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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取字

作者:未知
郑国昌深深看了张瀚一眼,突然问道:“张瀚你還沒有取字吧?” 张瀚笑道:“小侄什么身份的人,這般年纪,岂敢就取字。” “你不必過于自谦,你的家世是凤磐公后人,比谁差了?也是童生,现在這般事业,取字又如何了?” 张瀚知道郑国昌的意思,当下拜道:“就請四叔给小侄赐字。” 這字却不是随意取的,一般都是老师替学生取,或是长辈替子侄取,這字一取,郑国昌算是与张瀚的关系正式进了一层,日后张瀚回到新平堡,一說字是郑国昌所取,旁人心中就是明白這其中的关窍,张瀚這一日却不曾白跑,与郑国昌的关系很是进了一层。 郑国昌沉吟着道:“你虽然是做生意的奇才,但家世不可忘……你单字名瀚,就取字文澜,忘你买入卖出之余,亦能不忘读书,文澜,你要知道,大明虽上有天子,治国之道与治国之人俱是吾辈读书人掌握之中,任你家财万贯,遇着不好的地方主官,翻手之间,亦可能叫你家破人亡。你家凤磐公为何能位至大学士,富商之家子弟日夜苦读,道理便在于此。你這一支,纵是你不读书,日后還是要培养子弟读书上进,今日這话,你须牢记了。” 张瀚对郑国昌的话并不服气,凭什么天下就得全听读书人的?若读书人真的争气,大明也不会這么乱七八糟一副末世景像,也不会叫人夺了天下,清季更不会落后挨打,既然你掌握了天下,那么就别把责任推给别的集团,赖在武将或是太监身上,有意思么? 這群人,本事不大,倒是十分自负,天下间除了读书别无其余事情是正道,這般盛气凌人,委实叫他不喜。 但他知道郑国昌此时却是出自一片好意,当下躬下身去,郑重答道:“四叔的教诲,小侄铭记在心,绝不敢忘。” “這事儿,虽說张全昌兄弟针对的是麻承恩,咱们算是被殃及池鱼,可越是這样,反而是越发的难办了……” 郑国昌又坐了下来,手持酒杯,面露迟疑犹豫之色。 如果是纯粹的利益之争反是好办,张瀚這边不必出头,由他派出心腹家人到张家去谈,把码子谈下来,张瀚這边让些利,粮食照收,地方的那些土霸恶棍不必放在心上……张瀚的镖师不是吃素的,郑国昌也听說過一些,這事也是难免,打行的人当镖师,不打架地盘人家会自动送给你?每月的花红真的是那么好来的?若非郑国昌和麻承恩一文开武保架护航,张瀚的骡马店和帐局就這么容易扩张? 但這事涉及到两個武将的地盘之争,內容沒有這么简单,就算郑国昌以兵备副使的身份出面调结,最终很可能调处失败,凭白失了自己的面子。 他沉吟了片刻,看看张瀚,心中预备叫张瀚退让……暂且让一步,待麻承恩和张全昌斗出结果之后,到那时再說。 只有一宗叫郑国昌有些犹豫,若是麻承恩這总兵赢了,张瀚此时算是两边投机,两边不得罪的同时也是两边均得罪了,麻承恩若赢了,照样還会找张瀚的麻烦,這仍然是一個极麻烦的事。 固然国朝以文驭武,但那是在官方层次上,而且也是看地方,大同這裡毕竟是边军重镇,武将势力特别是世代将门的势力不在文官之下,涉及私利之争,郑国昌也不好做的過份,拿权势来硬压,极易引起反弹。 何况自嘉靖以来,边军已经多次兵变,真要因這事激起什么乱子来,郑国昌怕自己仕途完蛋還是小事,丢了性命才是冤枉。 一念及此,真是感觉为难极了! “四叔,我還想问一下……”张瀚已经看出了郑国昌的为难,他大致想了一下,明白這事涉及政争,郑国昌左右为难的原由,当下自己默想了片刻,替郑国昌又斟了一杯酒,沉声问道:“张副将为什么要针对麻总兵?” “麻家這几年的光景大不如以前,麻承恩是大同总兵,张家也有一個辽东总兵,论副将,参将,游击的人数,张家也不少,张全昌要想更进一步,最好的法子莫過于将麻总兵挤走,這样大同這裡的利益,麻家也得让给张家……” “我大约明白了。”