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府试不公的秘密(求推薦票!) 作者:未知 回到旅舍,方应物仍在为突如其来的机遇而兴奋。整個成化朝,政治经济文化都很乏善可陈,号称三元魁天下,近乎完人的商辂算是比较鹤立鸡群的一個了,虽然他的成就和后面一些首辅比起来似乎并不如,但当世也只有這么一块招牌了。 方应物不禁想起了上辈子听到過的一句话,一個人用一万赚到一百万很难,但是从一百万赚到一千万却相对简单。现在他就有這种感觉。自从父亲中了解元,自己拿下县案首,仿佛一夜之间,很多通道就很自然的都出现了。 直到吃過晚饭,方应物才渐渐冷静下来。又想起了考场中朱知府的反复无常,细细回想和琢磨過后,方应物突然感到府尊的一言一行绝非无的放矢,很值得玩味。只是当时自己心态比较放松,沒有放在心上认真去想。 首先,自己是新科解元的儿子,又是县案首,无论名次高低,都有可能被有心人解读。 所以朱知府先是斥责自己几句,然后再抬举几句,黑脸红脸他全都先唱過了,别人也就沒什么可說了,既不好抨击他心有偏私,也不好讽刺他打压后进。 其次,采取先抑后扬的方式,最后给個府试第二的成绩,這也算是制造机会卖人情,表达了“写這么烂都取你为第二名”的意思。 第三,大概朱知府想叫他方应物参加府城迎接商阁老返乡的活动,但又担心他年少轻狂,不好使唤。所以打一巴掌给一個甜枣,敲打敲打他又让他无话可說,最终能老实几分。 想至此处,方应物不得不赞叹一句,這朱知府的心思真是弯弯绕绕的缜密!他就這么简单的几句话,便把有可能出现問題的地方全部堵上了,方方面面也都顾及到,并且杜绝了一切出篓子的可能xing。 至于叫自己一同去迎接商相公,那原因更简单。总要有地方名流代表,本来自己父亲這同乡新解元是個合适人选,但父亲去了京城,就让自己這勉强也能上台面的县案首代其劳了。 不過朱知府心思复杂归复杂,但对自己沒什么恶意,也沒有什么坏处,方应物只能全部领受了。 次ri,方应物无所事事的在旅舍发呆时,忽然有同县的几個考生来找他,請他一起去南门外喝茶。 “听說朱府尊成化五年上任以来,力主在南门外修了长堤,挡住江水。然后這几年,沿江那裡形成了繁华街道,大大小小集中了十数家茶铺。今ri我們便去见识见识。” 方应物左右也是无聊,便随着同乡们去了,此后又在府城游玩了几天打发時間。到了发榜ri子,方应物又和几個混熟的同县考生一起去府衙外看榜。 如果能過府试,便可以正式成为童生了,回到乡裡也就被视为预备秀才,死了后牌位上可以写一個“待赠将仕郎”。 府试榜单很有讲究,和有多少人才就取中多少的县试不同,既要进行总量控制,严格筛选学童进入下一关道试;又要照顾好地域分配,保持各县取中人数的相对公平,不能出现上榜考生全都是一两個县裡的。 熟悉科举的人都知道,大三关考试中,乡试最难取中;小三关考试中,府试最难取中。 不得不說,早知道自己名次结果的方学童心裡是索然无味的,看榜也是一种走過场而已。完全沒有别的考生那种紧张、忐忑、期待的心情 “方贤弟是第二名,看来县试、府试、道试的案首小三元是沒可能了,哈哈。”有人指着府试榜单对方应物說笑道。 方应物摇摇头,能過关就不错了,大小三元他可从来沒有想過。就凭他平平无奇的文章水准,能夺取三元那是对天下读书人的羞辱,不過還是有几分淡淡的遗憾啊。 府试第一名案首是谁?方应物想起這個問題,抬起眼皮向自己名字的前面看去,“吴绰”两個大字映入了他的眼帘。 居然是他!方应物很感到意外,根本沒料到朱知府点了吴公子当府试案首,莫非吴家运作到府衙裡了? 他们若要有這個本事,又何必冒着被人指责作弊的风险,在县裡与自己争夺案首? 這时候,看榜的人中,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前两名竟然都是淳安县人,可见本次府试不公!” 随即有一批落了榜的人发作起来,一起鼓噪道:“不公!不公!” 又有人高呼道:“我等该去衙门申诉,請府尊重新评卷!” 人群有不少人响应道:“好!同去!” 方应物眼见落第者要借题发挥的闹将起来,心裡有点担忧。自己名次虽然沒有那吴绰耀眼,但也很醒目,還留在榜下說不定要成了众矢之的。 于是他从人群裡挤出来,迅速溜之大吉了,免得成为失意者发泄的目标。