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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神童(1)

作者:未知
虽然确定了要带郑森去开元寺拜访空明和尚,但现在已经是快年底了,家裡的事情多,开元寺那边也一样忙,所以一直到第二年元夕之后,郑芝龙才算是有時間带着郑森去了趟开元寺。 “施主来找贫僧不知有何贵干?”這空明和尚见了郑芝龙,倒也沒像对待那些士人那样绕弯子,而是直截了当的问起了郑芝龙的来意。 “不瞒大师父,我這次来的确是有些事情要麻烦大师父。”郑芝龙也笑着回答說,接着他转過头来,对郑森說:“森儿,還不出来拜见大师。” 郑森忙上前来行礼道:“见過空明大师。” 這空明和尚也不說话,只是拿眼睛盯着郑森看了一会儿,看得郑森心裡都有点发毛了,都开始怀疑這和尚该不是看出点什么来了的时候,才突地一笑道:“郑家麒麟儿,真是名不虚传。也是郑施主积善之家,先人阴德,方有此儿呀。” 听了這话,郑森差一点就笑出来了,郑家這种杀人放火的大海盗若能算积善之家,這世上却還有不是积善之家的了么? “大师過奖了。犬子生性顽劣,当不得大师夸奖。”郑芝龙說,“此次,郑某厚着脸皮求上门来,也正是因为這個不成器的小子。除此之外,此次……嗯,阿森,你不是老早說着要去爬开元双塔的嗎?自己先到庙裡转转,为父要和大师說些事情。” 于是郑森就从禅房裡面出来,带着一個仆人开始在寺庙裡乱转,一转就转到仁寿塔下面,却见有一個人正在這塔下面挥毫泼墨的画這座塔。另一個儒生模样的人站在一边观看。从上辈子起,郑森对于寺院什么的一向都不是很感兴趣。去旅游景点的时候,也一贯不喜歡在寺庙裡浪费時間。不過這时候,却也只能在這裡瞎逛,正无聊间,看到這人正在画画,自然也就跑過去看热闹。 這人画的很快,不一会儿便画完了,郑森看到那個站在一边的儒生接過笔来,笔走龙蛇,便在這画的一角题了一首诗。只是這人写的是草书,字写得极其漂亮,看起来就像是要从画布中飞出来一样,但是写的是什么,郑森却不认识了。 這人写完了,丢下笔,转過头来,看到一個俊俏的小孩子正盯着這字画看,便逗弄他道:“這孩儿,你可认得這上面的字?” “不认识。”郑森摇摇头說,“虽然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但就是好看。而且摆放的位置也好,要是沒這些字,這幅画的右边就显得太重了。這些字在這裡倒像是個秤砣,讲這画压住了。” 那人原本只是逗郑森玩的,不想他却說出這样的话来,不由得吃了一惊。又认真的看了看郑森,好像是要确定一下說话的是不是個小孩子。老实說,這样的评论若是从一個成年的读過一点书的人嘴裡說出来倒也算不得出奇,但从一個看起来也就七八岁的孩子嘴巴裡說出来,那就很让人惊讶了。 “你几岁了?是谁家的孩子?”那個画画的儒生也问道。 “家父是厦门五虎游击将军,小子今年八岁了。”郑森彬彬有礼的回答說。他看着两人都有童仆跟着,显然不是什么穷措大之流,怕也是地方上的名士。如今郑森正急着出名,那谁谁谁說過,出名要趁早来着。反正就是郑森觉得,這两人应该能帮他扬扬名声。 “哦,”那個后来题字的儒生捋了捋胡子說,“哦,厦门游击将军,那不是郑芝龙嗎?不想郑家居然有這样的儿子。娃娃,你读過书沒有?认识字不?你怎么会到這裡来?” “小子的外祖父教過小子一点《论语》,后来又在族学裡学了几個月《百家姓》《千字文》。些须认得两個字,只是先生写的字,郑森一個都不认得,只是觉得好看。家父信佛,今日到庙裡进香,便把我带来了。如今家父和空明大师在谈话,就让小子在這寺庙裡随便走走。” 這两人听這孩子答话答得颇有條理,不觉都点了点头。那画画的儒生便对写字的那個笑道:“不想郑芝龙這样杀人如麻的人物,竟然也是個信佛之人。” 這话刚說出口,還沒等那写字的回答,郑森就厉声道:“這位先生說的哪裡话?家父身为武将,为朝廷扫除叛匪,還闽海一片清平。這做武将的,哪得不杀人的?家父常教导小子說:‘佛寺之中,有慈眉之菩萨,亦有怒目之金刚。金刚怒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为武将者,难免杀人,然须有慈悲之心,能少杀,便要少杀;能不杀,便要不杀。