张瀚很沉稳的点着头:“现在张副将用這事来发动,接下来肯定還有不少动作,用的就是‘挤’字决,千方百计的叫麻总兵不舒服,两边斗人脉和后、台,彼此各自找错处,一旦发动,就非得走一個人不可,是不是?” “咦?”郑国昌這一次真的惊诧了,他嘴巴忍不住张开,两眼瞪的如牛眼一般……盯着张瀚,郑国昌吃吃道:“若非你的家世,以你的年纪有這般见识,老夫真要当你是妖孽了。官位之争,大约就真的如你所說的這般,除非现在麻总兵不接招,否则的话,一斗起来,就真的只能如你所說,非得走一個才行。” “四叔,既然這样,为什么在他们斗的乌眼鸡之前,就想办法叫他们走一個?” “這是怎么說?” “简单的很……叫张副将走人就是。” “哪有這么简单!”郑国昌一笑摇头,這毕竟還是小孩的见解,若這般容易就好了。 “四叔,张家要利益,這好办,我這裡可以收他家的粮,按那些大粮商给的价……這只是小钱,有限的很,這其实只是给個面子,更要紧的是他要总兵的职位,小侄刚刚想了一下,麻总兵還在壮盛之年,几年内怕不会去职,倒是山西镇总兵,年纪老迈,已经疲不胜任,而且不是世家将门出身,最少比麻家差的很,攻大同镇不如山西镇,两边很近,也在张家的势力范围以内……” “妙,妙,妙!” 郑国昌站起身来,两眼死死看着张瀚,整张脸都放出光来。 连呼三声妙之后,郑国昌又是仰面哈哈大笑起来,這事情真的是难为张瀚想的出来! 山西镇虽不及大同镇的地位,但其实相差不多,吃空额也好,马市也罢,也自有范围,能得大同总兵最好,若不能得山西总兵的位置也很不错,从副将到总兵是一個飞跃,将来再调任也只是总兵,想来张全昌也能接受這個结果,如果郑国昌加一個麻家给张家搭把手……想必麻承恩也很愿意,和榆林张家斗個死去活来,倒真不如两家联手,帮着张全昌将山西镇给拿到手,如此一来,算是全局都活,大家沒有斗生斗死,沒有破脸,自然還可以联手发财,日后张瀚可以大举往山西开辟骡马物流线路,帐局生意也可以在山西全境开花,做到风生水起……這后生,难为他怎么想的来,脑子怎么這般活泛,见事又如何是這般的明白! 想到這,郑国昌颇为激动的道:“文澜,我现在真的盼你能进学,那我便真的能收你当弟子,你必能成为一代能臣,你的成就,不会在当年的凤磐公之下!” 张四维可是生为大学士首辅,一代名臣,死后追赠太师的大人物,而郑国昌对张瀚此时的评价时功业不会在张四维之下,对一個還不到十七的少年人来說,這奖掖之语,几乎是過于拔高,乃至于到了“失当”的地步了。 可当事人并沒有這种感觉,张瀚起身要逊谢的时候,郑国昌摆摆手,笑道:“文澜你无须谦辞……我的话是說你‘进学’之后,你么,這一辈子怕不会进学,凤磐公在地底下,只会觉得惋惜,不会觉得我言语失当的!” “是……”张瀚笑道:“小侄就是一身的俗骨,书本只能用来陶冶情操,想正儿八经的做起学问来,怕是真的难了。” “也罢了。”郑国昌一笑罢之,只道:“文澜你去大同见麻承恩,老夫在這裡和张全昌說妥,接下来两边各自运作,寻個由头开始发动便是,那天成卫各处收粮的事,你见了麻总兵后就能照常进行,相信张全昌只要不是蠢笨到家,咱们這個建议,他是不会拒绝的!” “是,”张瀚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道:“小侄一切均如四叔吩咐去做。” …… 有杨秋等人延請大夫医治,李遇春身上的伤势也是慢慢开始好转,养了十日不到,已经接近痊愈。 身上的伤快好了,心头的焦虑却是一日重過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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