不過方应物還是不明白,以朱知府那缜密心思,怎么会做出如此授人以柄的事情? 就算其中沒有什么鬼,很公正无私,但为了避嫌,也不能出现前两名来自同一個县的情况啊。 這要闹腾开了,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最后不会连累到自己罢?想到這裡,方应物开始庆幸自己不是府案首了,不然弄不好真成了千夫所指。 在次ri,按照惯例,通過了府试的童生们进府衙去拜见主考朱知府。吴绰和方应物這前两名排在最前面,只不過两人的名次与县试相比倒了過来。 两人在大堂外面台阶下等候召见,吴绰吴公子的神se又重新得意起来。县试虽然输给了方应物,但府试却扳了回来,而且府试比县试等级更要高,真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方应物却嘲笑道:“在下中县案首时,满县父老沒有一個人說了不;但你中一個府案首,外面可是有一百多学童大叫不公,根本沒人服气你,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狗嘴吐不出象牙!吴公子感到胸口這股恶气又憋了回去,只憋得自己内伤。再想到ri后可能会与方应物同在县学读书,忽然又觉得中秀才不见得是好事 但吴公子嘴上决不肯服气道:“那只不過是一群才学不够,输不起的败者,和我們這些注定的成功者不同!居然拿他们說事,难道你以后也想效仿那样的人嗎?” 方应物再次无话可讲,摇了摇大拇指,你老人家够自信! 這一科的严州府新童生拜见過朱知府后,走完過场就该离去。但方应物慢走了几步,故意留下对朱知府道:“小生還有话要讲,如今落第学童对府试榜单有所议论,亦有人衙前鼓噪,老大人可曾知晓?” 朱知府不以为意,“有何值得大惊小怪的,哪次考试结果出来后,不都有落第者大呼不公么?毕竟名额有限,任何时候也不可能将所有人都取中。” 他可以不当回事,但方应物可不想自己這一榜出现什么不好流言,劝道:“老大人還是稍加释疑,不可置之不理,任由人言纷纷。” 朱知府冷哼一声道:“本官对此问心无愧,何用多此一举。再說从取中人数而言,淳安县并沒有比其他几個县多出很多,失去公平之說纯属无稽之谈,只是占了一二名而已。” “老大人的苦心,有些无知小民哪裡能明白。必须要加以整治和辟谣,不可放任流言四散。”方应物继续力劝道。 “這就不必了。你還是仔细做好准备,后ri迎接商相公时休要失了体面!”朱知府冷淡的拒绝道,挥挥手将方应物送客了。 出了衙门,方应物长叹一声,不知這府尊是吃了什么**药,如此一意孤行。难道放任流言,对他有好处嗎? 衙门口不远处還有十几個学童在议论,“为什么這次一反常规选了淳安县人做前两名。想来想去一定是商相公即将到达,而府尊则有意讨好!” 原来如此!方应物闻言恍然大悟,商相公刚刚致仕沒有几個月,尚有余温,還可以发热,朱知府肯定也是存了结交商相公的心思, 但直接拍马太等而下之,传出去也不好听,也容易惹人反感,好像商相公也并不是那种热衷于被逢迎的人。 所以這些關於府试的流言,說不定正是朱知府所期待的!事情变成什么样无所谓,反正流言就是流言,超不出掌控。但通過這些事能让商相公感受到他的心意,就是达到目的了。 商相公作为淳安人,肯定要认账,他为人再公正也绝对不会說“府试前两名都是淳安人的做法不对”。谁不說自己家乡好?至于其它情况,根本不是知府大人所在意的。 所以說,其实府试名次对于大佬们无足轻重,但能通過這些事情,从心理上拉近与商阁老的距离,那就是朱知府最大的收获了。說不定還能与商阁老产生同仇敌忾的亲近感。 方应物听說朱知府是成化五年上任的,按照九年任满的期限,他明年就该调任别处了,肯定不会留在严州府。這种涉及到升迁荣辱的关键时期,能抓住主要关节才是正经,其它還用在意什么? 流言也就是一阵风的事情,终会消散的。再說商相公到达后,以他的巨大名望,在舆论中压制住這点流言也是轻而易举的。 终于想明白后,方应物忍不住感慨万分。对于官场的事情,自己還是琢磨少了!很多心得体会和道理,不亲身经历是很难通透的,其中学问深不可测。 朱知府這一招不落窠臼,很妙!别人是养寇自重,他是养流言表心意。可自己不能只当看客啊!;