這便是慈悲,便是于世间做怒目金刚。若是嗜好杀人,便是混世魔头。无慈悲之心,安能为将?’他将剿匪,所生获匪众,往往皆斩首记功,家父曰:‘人之从匪,岂有自甘为之者,其多为胁迫尔。’故往往只诛首恶,不及其余。如此,安能谓之杀人如麻?又如何不能信佛?” 這两人听了這话,不由得越发的惊讶,再看郑森,却见他双目圆睁,站的笔挺笔挺的,倒似乎有些宝剑出鞘的锋利之感。 “章侯兄孟浪了。”那写字的盯着郑森看了一会儿,却又转過头来对那画画的儒生道,“对子而论其父,如今被這孩子教训了吧?” 那個画画的儒生也是一愣,然后苦笑道:“彦灏兄說得是,确实是我孟浪失礼了。”說完這话,這人站直身子,向着郑森双手一揖到地,正色說:“不知其实而妄议汝父,是我失礼,還乞小哥见谅一二。” 郑森也不避让,只站在那裡受了這人一礼。却听得那人又道:“小哥转令尊之‘无慈悲心不可以为将’,此乃正理,小生口出不逊之言,而得闻正道,幸何如哉!還請再受一礼。”說完便要再一揖到地。 這一次郑森却不敢再受,忙要躲开。那人却又道:“小哥莫躲,這一礼不是给你的,却是敬给汝父之嘉言的。”郑森听了,却不敢再躲了,便又受了一礼。 這人行完了礼,却又打听起郑森的名字,郑森自然便告诉了他们,却又问起了這两人的姓名。 那個题字的便說道:“某是南安洪承畯,這位陈先生是诸暨人,讳洪绶,乃是蕺山先生的高足。” “可是山阴的刘蕺山先生?”郑森立刻两只眼睛亮晶晶的问道,“小子在日本时,就曾多次从日本学者哪裡听到過刘蕺山先生的大名。” 陈洪绶听了這话,立刻便笑道:“除了山阴的刘蕺山先生,這天下哪裡還有第二個蕺山先生?却不想恩师的大名居然传到了海外。”显然,听到自己老师的名气传到了海外让他非常高兴,自然看郑森就越发的顺眼了。由此可见,拍马屁绝对是一门学问,一定要拍到点子上,才能寄不显形,效果又好。 陈洪绶高兴起来了,便又转過头去对那位洪承畯說:“彦灏兄,你看此子,是不是颇有令兄当年以三字经为祭文的风采?” 郑森上一辈子对于歷史并沒有太认真的研究,所以這位陈先生是谁,他是一点都不知道的,甚至就连那位刘蕺山(刘宗周)先生,他也是最近有意做功课才了解到的当世的闻人。不過這位洪承畯的大哥是什么人,那倒是根本不需要知道什么歷史就能知道的。什么“君恩深似海矣,臣节重如山乎”,什么“多愁多病的身,打你個倾国倾城的貌(清国清城的帽子)”都是在讽刺這個背叛民族的汉奸败类的。因为這個大汉奸实在是太出名了,连带着和他坚决划清界限的兄弟和母亲也跟着一起出了名。 郑森记得,這位洪承畯,在满清已经统治天下之后,避居到一條江船上,再也不出来见人,自称“头不戴清天,脚不履清地”。后来大汉奸洪承畴回到家乡给自己盖了一间大宅院,好炫耀富贵。洪承畯便在洪承畴的家门口建起一座“双忠庙”,祭祀唐朝的抵抗安禄山的民族英雄许远、张巡。传說庙中的许远怒目圆睁,两個手指头正指着洪承畴家的大门。人皆谓“指打奸邪”。可惜的是,這座庙后来却沒能保存下来。后来某些脑袋有贵恙的家伙,居然在洪承畴的故居弄出了個纪念汉奸的洪承畴纪念园,好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却沒有人记得在這個纪念园的大门口把双忠庙重新盖起来,让许远的那两個手指头再直挺挺的指過去,真是令人扼腕太息。 如今有人居然拿自己和那位促进了民族融合的“功臣”洪承畴相比,虽然知道那人是出于好意,但是郑森的心裡還是很有些不舒服。 “家兄那個时候也是八岁,這一点都還真像。”想起自己一向引以为荣的哥哥,厚道的洪承畯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缕着胡子笑呵呵的說道,“不過說老实话,家兄那时候只是应对敏捷,而郑家小哥不仅仅是应对敏捷,更是能讲出义理。這就高出家兄一筹了,将来小兄弟的前途不可估量,怕是家兄也比不了的了。至于你我,更是不能比了。不過到了将来,有记载野史之人,将你我今日与郑家小哥的交谈作为逸事记录下来,也算能留下個名声了,青蝇附于骐尾,何其有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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