朗晴空,沒下一滴雨呢。”

  李徽笑道:“這個……天有不测风云,按理說该下雨才是。但老天爷的心思,谁能說得准呢?”

  一旁的韩庸冷声喝道:“李徽,你倒說的轻巧,可东湖庄子裡的禾苗怎么办?眼见全部要干死了。這都是你胡言乱语惹下的,都是你的過错。”

  李徽一惊,瞠目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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